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春光-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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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二,把这狗东西送官,把参与进去的人全都刨出来,该罚的罚,该赶的赶出去,叫他们以后再不敢乱来。”
“至于我……”谢大老爷苦笑一声,“我认命,朝廷要问罪就问吧,我御下无方,有失察之责,活该。”
田父静立许久,终是轻轻摇头:“罢了,这事儿牵扯太宽,不宜报官,你自己斟酌着办吧。”
谢大老爷怔了片刻,眼里涌起泪花,抓住田父的手哽咽着要往下跪:“妹夫,你又救了我谢家的命,你的大恩大德,我没齿难忘……”
田父叹一口气,将他牢牢扶住:“别这样,被人看到追究起来不是好事。”
田幼薇和邵璟远远看着,并不清楚谢大老爷和田父在说什么,但用想也知道这件事不简单。
田幼薇对谢大老爷存了警惕,怎么看都像是他在装可怜博同情欺骗田父,恨不得跑过去守在一旁盯着。
这样想着,就忍不住要过去,却被邵璟拉住手小声道:“阿姐,大人说悄悄话的时候,小孩子是不能过去的,不然一准要被骂,说不定还会闯大祸丢性命呢。”
田幼薇听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忍不住生了怀疑,这家伙莫不是和她一样是重生的?
不然这么小的孩子,怎会说这样冰冷又可怕的话?
她抓住邵璟的肩头,和他对视:“你在说什么?”
邵璟的眼神无辜而认真:“这是爷爷告诉我的,他说,阿璟啊,生在这样的乱世,想要活命就得聪明些才行啊!
千万别有好奇心,人家不想让你知道的事,你别硬往上凑,实在想知道,也别让人知道你晓得了。不然会闯大祸死掉的。”
田幼薇长舒一口气。
邵璟说的爷爷,是朝廷修内司专管贡瓷的邵为忠,人称邵局,是大内内侍,曾经也是今上身边的红人,更是忠臣直臣。
因为反对朝廷南逃,支持北伐而失了今上的欢心,被除名赶出宫廷,后在洪州遭遇靺鞨人屠城失去下落,不知生死。
田家正是承了他的情才能得到贡瓷的机会,也正是因此受了他的请托收留照顾邵璟。
这样的人,平生见过的是非阴谋多不胜数,能说出这样的话教导邵璟理所当然。
也幸好是这样,否则倘若邵璟也是重生,叫她怎么面对?光是想想就让人难堪极了。
田幼薇掀开车上盖着的草帘,非常认真地检查匣钵。
这一车匣钵十分完美讲究,无可挑剔,让她对谢老爷的不满稍许淡了些。
“阿姐,你教教我,匣钵是干什么的?”
田幼薇心情刚平复些,面前就钻出一个青乎乎的小圆脑袋,邵璟抱着她的手臂仰头看着她,眼睛亮晶晶的,满是讨好之意。
她太难了!
田幼薇深呼吸,板着脸教他:“……只有隔绝烟火才能烧制出好看的瓷器,就是坊间说的类玉、类冰。
匣钵起的作用是隔绝烟火、保护瓷坯,如果匣钵用料、型制、厚薄不妥,瓷坯就会爆胎或是烧塌,倒柱,整个废掉。
贡瓷官窑不比别的,必须是优中选优,一点瑕疵都没有……”
“阿姐你好厉害,懂得好多啊……”邵璟将毛茸茸的头讨好地在田幼薇身上蹭了蹭。
田幼薇木着脸把他推开:“好好说话,男孩子这样撒娇干什么?”
☆、第12章 不撒娇?呵~
邵璟被田幼薇推开,也不尴尬生气,反而冲着她笑得没心没肺:“好的,阿姐,我记住了!”
但愿你真记住了,田幼薇神色更加严肃,邵璟小时候比她还爱撒娇,她可是记忆犹新呢。
邵璟提醒道:“伯父和谢舅父过来了!”
田幼薇赶紧装出一副人畜无害、懵懵懂懂的样子:“阿爹、舅父,你们在忙什么?还说要教我,什么都没教啊!”
