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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7章

乱世宏图-第3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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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国难(五)
  有道是,一个人的视野,往往决定了他这辈子前途的远近。
  郑子明在权谋方面不及范正,在韬略方面不及潘美,然而在视野高度方面,却是当世数一数二。早在图谋横海军节度使之位的时候,他就已经将目光放到了海面上。如今既然慢慢在沧州站稳了脚跟,肯定要排除任何阻力,去打造完全听命于自己的水上雄师。
  而水师的训练,完全不同于陆军。骑在马背上舞刀如风的壮汉,双脚踏上甲板之后却连站都站不稳的情况比比皆是。如果把在李家寨练兵那套方案照搬到海面上,恐怕耗费十年苦功,也无法取得任何成果。所以,郑子明目前所能想到的最好办法,就是先从海上捕捞着手,在努力让弟兄们适应乘船的同时,以海上的收获自给自足。
  至于鲲鹏与鬼神之说,他从来就没在乎过,也顾不上去在乎。如果这世上真的有鬼神,就不会连续五十多年,越卑鄙无耻者活得越是滋润,而正直善良者个个死无全尸!
  如果他担心鬼神的刁难,当初在沧州就不该大开杀戒,将地方上的土豪劣绅犁庭扫穴。就不该摆明了车马,对“士”这个字重新定义,令天下半数读书人把自己当作寇仇。
  他那怪异的身份和经历,已经注定了他不可能重复前人走过的任何道路。只能在前人的经验和阅历之外另辟蹊径。成,则一飞冲霄。败,则万劫不复,在此之间,没有任何第三种结局可选。
  “若,若是真的能从水面上纵横来去,我,我沧州军,我沧州军岂,岂不是,岂不是生出了翅膀?从辽东到江南,处处都可以落脚,处处,处处都可以登岸,登岸发起攻击!”被郑子明身上突然爆发出来的强大气势所夺,老长史范正瞬间忘记了自己先前的所有顾虑,直起腰,结结巴巴地说道。
  “若是战船能逆黄河而上,借刘承佑三个胆子,他也不敢再跟咱们为难!”潘美的思路,却远比老范正活跃,刹那之间,便做到了举一反三。
  郑子明自己,因为预先已经在谋划构建水师方面下了许多功夫,此刻思路反倒相对保守。笑了笑,缓缓回应道:“咱们现在能买到的,只有渔船和沙船。前者太小,进了内河也没多大战斗力。后者只能贴着海岸缓缓航行,无论是内河,还是远海,都无法适应!”
  “那就造,造大船。造那种可以直接航行到倭国的大海船!”潘美最无法忍受的,就是空有良策,却被现实条件所限,握紧了双拳,低声叫嚷。“你不是要卖鲸鱼骨头去汴梁么,咱们现在就,现在就派人出海继续猎杀鲸鱼。用卖鲸鱼骨头和鲸肉,鲸油的钱去江南礼聘会造大船的师父。实在不行,就派人去绑了他们过来!”
  “造船并非一朝一夕之功,没三年五载,看不到大船出海!”郑子明笑了笑,将目前和即将所面临的困难坦言相告,“此外,操帆,掌舵,和领航的师傅,都得从头培养。没个三年五载,一样见不到结果!”
  在年青的潘美眼里,却根本就没翻不过的高山,挥了挥手臂,笑着回应:“十年磨剑,总好过坐困愁城!”
  “吴越国擅长造船,其所造大舟可直抵百济。而其国相胡公克开今年刚刚告老,如今朝堂上全是一群鼠目寸光之辈。如果咱们这个时候派遣信使前去,上下打点。无论是想买大船,还是想把一整座船坞连同工匠搬过来,都不无可能!”忽然看到了一条金光大道,老长史范正心里,也彻底忘记了鲸鱼到底是谁的子孙问题,凭着多年的从政经验,给出了一个最有效的解决方案。(注1)
  潘美闻听,立刻兴奋的两只眼睛都开始放光,挥了下胳膊,低声催促,“那就尽快,派人坐了沙船,载着金银细软,直接从海面上过去。免得去得晚了,吴越国已经被南唐所灭。那种巴掌大的小国,向来是朝不保夕!”
