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长公主-第1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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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史那伏念为了妻儿的安危,派遣密使向裴行俭提出条件,说如果裴行俭不要伤害他的妻儿,他愿意逮捕当初策反的阿史那德温傅,然后带着部落酋长投降。
裴行俭身为主帅,自然也是希望不战而屈人之兵。
而且阿史那伏念的要求,并不过分。
因此裴行俭答应了阿史那伏念的要求。
身为突厥可汗,阿史那伏念又怎么会轻易放弃自己的可汗地位?纵有妻儿控制在唐军的手里,阿史那伏念心中所想的,还是如何保住自己的地位。
裴行俭行军多年,文韬武略,对阿史那伏念也并不是毫无防备。
年轻的将军语调不急不躁,将事情娓娓道来。
“初始之时,阿史那伏念确实只是假意归顺,他带着军队北撤,进入大漠深处,以为我军与他相距千里,无法交战,便养精蓄锐,择日再卷土重来。可他没想到,裴将军对此早有后手。就在阿史那伏念北撤之时,裴将军便派子乔与程务挺将军就近调集单于都护府的府兵,悄悄埋伏在突厥大营的附近。若是阿史那伏念有异动,我军便会毫不犹豫地伏击突厥大营。”
李治闻言,却是笑哼了一声,“子乔说的是,可你没说全啊。阿史那伏念是因为你与程务挺二人北上进逼,走投无路,才会投降。若他当真有余地回旋,又怎会轻易带着部落酋长归顺呢?既然不是真心归顺,留他们又有何用?”
苏子乔:“……”
苏子乔:“子乔愚钝,望圣人明示。”
李治:“既非真心投降,理应处死。我拟三天之后,在长安闹市斩杀战俘。”
苏子乔猛地抬头,漆黑的眸子中闪过震惊之色,“圣人,此事裴将军可知情?”
李治神色一冷,他掀了掀眼皮,目光带有冷意,“怎么?如何处理战俘,还需知会裴行俭?”
苏子乔心中微微一沉,他缓缓地吸了一口气,斟酌着言辞,“圣人是大唐天子,您要做什么,自然是有您的理由。只是此次突厥的战俘,他们在归降的唯一条件,便是归降之后,可保全性命。裴将军身为主帅,已经代表朝廷答应了他们的要求。如今圣人却要斩杀战俘,恐怕……”
“恐怕什么?”
苏子乔话还没说完,李治便已阴森森地打断了他的话。
“苏子乔,我倒是不知,一个裴行俭也能代表朝廷了?”
苏子乔默了默,然后缓缓地说道:“圣人,大唐自开国以来,对战俘向来宽大为怀。先帝被周边四境奉为天可汗,圣人在万国之中,亦是圣名远播,深得各国国主的敬佩与拥戴。为何此次非要对突厥战俘大开杀戒?裴将军在此战中,为大唐鞠躬尽瘁,从未有半点私心。”
李治的神色冷了下去,“哦?你的意思,是突厥的战俘杀不得?”
苏子乔沉默。
他虽长期在外镇守,可对朝中局势也颇有了解。
圣人近年来头疾越来越严重,在政事上也越来越依赖皇后殿下。
一个人的改变,源自于身边许多的人和事。
裴行俭是李治曾十分信任的人,镇守西域时整顿边务井井有条,担任吏部尚书,吏治改革也可圈可点,如今出征突厥,不战而屈人之兵,声望已经极高。
今时今日的裴行俭,足以出将入相。
突厥归顺,突厥可汗及其部落首领成战俘,被押解回长安,本是好事。
不管他们是否真心归顺,都已经为大唐控制。
如今却说战俘并非真心归顺,要斩杀之。
有人借战俘之事,打击裴行俭的声望。
此战裴行俭无功,即使他带回了突厥可汗和部落酋长。
可在打击裴行俭之时,可有人想过,若是此刻杀了战俘,大唐岂不是成了背信弃义之国?
大唐国威何在?
圣人圣名何在?
