悍将-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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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不能在情绪上受制于人,当事人自认常年混迹于宫闱之中,很是明白这个道理。
于是小脸紧绷,生生咽下那一口恶气。
下一刻,挺胸敛容,强行挤出一抹笑容,阔步往前行去。
松树下,绿荫如墨泼,三房的褚琬和六房的褚苓坐在一条长椅上,正一唱一和地为那没能过门的雁玉姑娘大鸣不平,耳后突然传来一声低笑:“雁玉是谁啊?”
两人转头一看,瞬间花容失色。
浓荫里,嘉仪帝姬美目流波,笑容可掬,曼声道:“是府上原本定给大郎的夫人吗?”
褚琬、褚苓两人脸色越发难看。
饶是年纪较长的褚琬回神得快,拉着褚苓行礼告罪后,讪笑道:“回殿下,那是大哥哥表舅家的姑娘,姓林,闺名雁玉,比我们几个姊妹略大一些,因平日里多有往来,所以奶奶先前的确有意让大哥哥上门去求娶。”
又忙转折:“不过后来官家赐婚,这事就再没人过问了,毕竟殿下金尊玉贵,倾国倾城,大哥哥能够尚主,又哪还有心思去想别的呢?”
容央“哦”一声,道:“那他都没心思了,你们又还想什么呢?”
褚琬一震,脸乍然涨红。
容央视若无睹,继续慢条斯理地道:“刚刚听你们说,他们是青梅竹马呢?”
褚琬深吸一气,咽下心里那点委屈:“是。”
“六礼都到哪一步了?”
这问的便是议亲的细节了。
褚琬越听这高高在上的口气,越感气闷不甘,想到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本该是那温顺体贴、同她知心知意的林家姐姐,一时更忿然难平。
遂心一横,硬声道:“其实,都已经开始纳彩了。”
言外之意,如果不是你这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人家小俩口早就把婚事定下,比翼双飞了。
却听容央道:“哦,那就是八字都还没一撇嘛。”
褚琬:“?!”
六礼之中,纳彩只是第一步,问名是第二步礼,其中包括取双方八字占卜问吉。
容央微笑:“既然只是些没影的事,日后就不要再提,大郎如今是有我了,可林家的表姑娘还待字闺中哪,你们在这儿多嘴多舌的,虽然并无坏心,可若被有心人听去胡乱编排,岂不是平白损坏人家的名誉,耽误人家的姻缘了?”
极和蔼地看着褚琬:“多不好的事,对吧?”
褚琬匪夷所思,平生简直头一回遇上这样脸皮厚的人,分明是她拦截插足在先,害林姐姐芳心碎尽,痛不欲生,怎么倒还有脸这样理直气壮?
还有,什么叫“被有心人听去胡乱编排”?这里除了她,还有哪个“有心人”吗?!
褚琬嘴唇抽动,几次张口结舌,奈何修为尚低,硬是没能反诘回去。
容央此刻极为体贴,断然不再为难于她,留下一笑后,领上人迤迤然去了。
走开两步,倏地转头:“那三个妾……”
这一回,不劳褚琬回答,领路的那大丫鬟已上前道:“回禀殿下,那是老太太为子嗣考虑,在大郎君回京前准备的,但大郎君平日里忙,尚主前,老太太一直没寻着机会把人抬入府,只安置在外边的偏宅里养着,尚主后,因怕殿下多心,就遣人私下里把人送走了。”
容央神色缓和,继而轻叹:“那真是可惜了。”
众人:“……”
※
褚怿在练武场带完褚恒、褚睿及褚蕙三人,低头轻嗅身上气味,眉间微拢。
天到底是热起来了,明明也没怎么动,汗气就直往鼻孔里钻,想到屋里那位娇祖宗,褚怿心里叹气,站在练武场上吹了会儿风后,方往闻汀小筑走。
刚一进院,有个大丫鬟面色颇凝重地赶来,低头朝他禀告了几句。
褚怿听完,挥手把人屏退,径直入主屋。
日照荧荧,那人长裙曳地,正坐在一方榻上,一手支颐,一手拨弄花瓶里新鲜的八仙花。
她的指甲今日是花青色,映衬在一片丁香色的八仙花里,深深浅浅,比花更鲜妍。
褚怿在坐榻前站定。
容央拈下一瓣花,朝他道:“听说老太太一早就给将军准备了三位姬妾,因为要尚主,怕我不同意,所以最终没有抬入府?”
褚怿看她一眼,四平八稳在小案对面坐下。
声音无起伏:“嗯。”
容央细辨他脸上神色,什么都没看出来,只那一声没有情绪的“嗯”干巴巴的,越品越令人不畅快。
他就不解释解释,比如打一开始起,他对那三位姬妾就没有任何兴趣;比如就算她会同意,他也不会因为缺子嗣去宠幸他人?!
容央不悦道:“那我若是同意呢?”
眼睛更亮,直如镣铐一般把对面人锁着。
褚怿心里明白得很,扯唇:“没那力气。”
没那力气?
容央蹙眉,愠恼以外,另一股疑惑又在心底升起:“很……费力气?”
作者有话要说: 褚怿:这题怎么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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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开局
室内静得针落有声, 彼此大眼对小眼, 看似平静的眼波底下,俱是惊涛骇浪。
容央抿一抿唇,强笑道:“我的意思是,妾室而已,又不用循规蹈矩,相待如宾, 处起来,也会费力气吗?”
花瓶旁边, 沏有一盏半温的花茶,褚怿不管, 拿起来就喝了,喝完笑道:“会。”
容央盯着那盏茶,瞪大眼, 那是她刚刚被烫了一口后,特意晾凉的啊。
还有, 他怎么直接拿嘴往自己用过的茶具上凑啊!