  “那倒不至于。”范正看了他一眼,轻轻摇头,“吴越国立国比南唐还早,其君臣虽然缺乏进取之心,应付南唐的逼迫却绰绰有余。更何况,南唐最近与南楚正打得不可开交。根本腾不出手来再图谋沿海十三州。”
  “哦……”潘美有些过于急切的心情,终于慢慢平复。拱起手,向老长史微微俯身,“文长公视野之阔,晚辈望尘莫及。”
  “活得久了,平素听到的东西多了一些而已。”范正笑了笑,带着几分得意摆手。“仲询不必过谦,用不了三年,你就会让老夫望尘莫及。”
  在潘美、陶大春、李顺、郭信等勤学好问的后生晚辈面前,他平素所承受的压力,可不是一般的大。好在眼下这群少年们,阅历和经验都尚显单薄,目光通常也都局限在沧州一隅。所以他这个睿智长者的架子暂时还能支撑得下去。不至于动不动就在一群孙儿辈的少年们面前出乖露丑。
  然而,还没等他过足前辈高人的瘾,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溜回来的李顺儿,忽然又大声插嘴:“虽然像您老所说,吴越国近期的确没有亡国之忧,可咱们也没有太多时间耽误!幽州军春天时吃了那么大的亏,不可能不想着把面子找回去。皇上和符家,也都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咱们招兵买马!”
  “边上去!哪都有你一嘴!”范正立刻皱起眉头,低声呵斥。对李顺儿这个出身寒微,说话做事毫无长幼尊卑,却偏偏甚受郑子明信任的“奸佞”,打心眼儿里头厌恶。
  然而,厌恶归厌恶,他却无法不承认,对方的话很有道理。因此一声呵斥过后,又主动把嗓音放低,缓缓说道:“物以稀为贵。吴越与契丹已经断绝往来多年,塞外的皮毛,药材和战马,在江南都能卖上好价钱。此去江南,应该以皮货、药材、牛羊和战马为主,回来时捎带上一船茶叶或者丝绸,开销也许能省下一半儿!”
  “皮货和药材仓库里都不缺,牛羊和战马,只能想办法去北边去重金收购!如果数量不大,半个月之内也能凑出一批来!”郑子明接过话头,低声回应。
  范正迅速将身体转向他,低声补充,“参军周义夫曾经追随大人的义兄往来江南多年,由他带一支商队重操旧业,想必能不负大人所托。此外……”
  略作斟酌,他再度轻轻朝郑子明躬身施礼,“老夫之族侄范含,粗通文墨,性喜交游。敢请大人委其为副,与周参军一道前往杭州。”
  注1:吴越、南唐、南楚,都是五代时江南的割据势力。南楚先被南唐所灭,但随后南唐兵马被楚将刘言驱逐。自此楚地战乱不断,直到962年被宋军尽数剪灭。南唐在975年在宋与吴越的夹击下亡国。两年半之后,吴越主动归附,并入宋国版图。


第七章 国难(六)
  “文长公不必客气!”郑子明喜出望外,赶紧伸出双手,托住了老长史的胳膊,“令侄肯来沧州出仕,实乃郑某之幸。”
  数个月前他对当地地方豪强大开杀戒,让刺史衙门彻底摆脱了士绅们的擎肘,政令不打任何折扣便可以直接下达到十里八乡。无论是执行效率,还是执行的准确性,都以往提升了三倍不止。
  然而,这样做的负面效果,也是立竿见影。全天下的大半数读书人,都将沧州当成了龙潭虎穴,宁可蹲在家里虚耗光阴,也不敢前来一展所长。导致刺史衙门和防御使衙门里头,许多岗位到现在还空着。从潘美、周信、陶大春到下面的参军、都头,凡是识字者,几乎个个都身兼数职。
  所以,范正肯让他的侄儿肯出来做事,郑子明当然要虚位以待。哪怕此子是个纸上谈兵的赵括,好歹也能帮忙整理一下公文,核对一下账目。比把潘美、陶大春等人活活累死强!
