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春光-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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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一次将张师傅和田秉都埋了。
而在那之前,田秉一直都很讨厌烧窑的,能躲就一定会躲开,那天夜里他为什么会跑来窑场?
田幼薇不知道那天夜里田父是否又逼迫了田秉,但从田父的表现来看,应当是没有的。
因为田父一直喃喃地小声道:“这臭小子,平时都不来,怎么就这次来了呢?”
很多事情细思极恐,正午的烈日之下,田幼薇背心里凉幽幽一片,生出一层细白毛汗。
“阿姐,你怎么了?”邵璟轻轻推她,眼里满是担忧。
“我没事。”田幼薇勉强一笑,不用照镜子,她也知道自己此刻的脸色一定很难看。
邵璟踮起脚尖,轻触她的脸颊:“你看起来很不舒服,要不我们回去吧。”
他的手十分温暖,田幼薇只觉得一片暖和的云朵贴在她的脸上,连带着心里的不安惶恐都被熨得服帖了。
她扶着他的手坐下去,定了定神:“我歇会儿就好了,你不用管我。”
邵璟看她一眼,默默地转身走开。
田幼薇独自坐了会儿,张师傅陪着田父绕回来了,见她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就道:“阿薇在想什么呢?”
田幼薇堆出一个天真的笑容:“我在想,这么高的木柴堆着,万一不小心垮塌下来压着人怎么办?”
“呸呸呸!童言无忌,坏的不灵好的灵!”田父一把捂住她的嘴,颇不高兴。
烧窑这种事,忌讳还是很多的,运气好才能出更多的精品,谁都怕出事。
田幼薇掰开田父的手,继续“不懂事”地道:“可是阿爹,我刚才在这下面坐着,就是觉得很害怕嘛。”
田父顿时怒了,大声吼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怎么这样不懂事?”
“我……”田幼薇才说了一个字,田父宽大的手掌就高高地举了起来:“你敢再说一个字试试?”
田幼薇长这么大,田父从没动过她一根手指头,今天这样是真的很生气了。
田幼薇毫不怀疑,若是她再继续往下说,田父真的会揍她。
可是话已经出口,必须坚持下去。
既然大家都这么忌讳,她反复地说,大人们总会更多关注这件事。
她灵活地挣脱田父,跑到张师傅身后躲着,露出一只眼睛:“这么宽的地方,堆矮一点不行啊?取柴的时候也方便嘛!”
“你这个混账!还说!”
田父气得吹胡子瞪眼,悲伤地觉得女儿真是被自己惯坏了,以至于举起巴掌都不怕,看来很有必要进行更厉害的威慑。
他左右看看,先捡起一根有胳膊粗细的松枝,掂量掂量,毫不犹豫地扔了。
这么粗,这么沉,打断闺女的腿怎么办?将来就嫁不出去了。
他再仔细看看,捡起一块松树皮。
这个好,看着实沉,实际轻飘飘的,一打就断,看起来非常吓人,肯定刚举起来女儿就怕了。
田幼薇看到高高举着松树皮、咆哮着朝她冲过来的田父,好笑又心酸。
她配合地撒开腿狂奔惨叫:“张师傅救我!我爹要打死我了!啊啊啊……救命啊……”
☆、第25章 不见了
田幼薇这么一叫唤,周围的人都跑过来护着她,七嘴八舌地劝田父:“算啦算啦,小孩子不懂事,吓唬吓唬就行了。”
张师傅也道:“过后好好教训她就行,姑娘大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挨打,多没面子!”
田幼薇连忙道:“就是!我会气疯的。”
田父被人抢走了松树皮,色厉内荏地指着田幼薇骂:“我才被你气疯了!你这个孽障!”
田幼薇躲在张师傅身后,细声细气地道:“张师傅,我觉得我没说错,您要不信,也去下面坐着试试,真的很吓人!”
这回就连张师傅都不护她了,沉了脸高声道:“阿薇!”
田幼薇吐吐舌头,先到这一步吧,现在距离出事还早,不急。
田父痛心疾首:“都是我没教好!把她惯坏了!”