容央又羞又恼,反应过来后,意识到根本没听到他刚刚的回答, 眼睛眨了几下:“什么?”
褚怿从容:“会累。”
容央这回反应很快:“是因为跟我相处累,所以觉得跟其他女人相处也会累吗?”
褚怿意外,这回居然觉悟这样高?
容央看他这表情,立刻就明白了,霎时一声冷笑:“是, 我这样任性,哪里比得上人家表舅家的姑娘,那样好的性子,又是自小和你一块长大的青梅,你随便一个眼神,人家就能知心解语,若是同那样的夫人相处,你定然就不会感觉累了。”
褚怿听完这一番酸溜溜的话,眼睛眯起来。前面那些倒也罢了,后面这一大串“知心解语”的东西,她都是从哪儿搬来的?
难道也是褚琬、褚苓那两个讲的?
褚怿定神,心里突然冒出个促狭的念头,语气淡淡地回:“是吗?”
——是吗?
容央一愣之下,更气得冒火。
还反问?
什么意思啊!
褚怿笑:“说起来,成婚前,奶奶的确属意于林表妹,不过到底是有缘无分,便如……殿下和宣德郎,以及,探花郎。”
容央双眼立刻瞪得如铜铃一样。
好生厉害的家伙!
非但用一个“奶奶属意”把自己摘了个干干净净,还拿“有缘无分”反杀到她头上来!
什么宣德郎、探花郎……那两个走马看花的过客,能跟他的小青梅一样吗?!
容央冷然大笑,愤怒之中,心生一计,顺水推舟道:“也是,若是论及婚前属意过的对象,那我倒是比将军多得多了,哪里只是宣德郎、探花郎呢?在此之前,什么开国郡公家的贺三郎、光禄大夫家的小郎君,我都是结交过的,去年重阳相国寺斋会上,我还赐了宁小公子一支洞箫,同他在林间合奏过一曲《凤求凰》呢。”
八仙花后,那人唇边弧度渐渐僵硬,一双深黑的眼中笑意凝结。
容央满意地收场。
褚怿一哂,这回根本理也不理,转头朝屋外:“饿了,传膳。”
※
当夜,前厅家宴热闹非常,其欢畅程度,远胜于昨夜的端午宴。
想是和四爷褚晏阔别多时之故,褚怿今夜在席间与之言欢,饮酒甚多,回屋后,那眼神虽然还算清明,可一身的酒气实在呛得人不敢近身。
容央郁闷至极,因是在侯府,不能分房,便勒令他去净室沐浴半个时辰,本想着浸泡之后,那气味多少能消散一些,然等人上床时,发现根本是事倍功半。
容央躺在里侧,被那沉而热、烈而呛的气味熏着,恼火地扭过身朝里挪去。
刚挪完,后面人跟着一动,一条笨重的手臂落下来。
容央大惊,忙不迭扭头去推:“你……你干什么!”
烛光中,褚怿半眯着眼,瞳仁黢黑,不知是醉是醒。
容央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把那条胳膊推开,刚解脱一点,枕边人头忽然低下来,吓得她激颤:“你……臭死了!你再敢放肆,我把你踢下床去你信不信?”
褚怿脸被推开,唇微扬,半天终吐出一个字:“踢。”
容央瞅着他这副嚣张的无赖样,气急败坏!
什么东西,神经病一样!
仗着喝醉故意来撒酒疯是吗?!
嘴上没骂,可底下很争气,嘭咚嘭咚地朝前踢踹过去。
不踢还好,踢完更是怒火中烧。
什么鬼身体,硬得跟铁似的!
容央咬牙,愤愤然掖紧被褥朝里睡去。识时务者为俊杰,眼下奈何不得,那就秋后算账,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矣!
褚怿盯着那忿忿不平的小背影,一哂。
本是不想来熏她的,可不知为何,心里想的是一样,实际上做的却是另一样。
不想逼迫她,偏又想招惹她;不想去哄她,偏又总忍不住一次次把她惹恼,然后再咬住她那放得很不高明的鱼钩,或主动或被动地去顺了她,从了她。
什么毛病?
褚怿自嘲一笑,转念想起午间在坐榻上聊起的话题,笑又凝住。
不止是宣德郎和探花郎啊……
褚怿扯唇。
枕边,她发如墨泼,褚怿勾住其中一撮,打着圈绕在指间,入眠。
※
端午休沐之后,帝王复朝,上朝头一天,便是风谲云诡,血雨腥风。
熹微拂晓,骠骑大将军褚晏肉袒负荆,慨然长跪于崇政殿外,气氛凝重的大殿内,官家愁眉不展,一众言官满脸鄙薄。
这三日来,虽然官家明言休沐,回绝一切觐见,但褚晏及上官岫这两位大官被相继弹劾一事,仍旧是闹得沸反盈天。
一个下令招安后连夜杀降的戴罪将领,一个是和谈立功在先,给前者擦干净屁股后反被状告的当权副相,明眼人一瞧便知,这背后牵扯的绝对不止是各大言官在奏折上罗列的罪名,谈浅些,是金坡关一役祸根在谁;谈深些,便是国朝的文武之战,军权之争。
两名侍御史相继把褚晏杀降之恶劣影响朗声陈述过后,在翰林学士王靖之带领之下,齐声恳请官家治罪。
官家面沉如水,不予回应,底下一员紫袍大官站出,知枢密院事吴缙肃然道:“战事刚毕,国库亏虚,此时用招安的手段解决暴民,本就弊大于利。何况贼人人面兽心,受降当夜就醉后放火杀人,奸*淫*妇女,如此罄竹难书者,天下人得而诛之,褚大将军围城剿匪,不过顺应天命,何罪之有!”
王靖之冷声诘道:“顺应天命?酒后作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