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归我宠-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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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几年前,武将一度拥兵自重,飞扬跋扈,文官们敢怒不敢言。护国公一案后,皇帝一时间草木皆兵,朝中对武将怀疑、猜忌的气氛达到顶峰,接下来的整顿、清洗自然顺理成章——各节度使控制的地方军队纷纷被收编至中央禁军,“非军功不得封侯”的祖宗旧制也被废除,武将被视为粗鄙、鲁莽之人,地位一落千丈,朝野崇尚武功的风气渐渐一去不复返……
思影忽然理解了谢飞然。
他的谨慎和小心翼翼,正是为了回避自己武将的身份,他不希望人们把他的形象和武人联系起来,也害怕人们把他归到武人那一类。
武将一生驱驰疆场,本当是傲骨俊立,性似烈火、飒沓如流星,可如今这一整朝的将领,成日风声鹤唳,谈武色变,连自己的身份都不愿认同,何其悲哀,何其令人齿寒!
思影甚至觉得,谢飞然愿意为她的家族大案助一臂之力,又何曾没有他自己的私心。
第78章
数日以后,之恩为这一场惊动朝野的争论作了总结:
“我朝伊始; 文臣与武臣尚无明显界限; 将可以为相; 相亦可以披甲执兵。但自护国公事件起,一小撮别有用心的文臣利用皇上彼时戒心,顺势掀起对武臣的打压和排挤,造成文官武将割裂。”
“文武割裂本身非大事,但自此之后; 整个国家尚武精神彻底沦丧,武将们日益变得自卑、萎靡且无能,才是最最可怕、最最后患无穷的负面影响。长此以往,必然导致军队战斗力低下。”
“四方蛮夷对中原历来虎视眈眈; 如今虽一时远遁蛰伏; 然而胡虏性喜掠夺; 若放任国家武功孱弱,定让其以为我中原可侵。”
“常言‘国难思良将’; 我希望中原百姓们; 永不会看到那一天……”
宋书洪不失时机的补充道:“皇上从来英明,只怪佞臣不识大体,从中作祟; 谗言惑君,蒙蔽圣上。”
……
思影以为沈临渊听到这些话,一定会义正言辞强烈反驳,然而沈临渊始终缄默; 完全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反对者自然是有的,然而缺乏有威望的带头者,反对的杂音越来越小,朝野的声音愈发趋于一致,几乎都认为当年系奸佞邪谋误国,构陷护国公,以致冤案。
思影心中忐忑,暗暗窥察之恩的反应——其实之恩也没怎么,只思影做贼心虚,上朝下朝总躲着之恩。然而他们相处那般久,不碰面自是不可能,之恩依然每日同她共进晚膳,夜幕初降时,与她并肩坐于院中秋千架上,静赏凉秋晚景。思影担心言多必失,益发守口如瓶,言语较平日更少,只做出一副甘之如饴、耽溺于温柔乡的模样。
之恩一如既往——他永不会在不能起疑的时候起疑,永不会问她不肯答的事、说她不敢应的话。他只谈风月,绝口不提国事,只在花前月下,情意绵绵的向她倾诉衷肠;她听着他切切低语,伴着他沉沉鼓动的心跳,她明知那是一场天边的旖梦,却听得轻扬了嘴角,潮热了眼眶,陶醉不能自拔……
终于有一日,葱山道行军大总管程佑成联名辖内将士,涕泪纵横的向朝廷上表,请求“昭雪护国公,以激天下忠臣义士之气”。
沈临渊依然表现平静,没有半句阻止之言。
从朝堂出来,思影便琢磨要不要私下约见程佑成共商大计,因此事非同小可,她一路走回涤心苑,一时也未能拿定主意。这厢思量着刚进院子,却看见一名穿灰蓝色粗布衣裳,身形瘦小的年轻女孩,一见到她便歪歪斜斜跪倒在地,呜呜咽咽的啜泣起来。
思影定睛细看,不由一惊,“你……”
竟是涤心苑从前的宫女小紫。思影一度信任且喜欢她,然而她却在宋梓菱暴毙于涤心苑时,与匆匆赶来的宋梓墨默契联手,在她最最惊惶无措、悔痛交加时,朝她背后狠狠的扎了一刀。
思影抚摁着胸口,只觉当时那口气,到现在都没缓过来。
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她情绪低落到底,完全无暇处置小紫,还是之恩提醒道:“她虽然对主不忠,但她本与你并无怨仇,说到底也是被人利用、受人摆布的可怜人,就打发她去浣衣局好不好?”