“把谁惯坏了啊?这么热闹!”谢大老爷笑眯眯地走过来,探着头问。
田父肯定不乐意再将田幼薇的话重复一遍,含糊道:“没什么,孩子不懂事,大舅兄怎么来了?”
谢大老爷道:“我送匣钵过来。”
自从上次闹开之后,谢三儿再未出现在人前,都是谢大老爷亲自送的匣钵。
送来的匣钵都很好,田父挺满意的,当即拉了谢大老爷往一旁去:“我们那边喝茶说话。”
田幼薇立刻跑出来,悄悄跟在后面。
田父回头狠狠瞪她,虚点着她表示稍后再找她算账。
田幼薇半点不怕,假装很可怜地看着她爹。
田父直叹气:“真是被惯坏了,一点不懂事……将来可怎么办哦!在家还好,去了别家,还不知会怎样呢。”
“会怎样?继续宠呗。阿薇长得好看又聪慧,那天的事我听说了,真正是个难得的好姑娘,谁家得了都会捧在手心里。”
谢大老爷笑看着田幼薇,眼里满是欣赏和喜爱:“阿薇,阿良很久没见你了,天天念叨你,改天你去我家玩好不好?”
他说的是他的长子谢良,和田幼薇也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
谢良性情温厚善良,胸怀宽广,待人极好,当初田家出事,他曾多次悄悄帮助田幼薇。
田幼薇对谢良印象一直都挺好,只是因为邵璟不喜欢她和谢良往来,又因谢氏突然改嫁,两族有了矛盾,她也就尽量不和谢良往来。
说起来,谢良的运气也不怎么好,娶了贤良好看的妻子,妻子却难产死了,直到她出事那一年,谢良仍然单身。
田幼薇回忆着前情,甜笑着道:“好呀,我也很久没见阿良哥哥了。”
“你去玩吧,我和你爹说点事。”谢大老爷掏出一包桂花糖送给她:“阿良给你带的。”
田幼薇接过桂花糖,笑眯眯坐到角落里去,竖起耳朵偷听两个大人说话。
谢大老爷和田父说的却是正事:“听说朝廷想要自建官窑,到那时咱们怕是很难,我这几天四处走了走,大家都挺担心的,不知妹夫怎么看待这事儿?”
田父犹豫片刻,道:“我想重烧秘色瓷。”
昔年越州秘色瓷天下闻名,非皇室不能得用。
“捩翠融青瑞色新,陶成先得贡吾君。功剜明月染春水,轻旋薄冰盛绿云。”说的就是越州秘色瓷。
只可惜越瓷没落近百年,早就不出秘色瓷了。
田家祖上烧了很多年的贡瓷,配釉秘方是独一份的,他家敢说越瓷第二,无人敢说第一。
就算多年不烧秘色瓷,传统仍是在的,田父很有把握能成功烧出秘色瓷。
“但是秘色瓷成本太高了!且就算烧制出来,朝廷也未必喜欢。”谢大老爷反对。
田父叹息:“确实成本太高,但若不放手一搏,也是死路一条。”
谢大老爷道:“其实愚兄有个想法,现在咱们烧的贡瓷,用的是越瓷的胎,汝窑的釉,也不算是真正的汝窑了,若是咱们能烧制出一种比这个还好、又能讨今上欢喜的瓷呢?”
田父皱起眉头:“比这个还好、又能讨今上欢喜的瓷,那是什么瓷?”
“集采所长。这些北边来的匠人,用着咱们的东西,占了咱们的地,却防贼似地防着咱们,高高在上,实在可气!我们可以这样……”
谢大老爷的声音越来越小,田幼薇没能听清楚,她小心地凑过去,却被人在身后大吼一声:“臭丫头又在偷鸡摸狗!”
田幼薇被吓得心肝乱跳,气呼呼回头,只见白师傅那个徒弟小虫站在一旁,气势汹汹地叉着腰瞪着她,一脸正义。
田幼薇气死了:“你才偷鸡摸狗!这是你来的地儿吗?我允许你来了吗?我爹让你来了吗?偷偷摸摸跑到这里来,你想干嘛?”
