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城烟雨-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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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眨了下皓若星辰般的眼睛,郑重点点头。
安娜瞬间心花怒放,一腔阴郁被一抹阳光照亮了——戴宗平,戴宗山,你们兄弟可以去见鬼了!
她突然有了新生活的想法,和眼前这个男人。
丁一是北平郊区人,当时爷爷病重,家里人发来了电报,他正犹豫要不要请假回家探望。
安娜就怂恿他,回!她陪他去,她说不想在上海待了,想换一下生活环境,这里的生活让她窒息。也许北平不错,万一能在那里开个服装店,这一辈子就不回来了,也不用再与家里人交集了。
丁一说:“你这是私奔。”
“你若不反对,昨们私奔好不好?你能在美专当讲师,北平的大学也能找到讲师的位置吧。”
对年轻的丁一来说,爱情来的太快,如梅雨。他竟然答应了。
安娜不知道他是不是基于爱情,自己不是,自己只是对他有好感,并没爱上他,打算以后岁月中慢慢爱上他的。
因为放了戴宗山的鸽子,他不会轻易放弃的。安娜在偶尔回家拿些衣服时,还看到有陌生人守在自家大门口,吓得她转头就回来了。
那几天,戴宗山的确一直在找安娜,派人蹲守她家门口,无果;甚至都找到美专学校去了,当时丁一已请假与安娜离开了。
两人都知道戴宗山不好对付,丁一甚至提议不要坐火车,改乘飞机,他有个朋友在邮政系统,他们可以坐邮政飞机飞北平。
但这次私自出走竟酿成了大祸,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安娜一定不会去找丁一,更不会怂恿他与自己一起离开上海。她不想让自己从此背负一条人命。丁一才二十四岁,还有大好的青春和余生可过。唯一让她不那么罪孽深重的是,是他提议坐飞机。至今她历历在目的是他拉着自己飞奔到机场,意气风发的样子。
这就是整个事情的经过。
现在,从济南回来后,安娜就一直活在内疚中,郁郁寡欢,觉得欠了别人。
还是父亲安德安慰了她,告诉她,丁一的后事妥善解决了,戴宗山花了一大笔钱平息了此事。丁一本就出生在一个勾心斗角、有几房姨太太的复杂的小地主家庭,他又是不怎么受宠的二姨太的次子。丁家不缺儿子,现在也有了大笔钱,他们自会把嘴巴缝起来,不会向无孔不入的媒体透露一句话。
当时安娜面前的桌上正摊着当天的《申报》,上面几乎天天报道一些明星绯文和政商大佬的花边,包括戴宗山与一些名媛交际花的八卦。这几天又连续集中报道了邮政系统的飞机失事,邮政的损失,信件的丢失,随机人员的安危等,事无巨细都狠扒了一遍。奇怪的是,却没有安娜和丁一的一丁点儿的信息,就像他们不是随机人员,从没登过那架飞机。否则,以陆宗山的显赫身份,上海申大银行老板的小姨子与小白脸私奔,定会在街头巷尾传得沸沸扬扬。
安娜特意扫遍整版,竟在背面角落看到有关安伊的香艳八卦,说的有鼻子有眼,说她生前曾与一个白相人私混过,被骗了,戴老板帽子绿了,勃然大怒,马上也与沪上名交际花牵手。。。夫妻关系名存实亡,各玩各的……
安德看安娜的目光落在这等不入流的新闻上,摆摆手,“都是记者为找饭吃,瞎编的,别信。”
不管是不是瞎编,安娜都必须面对眼下的生活了,不能再像以前那么冒失,出门随意四处游荡了。
桌上摆着月历,离27号还有一周。自己在一场灾难中劫后余生,都没动摇这个家里欢天喜地嫁女儿的气氛。若柔在隔壁房间,一天到晚不安生,不是黄太太亲自捧来上碟子碗儿,送吃的喝的,就是各种衣赏已做好送了过来,几个裁缝围着团团转,让她试装,不合适马上就改。
若柔现在成了全家宝,怀着戴家的小少爷或大小姐,肚子一天天显出怀来,她这个母体自然也见天金贵。
她赢了!她即将成为戴宗平的太太。
“老爷,你去市场买几斤猪肉,几条黄花鱼,若柔喜欢吃。哎呀,没事你就别往楼上安娜房间里跑了,好好留洋回来的女儿,被你惯得还有样么?”