他日,谁还敢归降大唐?
“圣人,当日裴将军奉命出征突厥,这一年多来,呕心沥血,日日想着如何减少我军伤亡,令突厥归顺。阿史那伏念投降虽是因为我与程务挺将军北上进逼,可身为一国之首,若是还没到山穷水尽,又岂会甘心投降?先时不是真心,后来迫于无奈归顺,为何不能容忍?昔日英国公带我讨伐高丽,高丽王高藏亦是如此,甚至在高丽被纳入安东都护府管辖之后,高丽旧部仍有人想要复国,那些投降之人,谁不是到了山穷水尽之时才放下手中的武器——”
李治听着苏子乔的话,勃然大怒,喝道:“苏子乔!”
裴炎连续两天入宫,与他分析突厥局势。说裴行俭在此战中并非功臣,立下大功的理应是北上进逼突厥大营的苏子乔与程务挺。
李治对苏子乔有偏爱之情,此番召他入宫,本是有意将此次打了胜仗的头功算在他身上。
谁知苏子乔却是榆木一根。
苏子乔仿若没看到圣人大怒,一字一句无比清晰地说道:“大唐开国以来,对战俘从未大开杀戒。朝廷既要裴将军挂帅出征,他的一言一行,便是代表朝廷。昔日他既已代表答应阿史那伏念保全战俘的性命,今日朝廷便该信守承诺。毁约背信,是不义之举!”
李治气得额角青筋暴跳,“苏子乔,闭嘴!”
苏子乔却是心一横,胆大包天得不管不顾。
只见他直挺挺地跪下,掷地有声地说道:“公然斩杀战俘,是背信弃义之举,必令天下人耻笑心寒。子乔万死,恳请圣人三思,勿听小人谗言!”
第134章 有匪君子64
134
李治看着跪在台阶之下的苏子乔; 气得两侧太阳穴一跳一跳的。
这小兔崽子!
头疾有些时日没发作的圣人身体微晃了一下,一只手撑在了旁边的案桌一角。
只听得李治咬着牙; 一字一顿地问道:“苏子乔,你觉得谁是小人?”
苏子乔低声说道:“子乔失言。”
“从来只有情急表态; 没有失言。”李治被苏子乔气得闷在胸口的气缓了过来; 便顺着台阶缓步而下; “你是觉得我昏庸了?”
话到这份上,还能怎么说?
苏子乔心中苦笑,斩杀战俘一事; 他无论如何也不能置之不理。
苏子乔:“圣人,突厥归顺来之不易。阿史那伏念与其部落首领在突厥也有声望,他们归顺之时,朝廷答应留他们性命。如今若是将他们斩杀了,大唐周边四夷; 该要如何看待大唐?圣人乃当世君子; 胸襟似海; 此事也牵扯到日后大唐边境局势,还请圣人三思。”
李治走到苏子乔的跟前; 居高临下地望着眼前的年轻将军。
苏子乔虽未抬头,但也能知道此刻李治的目光是如何冰冷。
身为天子,从来一呼百应。他刚才情急之下; 该说的不该说的; 都说了。
这时候; 后悔也没有用。
苏子乔没为裴行俭说话; 也没说哪个是小人,他想了想,便用十分平静的语气与李治说道:“圣人,子乔年幼离家,便跟着镇守西域的裴尚书。这许多年来,裴尚书于子乔,义兄亦师。后来父亲薨了,子乔从西域回长安为父亲守孝,除服后,是圣人将子乔安排进羽林军中。子乔还记得圣人初次带着子乔到九成宫时,笑着说希望子乔能像父亲一样为圣人开疆拓土。这些话,不论子乔在羽林军还是在外镇守,都牢记在心。”
李治听着苏子乔的话,心中的怒气稍缓,脸色仍旧铁青。
他是真的偏爱这个胆敢顶撞他的青年将军。
“子乔初次出征,是与英国公一同前去幽州讨伐高丽。幽州的冬天是真的冷,子乔记得那时候有伤兵被冻死,子乔为保护主帅而被暗算,九死一生之际,心中唯一的遗憾,便是没能为圣主开万世太平,十分不甘,于是便醒了。”