  “刺史衙门里的司库参军,一直由末将兼任。而末将早已分身乏术,不如直接就交给范公子!”潘美在旁边灵机一动,也迅速向老长史的族人伸出了橄榄枝。
  在他看来,老长史范正突然推荐自家侄儿出仕沧州的举动,可不仅仅是为亲人谋个差事这么简单。此举同时还意味着,沧州军已经对当世的一些书香门第,产生了足够的吸引力。换句话说,郑子明本人和沧州军的前程,已经开始被一些传统世家看好,他们起了向沧州军下注的心思,所以才特地雪中送炭,以图将来收到丰厚的回报。
  “末将的司田参军差事,也可以交卸出来,由范长史的侄儿接任!”明知道自己不受老家伙的待见,李顺儿却不甘落后,也凑上前大声表态。
  “末将的司户参军职务,早就干不动了。请大人务必派人接手!”
  “末将的考功参军……”
  “都别胡闹,末将的字写得像蜘蛛爬的一样,这记室参军之职……”
  一时间,先前插不上嘴的陶大春、陶勇、周信等人,都蜂拥而上,主动要求退位让贤。
  对大家伙来说,练兵和打仗,才是最要紧的事情。做这些天天跟笔墨纸砚为伴的文职,简直就是浪费生命。
  “都退后,谁再敢撂挑子,就干脆把军中职务也都一并交出来,滚回家去陪着老婆抱孩子!”郑子明被众人突然爆发出来的“热情”,弄得哭笑不得,抬腿向四下虚踢了几脚,大声威胁。
  这下,众人又全都老实了。苦着脸后退数步,互相之间呲牙咧嘴。
  郑子明冲着他们又狠狠瞪了两眼,将面孔再度转向老长史范正,笑着补充,“文长公家中若是还有合适的子侄或者弟子晚辈,不妨多推荐几个。咱们沧州空缺实在太多,您老举贤无须避亲!”
  “大人有托,老夫自当竭尽全力!”不知道是感动于大家伙的热情,还是因为替家族下注的举动被识破而心虚,老长史范正红着脸,额头上挂着虚汗,郑重答应。
  郑子明冲着他微笑点头,随即,又迅速将面孔转向潘美、陶大春、李顺儿等,大声重申,“还有你们,如果家中有亲朋故旧,同学晚辈,愿意来沧州做事,也都举贤无须避亲!谁先推荐来合适的人才,谁所兼任的职务,就可以先交卸一部分出去。若是一个人才也找不到,那就继续自己顶着,累死也别喊冤!”
  “是——”遇到如此不讲理的上司,众人无可奈何,只能咧着嘴巴领命。
  “难得今天人齐,最近咱们需要做的事情,郑某在这里跟大家梳理一下!”趁着大家伙都在兴头上,郑子明稍作斟酌,拔出腰间横刀,以地为纸,在上面迅速勾画。
  他并不是个听不得反对意见的刚愎之辈,但今天老长史范正的表现,却让他忽然意识到,身边这些同伴,视野和认知,都跟自己有许多差异。毕竟,没有任何人,像自己一样,经历过那么多大起大落。也没有任何人,跟自己一样总是在稀奇古怪的梦中惊醒。
  所以,接下来沧州军要做的事情,他必须跟大伙提前交个底儿。以免因为大家伙儿跟自己的认知不同,在执行过程中走了样,或者执行起来磕磕绊绊。此外,众人既然把前程和身家性命都交到了他手上,郑子明就认为自己有必要带领大伙去追寻最好的结果,而不是继续走一步看一步,最后稀里糊涂变成了一堆历史的尘埃。
  “请刺史大人示下!”老长史范正和潘美等人,知道郑子明接下来的话必然关系到整个沧州军的发展大计,赶紧让侍卫们在周围拉了个警戒圈子,然后低声催促。
  “嗯!”郑子明在勾勾划划中,理清了自己的思路。点点头,笑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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