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春光-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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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这么好!”
田父和谢氏都觉得面上有光,与有荣焉,谦让道:“谬赞,谬赞!这俩孩子差你家阿良远了。”
谢大老爷把脖子往后一梗,大声道:“胡说!阿良只知道吃和玩,哪像阿秉这样能干懂事!”
田秉和田幼薇都觉得,谢大老爷这是要将白天的事拿来说道了,就都打起精神来,准备接招。
却见谢大老爷亲热地搂了田秉的肩,笑道:“好孩子,你受委屈了!白天的事是谢三儿那个混账东西不像话,反了天了!舅父已经骂过他啦,明日叫他来给你赔不是,怕你委屈难受,舅父特意来看看你!”
他说得格外诚恳和气,倒让田秉不好意思起来:“谢舅父,我不是有意要为难……”
“我知道!你做得很好!亲兄弟明算账嘛,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这交情才能长久!这是烧制贡瓷,干系着这许多家人的性命身家,开不得玩笑!”
谢大老爷回头拍着田父的肩膀,豪爽地笑:“这小子是个做大事的料!你得好好栽培才行啊!”
田父是个爽朗性子,摸着胡子道:“小孩子不懂事,说话冲了些,过后我教教他。”
“没有的事!是我御下无方丢了人!”谢大老爷很圆熟地将话题转过去:“饭菜好了么?饿得不行了!”
“好了,好了!”高婆子见着谢大老爷总是格外热情,毕竟谢氏娘家的亲兄弟不怎么成器,更多依仗这位族兄。
谢大老爷和田父坐下来喝酒吃菜,叫田秉也在一旁陪着。
田幼薇闷着头掰螃蟹吃,不时往父兄碗里放点蟹肉,又分谢氏一块蟹黄,耳朵听着谢大老爷侃侃而谈,对这位世交舅父生出些不一样的看法来。
田父虽然勤奋,日常除了维持窑场瓷器生产之外,还经常往明州港做些货品生意,但性子始终太过憨直仗义,更不是精打细算之人,时时仗义疏财。
不然也不会都是一样的乱世,这么多越州富户,唯有田家把所有家资都耗费空了。
谢大老爷谢璜就不同了,八面玲珑,精打细算,精明得不得了。
明明是谢家做得太不像话,他这么急巴巴地跑上门来赔礼道歉,吃着田家的酒菜,倒让田家人觉得过意不去。
这才是本事。
☆、第8章 小大人
酒过三巡,耳酣酒热,谢大老爷和田父从怎样制瓷一直扯到当前的局势,声音越来越大,兴致越来越高。
田幼薇想要再多知道些信息,奈何年纪太小撑不住,眼皮重得不得了,呵欠也一个接着一个打。
谢氏见状,就去牵她:“薇娘困了,我让高阿婆送你回去。”
田幼薇正要说好,就见田秉坐在一旁闷闷不乐,像是忍不住要说什么的样子,顿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我不困。”
见谢氏人仍然要去拉她,就靠到田父身边,紧紧抱住田父的胳膊撒娇:“我还要再坐一会儿。”
田父就摸摸她的头,给她倒了小半杯酒要她喝。
田幼薇跃跃欲试,谢氏嗔道:“你自己做酒鬼就好,别惹闺女!”
田父“哈哈”大笑,收走了酒。
田幼薇舔舔嘴唇,颇有些遗憾。
她这两辈子,就新婚时喝过一杯酒,然后还醉了,醉得什么都不知道,据说闹了不少笑话。
打那之后,邵璟再不许她沾酒,每次大家喝酒,她都只有观望的份。
就见田秉端了酒杯起身:“舅父,小侄敬您。”
谢大老爷喝得半醉,惺忪着眼睛将杯子一举,懒洋洋地道:“坐下说。”
田秉不坐,一口喝干净杯中之酒,很认真地道:“谢舅父,小侄有一事不明,要向您请教。”
谢大老爷点点头:“你说!”
