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宏图-第3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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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看谁不顺眼,就立刻拿刀剁了他。那咱们就不是什么皇帝和百官,而是一群刚刚打下了个大寨子,坐地分赃的土匪!甚至连土匪都不如,好歹,土匪还知道作战奋勇者领头功。好了,朕不想再听你提郑子明的任何事情了,除非,除非你有足够的证据,证明他真的图谋不轨。”
“这,这……”王峻被压得受不出话,双拳紧握在腰间,骨节处隐隐发白。
“臣等告退。”郑仁诲怕他继续跟郭威争执下去,闹出不必要的麻烦。赶紧上前半步,躬身大喊。随即,轻轻拉了一下王峻的衣角,带着满脸不甘的后者,快步而出。
“呼!”看着一前一后走出的两人,郭威长长吐气。
关于郑子明,关于这个拥有旷世之才的子侄,要说他心里没有一点戒备,那肯定是瞎话。但是,郑子明军队和基业,都是在大周朝的公开允许规则之内,凭本事换回去的。整个过程中,没有得到过丝毫优待,平心而论,朝廷对其还亏欠颇多。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朝廷仅凭着“鲲鹏扑食蛟龙,蛟龙司雨”的瞎话,就对郑子明痛下杀手。恐怕所失去的就不是一镇强军,而是全天下能臣良将忠心。
要骁勇善战,还要骁勇善战得恰到好处,既能为国家打败入寇的敌军,还不能让朝廷对其本事感觉忌惮,否则,就要丢官罢职,甚至身首异处!这个度,也太难把握!即便是神仙,恐怕也无法做到!
而他郭威,却是人间帝王,麾下统领的全是凡夫俗子,不是什么妖魔鬼怪!
登基这十七八个月以来,郭威已经改变了许多,但是作为一个将军的基本信念却没有变化。那就是,有功就要赏,有过就得罚,赏罚必须分明。不能凭借个人喜怒,降罪于属下。否则,手中队伍就会士气大降,麾下弟兄们就会不知所措。
所以,对与沧州军在战场上的卓越表现,郭威只能为之骄傲,为之喝彩,却绝不能像王峻所挑拨的那样,因嫉生恨。更何况,当初郑子明面对辽国的反间计,干脆利落的直接交出军权,抽身而去的表现,已经让郭威明白,此人所作所为,绝不能用老一辈的常理而度之。
如果朝廷真的蛮不讲理,对其横加打压的话,郭威相信,结果可能不会是郑子明继续选择忍辱负重或者主动交出更多兵权。那个看似软弱谦卑,实则内心极为坚强骄傲的少年人,即便看在与柴荣的友情份上,不选择造反,恐怕大怒之下,也会拂袖而去。从此江南塞北,肆意逍遥。
这天下,可不只有大周一国!也不会因为大周占据了中原和汴梁,就理所应当被视为正统。还有南唐、荆楚、西蜀,甚至冒认刘邦后人的大辽。郑子明如果离开大周,无论去其中哪一家,对方恐怕都会虚位以待。退一万步讲,即便郑子明谁也不去投奔,从此泛舟海上,与常婉莹两个做了一对快活神仙。受损失的也是大周一国,其他几国君主闻讯之后,恐怕个个都会抚额相庆,进而将头扭向汴梁,满脸鄙夷!
注:关于王峻,历史上这个人就非常奇葩。极有可能是战争创伤症患者,根本无法适应太平日子。一闲下来,就怼天怼地怼空气,无所不怼。
第七章 治河(五)
“陛下,太子求见!”两名当值的太监快步入内,附在郭威耳畔,低声汇报。
“让他直接进来就是,求什么求?”郭威肚子里尚有余火未消,扭过头,沉声喝令。随即,又匆匆改口,“请,速请太子进来,顺便吩咐厨房弄些酒菜。朕已经很久没跟太子一起用膳了!”
