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城烟雨-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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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心里冷笑,果然有鬼吧,“你也许根本就不爱她,所以她在这里也谈不上幸福吧。要不要我们现在谈谈安伊?”
他定定地看着前方的墙。墙壁上挂着从白俄贵族手中购买的俄式宫廷版画,泛着红铜的光泽。
呵,说到你心病之处了吧,你还有心思精虫上脑?
看够了墙,戴宗山的眼光转过来,继续解扣子,声音平静,“想知道什么,完事后,告诉你。”
安娜丝丝往外抽凉气,是反抗,还是听真相?他不是食言的人。反正,同不同意,今晚都在劫难逃了,不如就交换一些信息。
她屏住气,颤抖着起身把灯关了。黑暗中,他脱光了,看着她僵在暗影中,就动手脱她的衣服,其实给女子脱衣,是一种乐趣,那种欲拒不能、反抗又没力量的女性温柔的存在,总是让男子欲望大涨。
那晚,安娜第一次没逃避,在松软的大床上,看不见上面的脸,就可以想像成是宗平,自己内心真正爱着的男人。
她一直不能明白,为什么男人喜欢强迫女人去做她不喜欢的事,有什么趣味呢?女人不喜欢,是真的不喜欢,身体是关闭的状态。男人为什么还这么热衷呢?
但他是真的热衷。天生大灰狼对小白兔的那种热爱,闻着都香,热血沸腾,吃起来更是连骨头加肉,皮毛不剩的贪婪嘴脸。
动静大,时间又好漫长,作为别人嘴边的祭品是不好受的。在地动山摇的剧烈中,安娜就神游去了纽约,又看到了她与宗平在那里过的宁静而快乐的生活。那时的日子真美啊,两人在一起做什么都很和睦。他是个文雅的人,在床上时也很照顾她的情绪。有时她会顺着他的手臂,去挠他的背。
现在,她也情不自禁攀上他粗壮的手臂,指甲深深陷进他肩上的肉里。一忽儿,她觉得上面的人有了错觉,以为自己动了情,或有点喜欢他,行事便温柔了些。还特意在她脊背弓起时,温存地抱了抱她。过来人就是了解女人,知道如何安抚女人的情绪。可惜,他自作多情了。
完事后,她就甩给他一个后背,静静地面朝里躺着,任他去收拾。然后他躺回她身边,握了她温软纤细的手,紧紧搂着她。她依然认为是躺在宗平身边。
该安娜了。暗夜中,她声音凉凉地响起:
“你背叛过安伊?”
他在身后,很平静,“没有。”
“你好像不太在意小虎子?”
“我对他不错。”
呵呵。有你这样凉嗖嗖当爹的?
别人都瞎,看不出来?
“你和江云柚是不是有一腿?哪怕在安伊之前?”
“没有。”否定得简洁干脆。
江云柚来自苏州的江家,江家是当地旺族,虽算不上赫赫名门,好歹比沪上的安家有财势并体面多了,现在欧美流行的大名鼎鼎的塔夫绸,曾大量出自江家的丝织厂。不知怎么的,江家突然衰落,下金蛋的大鹅丝织厂也被戴宗山趁机收购了。
安娜看话剧回来后,曾查了一下江云柚的底细,像这样落魄的名门,多是报纸唏嘘的对象,很容易查出来。像戴宗山,其实与落魄的江云柚联姻,倒是一门良缘,不知他为什么眼光一直落在安家女儿的身上。
“我觉得她喜欢你。”安娜忘不了那个穿黑色蕾丝旗袍的女人,在潜意识认真审视自己的样子。那种目光有点像自己看向若柔,只要你抢了我的男人,女人才有那种目光。
身后没有回话,窸窣一阵后,有火柴擦燃的声音,然后片刻的亮光,一股芳香如蜂蜜的上等雪茄烟味飘了过来。
她转头看他,他指间夹着细长的雪茄,回看她的目光很平静。
“你爱安伊吗?”