说自己没样,安娜也懒得发火了。
看来继母拿到戴家的聘礼后,越发像一个主母了,买这些零碎的东西,也能支使起安老爷了。然后听到银元清脆的撞击声,应该是多给了仨瓜俩枣,安德竟没吭一声就出去了。
人真的容易被金钱收买。
安娜意识到,若柔出嫁后,有了富有的女儿女婿做靠山,黄太太能进一步在这个家里一手遮天,安家所有的痕迹将会被抹去,连自己也甚底气了,毕竟还有把柄攥在她手里:自己与人私奔过,名声不好。她能以此要挟自己了。
好好一把牌,半年不到,生生被自己打坏。
所以,以后不可以再任性,要补救!
但自己可选择的余地却不多了。
安娜愣坐在卧室,怔怔看着窗棂的阴影出神,一切物是人非了。私奔的后果,把一切都打碎了,她不再是昨天那个理直气壮恨宗平、恨若柔、恨黄氏,恨安德,恨宗山、还想为了自己的尊严,到另一个城市去独自生活的人了。
她没勇气了,她怯了。她应该哪里也不去,她属于沪城,属于这里,甚至属于戴家。
她应该去那个老流氓身边。他不是一直觊觎自己么?
但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他对此应该有忌讳了,但她也要去。
不止是复仇,不止去阻止若柔得到她不应该得到的那一份幸福,还有姐姐可疑的去世。。。。。。甚至无辜的丁一,如果他们不逼迫自己,自己怎么可能怂恿一个画家远走高飞?
☆、再撩
小虎子是姐姐安伊留下的唯一血脉,五六岁,长得虎头虎脑,甚是可爱。
父亲安德还是想着父女之情的,第二天,就把小家伙接来,送到楼上来,“去吧,你小姨在里面,一直念叨你呢。”
安娜自回到沪城,见外甥小虎子的机会并不多。父亲说小家伙被戴家什么侄女和保姆带到他父亲的老家去玩了,夏天的上海气温湿闷,他呆在这里容易生病。
现在她在床上躺着,突然跑进来一个虎头虎脑的孩子,进来就抓她的手,只笑不说话。据说,自他妈妈过世后,小家伙突然就自闭了般,不再说话了。和谁也不说。
“宝贝,小姨可想你了!这一阵子在外面玩得好吗?”安娜起身,看着圆圆小脸的外甥,他遗传了姐姐安伊的轮廊,是个漂亮的小男孩,却没哪里像戴宗山,真是报应。
但小家伙只是笑,明显和小姨很亲近,露出一口雪白的小米牙,就是不说话。
看来也没法从他口中得到什么了。
唉,没有母亲,若再像自己一样,有个黄太太那样的继母,估计将来日子也不好过。
安娜起来,收拾了一下,第一次下楼,带着外甥出门吃了馆子,又游玩了小半天。
傍晚,她坐人力车送孩子回家,特意捡了戴宗山最可能下班的时间。当然,他是众多产业的决策人,回家只可能更晚,她带着孩子不可能更晚,那种碰头就太容易被人瞧出有司马昭之心了。某种程度上,早点好,太阳正落山,她悄悄地把孩子送到家门口,挥手再见,最好他没瞧见她离开的背影,孩子自会告诉他。
若自己不表现出对他的兴趣,还有胜算的可能。自己上次放了他的鸽子,随后又与丁一私奔,他可能觉得受了冒犯,从济南接自己回来后,一直没再搭理自己。难道他真的把目光转向报纸上说的什么沪上名媛了?