彼时思影并没有说什么,与其说没有意见,倒不如说她也没有更好的建议。
思影冷漠盯着小紫,“你来干什么?”
小紫边抽泣边道:“姑娘饶了我吧……我也是受他们胁迫的,我打心眼里……何曾想过要害姑娘!我知道自己罪孽深重,不敢奢求姑娘原谅我,但求姑娘让我留在身边,一辈子做牛做马……”
她一边哭诉,一边又伸出手让思影瞧——只见那一双手密布着大大小小的水泡,有些干了结了茧;有些亮晶晶的肿着;还有些烂了、破了,往外渗着腥黄的脓水,十分骇人。
“浣衣局根本不是人呆的地方……一双手成天泡在水里不说,动作稍慢点还挨打,打了满手的伤,还得再去泡水……每天都过得好辛苦……我好后悔,觉得自己好该死……早知道,让他们杀了我!我也绝不做伤害姑娘的事情……我好想念姑娘……”
思影沉默的望着她溃烂流脓的双手。小紫方才所言,倒也符合情理,她之前在涤心苑时,就是很娇气的小女孩性子。只是思影没把自己当主子,也不想拿规矩约束人,何况涤心苑的宫女年纪都不大,她也乐于惯着,爱干活的干活,不爱干活的,偷懒去采采花扑扑蝴蝶;小紫在涤心苑根本没干过什么粗活,留着两寸长的指甲,和其他几个小丫头成日晒着太阳讨论涂什么颜色配什么衣服好看……在思影眼里,都没有关系。
但宫里的其他地方,绝不是这样,处处都有严格的规矩。若管事的再苛责些,像小紫这样散漫惯的,不适应太正常了。
思影板起脸,“什么叫不是人呆的地方?浣衣局那么多姑娘、婆子,就你是人,别人都不是人?”
小紫泪如雨下,“我知道错了……姑娘行行好,救救我吧……”
思影迫使自己将目光从她遍布疮痍的手上移开。她虽有几分心软,却不确定她是否真心悔过……但不论怎样,值此关键时刻,她的理智,也绝不可能让她接受一个背叛过的人重新到自己身边。
思影考虑了一下,唤小紫起来,称会请之恩将她调离浣衣局,并让她自行在宫里另择去处,但涤心苑——绝不行。
小紫勉强点了点头,咬着嘴唇、抹着眼泪离开。思影目送她渐渐远去的瘦小身影,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忧惧,在心中隐隐悸动……
………………
沈临渊和宋子诀一同来到东宫密见之恩。
宋子诀躲在沈临渊身后不欲露面,沈临渊也不多言,只将一个碎花旧布包袱丢在之恩面前。
包袱在桌上散开,里头露出一个玉镯,两枚印鉴:一枚大些,看起来像是官印;另一枚小些,更似私印。
之恩瞥了一眼,“什么东西?”
沈临渊脸色沉郁,“殿下看看吧,可认得?”
之恩扫了一眼那玉镯,女子的首饰他不了解,看不出什么门道;又细看那官印,边缘有严重的磨损,形貌老旧,上头阴刻的九叠篆,也模糊不堪。之恩吃力的对着阳光辨认一回,勉强认得刻的是:凉州姑臧县丞之印。
……之恩蹙了蹙眉,又拿起私印来看,发黄的象牙面上,以粗细均匀的小篆阴刻三个字:萧向中。
之恩将物件一一放回桌上,望着沈临渊正色道:“沈大人有话便说。”
沈临渊将宋子诀从身后揪出来,“你来说。”
宋子诀一脸不情愿,偏着头看向一旁,慢吞吞道:“十几年前,萧向中曾任兵部尚书,其长女嫁与护国公孟万里独子。后来,护国公抄家灭族时,萧向中拼尽全力保下自家已有身孕的女儿,在被贬凉州时,生下孟氏的遗腹子……”
之恩沉默听毕,瞥向宋子诀的目光带了几分警觉。
沈临渊冷眼睨着之恩,“这两枚印鉴,是萧向中在凉州任县丞时用的,而这个玉镯——”
他拿起那玉镯,对着日光转了转,也递给之恩,“这个,是萧向中长女的私物。”
之恩眉心紧锁,并不伸手来接。
“沈大人哪里得来这些东西?”