青年的声音十分平静,那些曾经受过的伤和半只脚踏进鬼门关的事情,被他这么说出来,一点也不动听,丝毫不能达到煽情的效果。
但他本就是那种骨子里冷清之人,因此也并不在意这些。
“子乔此生,忠于大唐,忠于圣人,从未有过半分私心。方才情急顶撞了圣人,是子乔之过。但斩杀战俘之事,子乔纵然万死,也不能赞成此举。”
李治听着苏子乔的话,不由得想起了初见青年时的模样。
十三四岁的少年郎,穿着一身素服,身量颀长,腰杆挺得很直,漆黑双目明亮而有神,见到他也不露半点怯色。
在李治的记忆中,极少有人见他能有那样淡定的神色。
他一下子便乐了,想着不愧是虎父无犬子,没想到邢国公苏定方的幺儿,竟有如此胆识。
少年入宫后,确实很讨他喜欢。
冷冷淡淡的个性,对谁都不亲近。
他身为天子,平日皆是众星捧月,见到少年这般性情,倒觉得好玩,时常将他带在身边。
李治想,捂个几年,石头都能焐热呢,何况是人?
帝王善于玩弄权术人心,少年纵然性情冷淡,但他若是连个少年郎都拿捏不了,如何在朝堂上纵横捭阖?
少年确实对他忠心耿耿。
太平公主年幼时出宫,只要有苏子乔陪同,毫发无损。
后来让他跟随李绩出征,讨伐高丽,再后来让他驻守安西四镇,每一件事情他都完成得相当出色。
不论他安排苏子乔做什么事情,他的完成度远超乎他的期望。
私下相处时,苏子乔偶尔还会像是少年时那般,不经意流露出些许真性情来。
李治确实打心眼儿里看重苏子乔。
他本就打算将苏子乔培养成国之利器的。
斩杀战俘一事……李治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但怒色已经有所缓解。
他垂下双目,看着跪在殿中的苏子乔,想起这兔崽子方才那一顿顶撞,不由得又搓火,真是多看一眼都嫌弃。
“苏将军虽然尚未成家,但早已老大不小,心中应知何谓祸从口出。滚殿外去反省罢!”
苏子乔低头,应了声“唯”,然后十分干脆地滚到殿外去了。
一直守在殿外的王百川早就听到殿内疾风骤雨,不由得心惊胆战。
但到底是圣人信任的人,知道轻重,也知道这些年圣人对苏子乔的看重,一听殿内情况不太对,就侧起了耳朵。此时见到苏子乔出来,二话不说,就往殿外的雪地里一跪,王百川心里都哆嗦了一下。
这么冷的天哪,跪个把时辰腿就得废了!
王百川连忙招手,找了个机灵的小宦官过来,小声地交代了几句,小宦官的身影就飞快地消失在茫茫的雪地里。
***
李沄听王百川派来的小宦官说苏子乔正在紫宸殿外罚跪时,也是吓了一跳。
她猝不及防地想起许久前的那个梦境。
父亲站在殿中,台阶之下,跪着乌泱泱的人,苏子乔一人上前,直挺挺地跪下,面无惧色地对父亲说些什么。
那是梦境,她不记得那是关于什么的。
可是她记得苏子乔跪在父亲面前时,父亲看向众人的目光。
——冰冷无情。
可她的父亲从来都不是冰冷无情之人。
外面冰天雪地,明明已是早春时节,可这漫天飞舞的大雪,比隆冬时节时下的雪还要大。
李沄知道王百川是要她去救场的,她来不及多想什么,只是让槿落秋桐将她的狐裘斗篷拿来穿上,便要出门。走了两步,她又停下。
跟在她身后的槿落秋桐愣住,“公主?”
只见太平公主站在丹阳阁的大门前,寒风将白色斗篷的衣带吹得扬起来又落下,仿佛下一瞬便要将她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