“是!”太监们行了礼,匆匆退下。郭威自己,则收拾起纷乱的心神,惨笑着摇头。
孤家寡人,怪不得做皇帝的都自称是孤家寡人。如今昔日的老兄弟们各怀肚肠,满朝文武当中大多数也只顾着各自眼前那一亩三分地,真正能跟自己说上几句实在话,并且将自己当作长辈尊敬的,也只剩下了太子一个。而太子,却因为不是自己亲生,至今得不到王峻、王殷等一干老臣的承认,万一哪天自己驾鹤西去,这汴梁城内,恐怕又一次要血流成河!
不!他用力摇头,心中同时发出痛苦的悲鸣!
他不想杀人,尤其不想对老兄弟们动刀,哪怕明知道有些老兄弟,早就跟他不再是一条心。这么多年来,大伙相互扶持着,才走到今天。曾经并肩而战,也曾经为彼此遮箭挡刀。多年生死与共的情分,不该如此轻易就被权力给碾齑粉。君臣之间,应该有更好的结局。不应是动不动就拔刀相向。
他不想做第二个刘知远,更不希望自己的义子做刘承佑。刘知远临终前还算计老兄弟的滋味,未必好受。刘承佑宁可冒着无人可用的风险,也发狠将肱骨老臣全部杀光的举动,更是愚昧至极。如果这些事情再一次重复,他郭威起兵取代刘承佑,除了报家人血仇之外,还有什么意义?
一样的死不安生,一样的血流成河,除了将旗子上的姓氏从刘改成了郭,大周和后汉,哪里有半点儿不同。
“父皇,是不是还在为水灾而烦恼?没必要,儿臣这里已经有了一个切实可行的对策!”柴荣的声音从门口处传来,伴着微风与阳光。
“噢,我儿,你有办法了。赶紧坐,坐下跟为父说个明白!”郭威的精神顿时为之一振,站起身,迫不及待地发出邀请。
“儿臣见过父皇,愿父皇身体安康!”柴荣笑了笑,不紧不慢地给郭威行礼。
“安康,安康,你也安康!”郭威心里分明受用的很,却嗔怪着挥手,“起来,别多礼。都给你说过多少次了,咱们父子之间,用不着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儿臣今天要说的是国事,所以才郑重一些!”柴荣笑着解释了一句,快步上前,将一幅极为宽大的皮纸舆图,摆放在了御书案上,迅速展开。
一条长河在纸上跃然而出。孟州、滑州、澶州、博州、齐州、还有棣州、滨州,所有沿河州郡以及长河中下游的地形、地貌,皆画了个一清二楚。在几处水患严重区域,还用彩墨勾出了几个圈子,并且标明了一大串细小的数据。
“这是什么?”郭威的目光,顿时被彩墨所圈定部分吸引,皱了皱眉,低声道。
“蓄洪区,或者说,是借助这次水患,专门开凿出来的人造湖泊。雨多时,可以蓄水泄洪。天旱时,就可以取水灌溉附近的田土!”柴荣早就做足了功课,笑了笑,带着几分自豪解释。
闻听此言,郭威的眉头顿时皱得更紧,沉吟半晌,继续犹豫着问道:“那岂不是说,人要为河水让路?已经被河水冲毁的村寨,从今以后,将永远沉没于水下,不见天日?”
“不是所有吧,但至少一小半儿会是这样!特别是靠近黄河两岸的地段。”柴荣迅速收起笑容,低声回应,“但儿臣以为,朝廷根本没必要非跟河水争个高低。咱们大周,眼下最缺的是人,而不是田土!”