田父沉着脸道:“你先带着阿璟回去。”
谢大老爷则慈祥地笑道:“阿薇,回去和你二哥说,我和你爹已经把事情说清楚啦,谢三儿我会狠狠罚他,你家的损失我也会及时赔付,以后再不会发生类似的事了。”
田幼薇晓得他们不会说真话,刚才让她和邵璟过来,也不过是为了帮着掩盖望风而已,便道:“那我得仔细验看这一批匣钵才行,不然二哥问起,我什么都说不出来,他会嘲笑我糊涂的。”
田父神色淡淡,并未呵斥田幼薇。
虽最终选择容忍掩盖,却不代表要一直糊涂下去。
谢大老爷注意到田父的反应,就干笑着道:“应该的,应该的。”
田幼薇带着邵璟一车一车地验过去,直到最后一辆板车,田父方出声制止:“可以了,天色不早,你们该回去了。”
“好。”田幼薇乖巧地带着邵璟离开,才刚走出田父和谢大老爷的视线,立刻矮身下去顺着墙沿往回溜。
邵璟二话不说,有样学样,默默跟在她身后。
二人一起潜伏在拐角处偷窥,只见田父又和谢大老爷说了会儿话才离开,谢大老爷则揪着谢三儿往角落里去低声说着什么。
“你望风,我去去就来。”田幼薇确认邵璟懂得她的意思,立刻飞快跑到最后一辆板车前掀开草帘查看。
如她所料,果然是不合格的匣钵。
一块小石子扔过来,她拿了一个匣钵往回撤,刚藏好就见谢大老爷阴沉着脸走过来,将车上所有不合格的匣钵尽数砸成齑粉。
回去的路上太阳有些辣,小毛驴颠颠的,老张热得只管用衣襟搧着风。
田幼薇和邵璟忙了半日水都没得喝一口,都有些渴和累。
邵璟往后一倒,靠在田幼薇怀里拖着鼻音道:“阿姐,我口渴。”
才说好的不撒娇呢?田幼薇嫌弃地推他一把:“坐好!”
邵璟立时一个趔趄往前扑,吓得她赶紧牢牢抱住他。
老张也被吓了一跳,忍不住说她:“姑娘怎么这样冒失呢?摔下去可怎么了得?”
邵璟忙替她说话:“不关阿姐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
田幼薇吓出一身冷汗,再不敢推人,她真没用多大的力气,怪只怪邵璟太瘦太轻。
“你多吃些!一阵风都能吹走!”她板着脸絮叨:“下次自己骑,不然被人看到要笑话的,这么大个人了,还是个男的,竟然这样娇气。”
“好的,阿姐,我记住了!”邵璟回答得同样十分爽脆。
小毛驴走到村口,一群孩子在那玩,看到他们过来就追着看热闹,交头接耳,嘻嘻地笑。
“去!去!去!”老张挥动鞭子赶人,孩子们这才散了。
田幼薇皱起眉头,昨天二哥欲言又止,说是有闲话。
今天去了窑场,大人们挤眉弄眼,刚才这些小孩子又这样,这是要干嘛?
再看邵璟毫无所觉,她也不多说,只将这事儿默默记住。
租户们已经交完租子走了,谢氏坐在窗前记账,见田幼薇和邵璟进去就交待:“阿薇饿了么?让厨房给你做吃的。”
正眼都没瞧邵璟,只当他不存在。
邵璟也是安静如鸡,一言不发。
田幼薇凑过去给谢氏捏肩:“娘忙了一天肯定很累,我给你捏捏肩。”
谢氏笑起来,拍拍她的手:“不累,快去吧,有好吃的。”
田幼薇兴奋地道:“有什么?”
“是豆沙馅的糯米团子。”高婆子领了一个陌生男人站在门外,笑道:“主母,人到了。”
谢氏就打发田幼薇:“我有事要忙,你先下去。”
因为知道谢氏和高婆子不喜欢邵璟,田幼薇在二人面前总是待邵璟格外亲热:“阿璟,阿姐领你去吃好吃的!”