“今天小侄看到送来的窑具有好些没有表记,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田秉年纪轻,沉不住气。
之前看谢大老爷上门赔礼道歉,言辞恳切,他颇有些不好意思。但后来在一旁听大人说话,越想越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好像自家爹总被谢大老爷牵着鼻子走,就想弄个清楚明白。
谢大老爷醉意顿时散去,眼里透出几分针尖似的亮光,定定地看了田秉一眼,随即一笑:“有这回事吗?舅父怎么不知道?怕是你看错了?”
田秉急了:“当然有了,我亲眼看到的!就是今天下午验货时看到的!”
谢大老爷温和地拍拍他的肩:“别急,有话好好说,舅父不是不信你,是真不知道有这事。你看这样好不好,明日我查清楚了,再给你交待。”
一个长辈,以这样的姿态说要给小辈交待,态度不可谓不诚恳,若是田秉再不依不饶,就是不识趣了。
谢氏忙打圆场:“或是活儿太多,期限太紧,忙得忘了做标记?”
田父也道:“反正咱家窑场用的都是谢氏专供的,有没有表记不重要,带着你妹妹退下去吧,这事儿我会处理。”
田秉憋得厉害,想再说几句,一只温软的小手拉住他的手,轻轻晃了晃。
“二哥,我困了!”田幼薇打了个大大的呵欠,眼睛瞅着谢大老爷。
谢大老爷坦然自若,与田父谈笑生风,仿佛根本不在意刚才的事。
但这本身是不正常的。
作为一个手艺人、生意人、世交好友加亲戚,被人质疑有问题而没有任何反应,不是大度,而是反常。
田秉气呼呼地牵着田幼薇往外走,一路上都没说话。
田幼薇也不打扰他,慢悠悠走到自己院子门前才道:“二哥,你除了今天的事以外,还有什么发现?”
不然以田秉的温厚性子,不至于这么生气。
田秉犹豫着不想说。
田幼薇知道他是担心自己年纪小,管不住嘴,不懂事乱说,便道:“我不会乱说话,和你的想法、看法是一样的,谢家舅父太精明了,阿爹太憨厚。”
田秉这才道:“我听说贡瓷烧制工期太紧,谢家供不上窑具,又舍不得把生意分给其他人家,就悄悄从外头买了窑具充作他家的。”
田幼薇唬了一跳:“确切么?”
这是不讲诚信,以次充好,不但要砸牌子,还会失去特供资格的!
往阴暗处想,不留表记,万一出事追究下来,还可以往田父身上推——譬如说是田家为了节约成本,悄悄往外买便宜的窑具,这才出的事。
田秉郁闷地道:“我就是听人家传了那么一耳朵,没证据,不敢乱说。”
白天点检出来的窑具已被谢家拉走,人证物证都没有,的确不能乱来。
田幼薇道:“明早再和阿爹说说,大人之间你来我往的,多是场面话,就凭今夜饭桌上几句话,也不能判定阿爹没有数,他没那么傻吧?”
田秉看她粉嘟嘟的小圆脸上两颗黑葡萄似的眼睛,明明是个小孩子,偏来一副老气横秋的大人样,说得还挺有道理的,不由笑了:“今天发生了什么,我怎么觉着你不一样了?”
田幼薇一笑:“不告诉你!”
她凑到田秉耳边轻声道:“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邵璟进门,听说他的悲惨遭遇,突然就开窍啦!”
田秉作势拍了她一下:“古灵精怪的小丫头!我信你才有鬼!多半是哪里听了一耳朵,就装大人样!”
田幼薇也不解释,笑着和他道别:“二哥慢走。”
一觉到天亮,田幼薇惊醒过来,一看日光早就洒得满屋都是,连忙一咕噜坐起,口里喊着:“喜眉!喜眉!”
喜眉不知去了哪里,并未回答她,倒是门口传来很轻微的“哔啵”声,就像什么小动物在用爪子抓门似的。
田幼薇拉开门,迎面对上一张灿烂的笑脸。
“阿姐!”邵璟拎个食盒,规规矩矩站在她面前,笑得两只眼睛弯成月牙,唇边的酒涡讨喜得很。
田幼薇一愣:“你怎么在这里?”