他狠狠抽了一口雪茄,不说话。
这话像陷阱,如果说爱,你现在如何爱我?如果不爱,你们以前的恩爱,是演戏么?
所以这个男人就不说话。
“别人都说你对安伊不薄,包括我父亲,吴妈,林伯。但为什么我感觉她不快乐,不幸福?”
这像当面指责他无能,无法让自己的妻子快乐幸福。如果能打击到他的骄傲和尊严,她就要在他伤口上撒盐。
“我尽了力。”他只此一句。
“你尽了什么力?你只在意自己的快乐和能在任何时候都要行使做丈夫粗暴的权力吧!”她冷冷地鄙视着他,“今晚和上一次,你对我所做的一切,安伊都在天上看着呢。她不会原谅你的!”
这个男人闷闷地吐出一口烟,“是她要求我照顾你的。”
“呵,怎么照顾?每次都用强吗?”
他不再说话。
“我希望你以后去找江云柚,我以人格保证,她喜欢你。”然后又加了一句,“你也不是那么不喜欢她,装什么装,光明正大纳来做妾或立个外室、外妇之类,都比这样吊着别人胃口,让所有人猜来猜去强——”
戴宗山突然坐起来,雪茄放在床头柜上,回身薅起她,有力的手指捏住她脆软的下巴,稍一用力能捏碎一样,阻止她说不去。他相当严厉地瞪视着她:
“这话到此为止,我就当没听到。作为戴太太,你以后对我说话要知道分寸!你不是三岁小孩,不可信口胡说,尤其在自己没有力量时,不要试图用语言去激怒能力在你之上的人。听懂了么?”
然后放回她,落至腹间的毛毯扯上来,盖在她肩上,掖了掖。黑暗中,又拿回雪茄,一口一口直至抽完。
安娜在躺回的那一刻,就恨恨地想,自己被塑造了,他在塑造自己!
但好在也知道,他好像很忌讳提到他与江云柚之间的事。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昔日早上,是个好天,霞光万丈,照着庭园里各种奇花异草。戴宗山魁梧的身影出了门,后面跟着陶伯,两人上了福特车,车子驶离了院子。
安娜收回目光,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民间偏方“离散”,端起他昨晚放下的水杯,吞服了下去。至少,可以不为他生孩子。她觉得,她不会在这里生活太久,迟早要逃出去的。没必要在离开时,带个累赘,那自己一生就彻底交待了。
☆、配合
楼下半地下室; 是一直锁着的。安娜不止一天好奇了,这里面有什么,还天天上锁?可惜她没找到钥匙。
她在门前驻足了一会儿; 本能想到安伊的遗物会不会都收拢起来; 放在了这里?否则; 整个庭院的房舍里,都没有。姐姐在这个家里; 做了多年的女主人; 不可能才过世两年,就消失得像不曾存在过一样。
而且,她站在这里好一会儿了,过往的吴妈看到过她,要是在其他地方,自己哪怕稍有点兴趣; 不是她也会有其他帮佣都颠颠地跑过来,殷勤地为自己这个新女主人提供哪怕细枝末节的帮助的。
现在她就在这里站着; 不仅没有人过来; 还明显有人躲着。
“吴妈; 这房间的钥匙呢?”安娜站在台阶上索性直接问。
吴妈小步过来; 轻声说:“安老爷来了。”
这么巧?安娜走出半地下室; 来到客厅; 果然看到父亲竹竿似的身材,正挑着灰布长衫在若大的客厅飘来飘去,东看西看; 最后把目光盯在一件银光闪闪的什么玩意上。
安娜一直认为戴宗山这种人粗鲁、不够精致,所谓进取心就是身上有足够的铜臭气,对发财太过热衷,不够优雅人文和艺术。但猫有猫道,狗有狗道,这人却生出另一种眼光,这些年上海百川汇聚,从俄国移来不少贵族和领主①,这些人在异国他乡生活也不容易,经常变卖祖传的一些值钱物件。
戴宗山不懂艺术,但懂得失势的白俄权贵用的东西都是好物件,像铜版画,珠宝古董,钟表,甚至银制烛台等,购置了不少,都零散放在各个房间,让戴家原本爆发户一般的厅堂聚集了一些精奢贵族之气。
安德低头看的,正是一件做工精良的银制烛台,上面还有大天使的浮雕。以前安太爷收藏的多是红木家具,现在女婿竟开始收藏欧洲的古玩和贵重物品。
“都用上电了,要这烛台有什么用?”老头一张清瘦的脸上,露出不解的神情。这要拿去当铺,还是能当出不少钱的。
“万一哪天停电了,不就用上了?”安娜走过来,坐在沙发上,拿起盘中的果脯吃。
吴妈也端上茶,悄悄放在几上,退去了。
安德端详了一下女儿,觉得她养尊处优,日子应该过得不错,小心地凑过来,“你管理的纺织厂和两家面粉厂,每月能赢利多少?”