他这样的条件,别说名媛,就是高官世家的女子,也是尽着挑的。逝去的妻子留有一个男孩,根本不算什么。
孩子活泼的身影在镂空大铁门后向小姨挥着手,安娜也微笑着招了招手,看着小家伙被吴妈牵了回房,看不见了,才转过身去,若无其事沉浸在夕阳的余辉里。她今天特意穿了件很修身的灰色呢子裙,上面搭了暗红的披肩,保暖,又有风情。
不用转头,那条长长的多半人高的绿色植物带另一边,那辆雪佛兰已缓缓开过来了,若他有心,也会在长长的绿化植丛里看到她悠然而过的身影。这就是她的姿态,对你无欲无求。
安娜顺着玫瑰色的光线,驻足,回身看,欣赏着长街和整个戴家庞大的庭园沐在一层金色余辉里的盛景,那种瑰丽的色彩真让人惊奇。丁一告诉过她自然光线的奇妙,莫奈的“印象”,就是对自然光的浪漫想象。若女孩子身处这等光线里,成为一副画,印在男子的脑子里,会美一辈子。
安娜希望戴宗山看到如此美妙油画中的自己。
她一边欣赏美景一边意识到那辆车已驶进了院子。今天应该结束了,没接上头,意味着又浪费了一天。离27号,还有6天。
安娜转身看着茂密绿植墙上密密麻麻的花朵,缓解焦虑般,下意识伸手摘了一朵,别进头发上的发夹里。哪怕最后一天他答应娶自己,自己也能赶上27号,照样做一个骄傲的新娘,不让任何人踩在自己头上拉屎。
能嫁进戴家,突然间成了她的心病,是必达成不可的义务了。世间事情就这么奇妙。
但戴宗山,这个色鬼怎么就对自己没兴趣了呢?
安娜苦笑一下,转过身,突然怔住了,这条绿墙小道的尽头,站着一个穿风衣的身影在那里抬头看天。
戴宗山!
他没在车里,他提前下了,是知道自己的路线有意在前面等着,还是无意中两人碰到了一起?
安娜有点愣,心里还是暗自喜悦了一下。好机会,偶尔的邂逅不是自己期待的么?
但为什么出现了,自己又有些慌乱?
可能怕被他这样机心深重的人看穿,自己竟要打他的主意了。他人生阅历比自己丰富得多,看自己居高临下,能看到骨头缝里。他要不善,栽到他手里,可没自己好果子吃。何况他现在自尊心受损,可能不仅不会给自己机会,还有可能趁机贬损自己。
安娜一时便有点惊慌,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在她进退失据时,戴老板挺直魁梧的身材,已慢慢踱了过来。
只需用余光瞄一眼,安娜也能感觉到他的得意,甚至倨傲的神情。今非昔比了。
她甚至期待他能仁慈一些,什么也不要说,就此走过去,就当没看见自己。但这个人确实像没看到她,他在一路欣赏夕阳下的风景。当走到她面前几步时,才停住,若无其事在看天上飘着的几块流云。
“明天天气也不错。”像在自言自语。
安娜听着也像自言自语,因此就想赶紧溜走吧。
但这个人一垂目还是堪堪看到了她,嘴角上扬,漾起奇怪的笑纹。这在安娜看来,就是标准刻薄揶揄的笑容。
一个心地不宽广的人,他是不是一定要损上自己几句才算完?
“还好吧,安娜?”戴老大神情自若地问着,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雪茄盒,抽出一支细长的雪茄烟,在鼻间闻了闻,拿出一枚小小精致的雪茄刀在雪茄一头启了一个口,放在嘴里,伸手又摸出一盒火柴。
“谢了,还好。”就此走过去也就是了,不知为什么,安娜就偏偏迈不动腿,不由自主盯着戴宗山手里的火柴,瞬间幻化出殷勤的继母黄太太,她此时一定会很有眼色地上前两步接过来,让自己的一双女性之手擦出火花,然后捧着火苗,凑上前,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