沈临渊古怪的冷笑,“我怎么会有,还不都是孟思影寄放在子诀那里,被我搜出来的。”
他字正腔圆的嚼出那个“孟”字,听得之恩手指一颤。
宋子诀沉沉叹气,“这些东西,是思影的母亲和外祖留下的。思影出生于凉州,母亲姓萧,父亲姓孟……父亲在她出生前数月,被诛杀于京城……”
宋子诀深吸一口气,用异常平静的声音道:“思影她,姓孟,是护国公的嫡孙,是护国公唯一存留于世的血脉。”
之恩闭目揉着额角,搁在椅榻扶手上的手指微微颤抖。
沈临渊盯着之恩,“当年,护国公孟万里权倾朝野、势高震主,就是皇上在他面前,也不得不退让三分。而后竟然又明目张胆与兵部尚书萧向中联姻——殿下试想,孟万里手握重兵,萧向中又独揽兵马调度之权,若暗中调兵遣将,如何了得?”
沈临渊一张老脸阴霾重重,“皇上念孟万里旧功,一向对其厚遇有加。孟万里官至极致,万千荣宠集于一身,反而越发不把皇上放在眼里,皇上如何还能容他?”
沈临渊侧目盯了宋子诀一眼,本指望他接着自己说下去,然而宋子诀面无表情的扭头望着窗外,对沈临渊投来的目光视而不见。
沈临渊恨铁不成钢的摇了摇头,厉声道:“孟万里一族终以谋逆罪伏法。东窗事发之后,萧氏长女在萧向中庇护下逃亡凉州,生下遗腹子孟思影。彼时皇上念及稚子无辜,未下手诛除殆尽。谁知养虎遗患,十几年后,这孟氏遗孤竟又回来祸乱朝廷!逆臣终究是逆臣,天生就是反骨!如今想来,当时就该斩草除根!”
“殿下,”沈临渊缓了几分口气,语重心长道:“殿下好好想一想,孟思影不远千里来到京城,不择手段接近殿下,到底为了什么?”
第79章
沈临渊很久都没有如此激动的、说如此长的话,一时颇有些不适; 佝偻着身子重重的喘气。
之恩本想让宋子诀扶沈临渊先回去歇着; 然而转头一看; 宋子诀早已不知去向。
之恩豁然反应过来,撇下沈临渊,飞奔出门。
他急急忙忙冲到涤心苑,足边卷起一阵轻尘,惹得院中池塘涟漪不断; 残荷簌簌。正要进门,一抬头,便看见宋子诀连拉带扯的拽着思影从屋里出来。
之恩一时愣住。
他们同时看见了他。宋子诀十分警惕,一把将思影塞自己身后……他试图把思影藏起来; 可思影那么高个子; 怎么可能藏得住?更何况; 之恩已经看见他们了。
无暇多想,他大步迈到思影身边。可能因为他行动过于急切; 她一下子慌了神色; 手足无措的直往宋子诀身边躲,望向他时,一双眼睛都是戒备、惊惶; 隐隐还带着几分敌视。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她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
“思影……”他有些难过,“……你怎么了?”
她不说话,紧咬嘴唇警惕的瞪着他。宋子诀沉吟须臾; 道:“刚才的事,我都告诉她了。她不能再待在这里,我带她另寻安全的去处。”
宋子诀小心的觑一眼思影,见她无甚反应,便放心大胆拖着她往外走。她有些迟疑,却没有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