“你起得迟了,我给你送吃的。”邵璟自来熟地进了房门,放下食盒,转过身走到外面,“哼哧、哼哧”提了一壶水进来。
他人小腿短,又瘦,身上的旧衣不大合身,空荡荡的,拎着的壶得有他半个人那么大,看起来真是不堪重负。
“你放下!我来!”田幼薇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摁住邵璟,将水壶接过去,微微皱了眉头,不停打量邵璟。
她是觉得奇怪,从前邵璟也给她送过早饭和水,但那是他们混得很熟以后。
这一次,邵璟怎么这样快就做到这一步?
☆、第9章 吃鸡蛋
邵璟毫无所觉,见田幼薇接了水壶,就利索地取了脸盆和巾帕递过去:“阿姐先洗脸。”
殷勤得太过分了。
田幼薇的脸皮是僵的,有心想要沉着脸把人赶出去,又觉得会吓着他,只好默默洗脸。
等她洗好脸,邵璟已经把早饭摆好了:“阿姐快吃饭!”
早饭已经凉了,所以他应该是很早就到门口等她的。
田幼薇默默吃饭,邵璟挽起袖子,像模像样地将屋里整理了一遍,又“嘿哧、嘿哧”将她的洗脸水端出去,将院子里的花木浇了一遍。
田幼薇探着头偷看,但见他虽然人小力气小,动作略有些笨拙,但做起事来也是头头是道,不由若有所思。
“阿姐!”邵璟做完事,跑到她面前笑眯眯地看着她,小脸微红,鼻尖挂了一层薄汗,可爱得很。
田幼薇下意识要笑,笑到一半赶紧收回来,严肃地道:“你吃过早饭了吗?”
邵璟摇头:“我不饿!我从来不吃早饭的!”
田幼薇心里便是一软,长期没吃饱饭的人,当然不吃早饭了。
她默默盛了一碗粥,推到他面前:“吃!”
邵璟摸摸头,勉为其难地坐下喝粥。
他的动作很文雅,半点声音都没有。
田幼薇将食盒里唯一一个鸡蛋拿出来,慢慢地剥。
这是她的特供鸡蛋。
世道不好,很多小孩子都夭折了,田父特别怕她夭折,不管有多难,始终每天保证给她一个鸡蛋养身体。
后来她和邵璟过苦日子时,邵璟也坚持每天给她一个鸡蛋。
田幼薇把鸡蛋放在瓷盘里,推到邵璟面前:“把蛋吃了。”
白生生的鸡蛋衬着精美的青绿色划花鹦鹉纹盘,好看极了,邵璟盯着看了片刻,强迫自己把目光转开:“我吃粥就可以了,饿太久的人不能吃油腻。”
“你可以吃。”田幼薇轻点瓷盘,用不容反驳的语气道:“我昨夜螃蟹吃太多,今天不想吃蛋。”
邵璟对手指:“要不,给二哥吃吧,他好辛苦。”
“他自己有。别啰嗦,赶快吃了!”田幼薇凶神恶煞:“不然我爹娘发现我没吃,又要大惊小怪,烦死了!”
邵璟吓得一哆嗦,害怕地看了她一眼,低头大口吃蛋。
他吃得太大口,以至于一个鸡蛋两口就下了肚。
他愣愣地看看空了的手,小心翼翼地看向田幼薇:“我平时其实吃得不多,今天可能是……”
想说鸡蛋太小,好像显得有点不知好歹。
说自己其实是被田幼薇吓了才吃这么快的,似乎更过分,于是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
田幼薇和他一起生活了十多年,对他的花样小心思了解得透透的,当即微笑着逼问道:“可能是什么?”
邵璟始终还是太小太嫩,完全不是田幼薇的对手。
他涨红了脸,不知所措,最终瘪了嘴:“我真的吃不了多少,每天一小把米就能养活了……”
假装自己吃不了多少,是怕田家嫌他吃得多,不肯养他吧?田幼薇罪恶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