安娜窒了一下,老爹真是无财不登三宝殿啊,父女见面第一件事,就是问自己口袋里挣了多少。安娜给忘了,林伯前几日送过来两份财务报表,上面密密麻麻的进出账目,自己没看明白,随手放在卧室抽屉里了。那几天因与与戴宗山闹别扭,竟忘了这档子事。
“现在安家的产业在我手里,和你没什么关系了,你问这做什么?”
“咦,我得问问呐,我觉得你也不像擅长会管理工厂的人,我好歹比你有经验。”安德觉得自己说话还是挺实在的,“我前两天去这边的面粉厂看了看,听里面的人说宗山要给换新设备,得花不少钱吧,所以就来问问。”
安娜并不知情,具体经营的事她没不插手,都是戴宗山的人在帮着管理。只是对父亲的突然关心,有些纳闷,“所以呢?”
难道是提醒自己要警惕戴宗山,他在更换设备时,会在财务上做手脚吗?
“我就问问其他两个厂子这一个月来挣多少钱了。”
“噢。”安娜明白了,把果脯换成水果,“我可没钱,有也不借给你。”
安德又凑上前两步,“你得借啊。不借你,我向谁借去?”
“这些年,你隔三差五借钱,以前向安伊借,安伊不在了,现在对我又开始了。你家是无底洞呀?我姆妈在时,珍惜脸面,除了银行,很少向外人开口借钱,安家有点家底也是多年省吃捡用、开源节流省下来的,怎么到了你和黄太太这里,要月月举债度日呢?”
安德喝了一口茶,不急不徐,“不是你弟高顺详么,他在日本读书也不容易。又没钱了,他作难,不如我作难。”
高顺详,十四岁,就被送到日本留学了。这是黄太太的主意。以上海时髦话说,一等留学欧美,二等留学日本,剩下的才在上海本地念大学。继母黄澜玉是有些野心的,希望从自己开始,下一代就发达起来,女儿要高嫁,儿子要学本事,彻底脱离以前的底层。所以,唯一的儿子,狠狠心,就早早就打发到国外念书镀金去了。
但在日本念书,也不便宜,半年就需要消耗全家全年度日的银钱。安德和黄澜玉是不做事的人,平时没有收入,现在好在女儿们都嫁得不错,就需要借助女儿们的力量,把唯一的儿子向上托一托。别看安德在正经事上好吃懒做不靠谱,但在疼姓高的儿子上,真是兢兢业业放在了心坎里,恐怕儿子在外受苦受罪。每次他都肯舍一张老脸出来筹钱。
“若柔不是嫁给戴宗平了么?黄太太没去她家借?只让你来这里借?”
“先借你这里,下个月让若柔准备。”安德竟说的如此心安理得。
“我不借。”安娜一脸冷淡,“高顺详是你和黄太太的心肝宝贝,你们为人父母的,再想办法吧,自己生的,不能让姐姐们养吧?再说,你们手上,还有安家的房产呢,没有把房子租出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