“这……”郭威的身体顿时一僵,随即,眉头舒展,苦笑连连。
魔症了,自己真的魔症了。只想到了黄河泛滥,吞噬了两岸太多的良田。却忘记了,历经七十余年战乱,中原百姓比起盛唐时,早已十不存一。眼下汴梁附近,还有大片大片的无主荒地没人去种,朝廷又何必冒着反复决口的风险,去跟黄河争那几十万亩已经被洪水吞没的土地?还不如留在那里,让其彻底成为一座座湖泊。正如柴荣所说,下雨时蓄水,干旱时灌溉,一举两得。
“此次水患,据儿臣推测,一方面是因为天降暴雨而河堤年久失修,另外一方面,则是因为上游的河水中,泥沙越来越多。到了下游不断淤积。所以,留出几处湖泊的好处,还可以用来沉积泥沙。免得河道越修越高,最后彻底修无可修!”知道郭威已经初步理解了自己的想法,柴荣用手指在舆图上点了点,继续低声补充。
此时黄河远不像后世那样,早已成为地上悬河。中下游河段的水面都低于地面,并且水量足量充沛到足以行驶巨舟。所以,很少有人注意到,水患其实与下游河道的不断抬高,息息相关。更没有人想到过,该怎样来减少泥沙的含量,防患于未然。
身为大周朝的皇帝,郭威的眼界,无疑比普通人开阔得多。但是,他也无法理解,河水当中含泥沙量与水患之间的因果关系。不过,既然开凿人工湖泊,可以兼具抗洪和抗旱的功能,在他看来,沉积泥沙的作用,就属于添头了。有,则更好,没有,也无关紧要。
“还有,儿臣查阅史册,黄河好像每间隔百余年,就会有一次改道。每次改道,都会造成一场大灾。如果父皇决定治水,儿臣建议,干脆人工于博州和齐州之间,开凿一条河道出来。勾连黄河与济水!如此,一旦下次来了更大的洪水,超过了沿岸湖泊的蓄水能力,则打开河闸,让一部分黄河水分流到济水中,双道入海。如此,可保我大周,百年之内,再无黄河决口之忧!”稍微等了一下郭威的反应速度,柴荣又点了点舆图,朗声提议。
“这……”郭威的眉头再度紧皱,双目当中,宛若有两团烈火在熊熊燃烧。
百年无黄河决口之忧!真的能够做成,即便自己生前无法一统九州,在史册上,也必将留下浓重的一笔。功业无法跟秦皇、汉武相较,但遗泽,绝对不输隋文,唐高。(注1)
只是,又要开凿人工湖泊,又要挖掘连通黄河与济水之间的沟渠,其耗费之巨,恐怕将远超朝廷这几年赋税所得。而眼下光是赈济灾民,已经淘空了各地府库,哪里还能挪出钱粮来,为如此浩大的工程提供支撑?
所以,图画得再好,也终究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太子终究还是过于年青,不像王峻等老臣,知道量入为出,量力而行……
想到这儿,郭威忍不住闭上眼睛,摇头长叹,“唉,君贵,难为你了。咱们大周如今穷得……”
“父皇,儿臣不需要朝廷支付任何钱粮。”仿佛早就料到郭威会为“无米下锅”而为难,柴荣笑了笑,大声打断,“儿臣临入宫之前,有人教了儿臣八个字,‘以工代赈,卖地换钱’。若是父皇肯将治河之事,尽数委托于儿臣。儿臣保证,五年之内,湖泊河渠尽数完工,而从始至终,不拿国库一分一文。”
注1:隋文,唐高。隋文帝杨坚,唐高宗李治。这两个,在历史上,都不是凭武功而著称的皇帝。但在位期间,与百姓休生养息,令国库充盈,民间殷实。都算得上有作为的明君。
第七章 治河(六)
“以工代赈?让灾民们自己出力去修河挖渠?对啊,朕怎么没想到这一招!”郭威先是微微一愣,旋即跳了起来,抬手狠狠拍自己的脑袋!“朕还一直担心呢,那么多无家可归的流民,整天吃饱了没事儿干,被人一煽动,肯定要闹事。而不给他们饭吃,肯定其中老弱会先饿死。以工代赈!以工代赈!想养家糊口就赶紧给朕干活,每天干活累个半死,谁还有心思瞎闹腾!”
“还有卖田换钱,将黄河南北各州的无主之田,公开发卖给富豪!这个也很关键!”柴荣笑着拉了自家义父一把,然后继续补充。“我大周如今是荒地多,人口少。而朝廷一直实施的,又是每丁十五亩的授田令。所以一些大户人家,空有钱财,却没资格多占田产。而小家小户,既没有余钱,没有力气去开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