她听听她爹说话怎么了?
她不听着,难道叫谢大老爷又骗她爹啊?
“我怎么不能来这里?有什么事见不得人吗?莫非你家在商量怎么偷取我们汝窑的秘法?”小虫勾着头,脖子上青筋暴起,小眼睛瞪到最大。
田幼薇心虚地道:“你才见不得人呢!我在我家想怎么着就怎么着!你管不着!”
眼看着田父满脸不悦地大步冲来,她立刻撒腿往外跑。跑出去一截,还能听见小虫大声道:“田老爷,好好管管你闺女,她偷看我师父配釉……”
“晦气!”今天回家一定会被收拾的,田幼薇踢飞一块石子,郁闷得很。
田父奉行的是君子之风,非礼勿听非礼勿视,且田父还很骄傲,一直认为越州秘色瓷天下无双,知道她去偷师汝瓷,肯定气个半死。
田幼薇郁闷地走了一圈,想起自己似乎很久没看到邵璟,就去找人。
在窑场里走了两圈都没看到人,她不由担心起来,好像是她说了那句“你不用管我”之后,邵璟就默默地走开了。
这家伙不会是因此赌气跑了吧?或者是跑到外面去玩,迷路了?被村里的小孩堵住给揍了?
田幼薇越想越担心,跑去找老张:“阿璟不见了。”
☆、第26章 你是个女子
老张一听也急了:“阿璟少爷不是一直和姑娘在一起吗?怎么就不见了?”
田幼薇有些脸红:“我有事要忙,等到想起来就发现他不见了。”
“这附近就是山林和湖啊,他一个外地来的小孩子,人生地不熟的,万一走到山里去,林子大了容易迷路,若是去了水边,又不通水性,要是掉到水里……”
老张简直不敢细想,赶紧叫了几个窑工一起找人。
窑场里又找了一圈,还是没见着人。
田幼薇额头鼻尖满是细汗,又急又慌,想着怕是得赶紧派人去山上或是水边瞧才行。
刚做好安排,就见窑场烧饭的婆子担着水过来,随口道:“阿璟少爷在我那里呢!”
谁会想到邵璟居然跑去厨房!
田幼薇大步跑到厨房门口,只见邵璟小小的身子蹲在灶边,认真地拿着柴火往里塞,不时起身看一眼锅里的东西。
“邵璟!”田幼薇有些生气:“你怎么跑到这里躲着?你知道我们到处找你吗?”
邵璟惊跳起来,紧紧攥着手害怕地看着她,小声道:“阿姐,我只是想给你熬碗姜汤,我摸着你的脸和手好冷……怕你生病。”
锅里翻滚着的汤汁果然散发着浓浓的姜味儿,田幼薇看着邵璟脸上的黑灰,什么气都没了。
“下次要去哪里,先告诉我,知道么?”她拿出帕子递给邵璟:“擦擦脸。”
“嗯!”邵璟接过帕子,在脸上胡乱地擦着,始终没有擦干净黑灰。
田幼薇看得着急,接过帕子帮他擦,抱怨道:“被你吓死了!”
“阿姐很担心我吗?”邵璟仰了小脸注视着她,眼睛亮晶晶的。
“当然担心了,你是我和二哥的小弟弟呢,是亲人。”田幼薇强调:“亲人之间会互相担心牵挂。”
“我也很担心牵挂阿姐。”邵璟拉着田幼薇的手,带她去看姜汤:“快好了,我们可以给张师傅送一碗,让他知道我虽然小,却已经烧火了。你觉得好不好?”
真执着啊。田幼薇不能不点头:“好。”
邵璟很开心地要去盛姜汤,田幼薇道:“等会儿。”
她从荷包里拿出张师傅给的麦芽糖,放在水里冲洗干净扔到锅中,又把谢大老爷给的桂花糖塞一颗到邵璟嘴里,将其他放到锅中。
很快,姜汤散发出浓浓的甜香味,烧饭婆子抽着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