邵璟乖巧地牵上她的手,一起往外走。
门外站着的陌生男人约有四十来岁,穿了一身蓝布长衫,头上、身上满是灰尘,面皮紫黑,看到田幼薇和邵璟就讨好地笑:“是小娘子和小公子吧,长得真俊俏。”
高婆子敷衍一句,催促田幼薇:“快去,不然凉了不好吃。”
田幼薇也不多问,照例走出院门就松开邵璟的手。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厨房,厨娘宋大娘笑着从蒸笼里取出两只胖兔子样的糯米团子:“一人一只,不许多吃,不然不克化。”
田幼薇边吃糯米团子,边问:“刚才我看到咱家来了个全身是灰的黑脸男人,是干嘛的呢?”
宋厨娘道:“收粮的啊,咱家粮食吃不完,其他开销却大,换了银钱充开销。”
田幼薇心里一动,想起一件事来:“咱家今年好像收了不少麦子?”
宋厨娘道:“可不是么,今年麦子贵啊,一万二千钱一斛,吃不起了!听说村子里种麦的人家,全都把麦子卖了。”
皇室南渡,大量北人涌入越州,北人爱吃面食,硬生生把麦子吃到贵得要不得。
田幼薇满心遗憾,要是她回来得更早一些就好了,把家里所有的地全种上麦子,必须大赚一笔。
想到这里,她看向邵璟。
邵璟低着头默默地吃糯米团子,一点不管闲事。
但她知道,邵璟长了一个北人的胃,喜欢面食喜欢得不得了。
“我们家会留麦子的吧?”她问宋厨娘。
宋厨娘很肯定地道:“那当然了!总不能花钱去外头买吧?”
田幼薇不再说话,等到邵璟吃完,领他出去:“我们去写字。”
邵璟从前是开过蒙的,写起字来虽然笨拙,却也有模有样,田幼薇写完自己的,就去帮喜眉剪鞋样。
待她剪好鞋样回来,邵璟居然趴在桌上睡着了。
☆、第13章 仁厚爹
田幼薇本想叫醒邵璟,让他回自己房里去睡,想想还是算了。
谢氏本就看不惯他,再让她知道邵璟白天睡觉,怕是更加嫌弃,下人最会看主人脸色,大概还会编排邵璟好吃懒做。
不如叫他安安静静在自己这里睡一觉,大家都省事。
一念至此,田幼薇取过毯子盖在邵璟身上,自己取了一本书坐在一旁守着。
她本就熟识书籍,如今又抱着要好好学习、变得更强的念头,一会儿就沉浸进去,看得十分入迷。
直到喜眉叫她和邵璟吃饭,她才惊觉已到黄昏。
邵璟跟着醒来,两只小手使劲揉着眼睛:“阿姐,我这是在哪里?”
田幼薇和喜眉都被逗笑了:“这是睡糊涂了,你能去哪里?”
邵璟不好意思地笑:“我不想睡的,不知怎么就……”
喜眉忙着给他洗脸:“你年纪还小,之前又受了那么多苦,体虚!多养养就好了。”
邵璟很认真地道:“喜眉姐姐,我身体不虚,我身体很好,只是累了。”
喜眉失笑:“是是是,你身体很好,只是累了!快些去吧,别叫大家等你们吃饭。”
田幼薇心里怪怪的,邵璟这表现和那些成年男子被人质疑体虚时的反应一模一样。
“阿姐。”一只温软的小手抓住她的手,邵璟黑白分明的眼里满是孺慕讨好之意:“走了。”
瞎想什么呢,田幼薇一笑:“走。”
饭菜还未上桌,谢氏在忙,田父和田秉坐在石榴树下低声说话。
“你去帮着掌灯。”田幼薇松开邵璟的手跑过去,开门见山:“阿爹,谢家舅父确实做了不该做的事对不对?”
田父皱眉看向她,并不立即回答。
“小点儿声。”田秉赶紧往四周看看,生恐被谢氏和高婆子听了去。
“我已经很小声了,她们听不见。”田幼薇在一旁坐下,说道:“别把我当成不懂事的小孩,我都知道。”
“你知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