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海-第7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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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位之后,整个桑海王国采用大明的军事组织,对内国策设太尉、丞相的二公制,施行军事、农业改革,委托汉国大将杨策兼任太尉,训练部落战士与阿拉伯俘虏组成军队,用盐、硝土和黄金从汉国、大明东洋军府多次购买大量鸟铳、铠甲、火炮、鲨船、飞鲨船来武装。
他们控制了撒哈拉以南的盐场与商路,权势直抵摩洛哥边境,大有全盛时期的模样。
朱达尔必须替主君达成使命,因为桑海已经有了粗具规模的造船业,以汉国海盗为军官主体的桑海水师有极强的侵略性,让人防不胜防、疲于应付。
只不过这事儿对陈矩来说很难,甚至远难于应付这个他不想见的罗马祭司。
因为他早就问过杨策,为什么会选择桑海王国,而不是更强些的摩洛哥,杨策的答案是……桑海适合种大米,他们在那种了大米,而且桑海的东西好吃。
汉国并不像朝廷所想象中的传统国家,他们更像是封建时代的共主联邦,只不过让他们封土建邦的并非土地而是海域,汉国诸王与相对独立的参将杨策继而奉林阿凤为共主、遥尊大明皇帝为正朔,除此之外百无禁忌。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地盘与海域,如非邀请,其他汉国王不能插手,而在尊奉大明为正朔这一点上,他们甚至比大明本身还要极端。
所谓正朔,既为唯一的正统,但这份正统在世界变大后面临新的挑战,大明庞大的生产力决定了大明朝廷、四洋军府、商人不能带着绝对的唯一正统与其他政权交流,而逐渐转变为互相尊重的通商。
但汉国没有,他们海盗的出身与除战船、鸟铳、火炮外再无多余的生产能力,决定了更注重军事扩张而非交流的秉性。
市场在他们手里没有用,他们所需要的一切都可以通过东洋军府的陈沐、西洋军府下辖凤凰港的林道乾完成补给,他们只需要矿产。
自然而然,大一统的正朔理论,对他们来说很有用,甚至成为天然必须奉行的信念,因为这正是他们施行海盗之实的合法性。
这份应用于汉国内部的信念既是:天下之大,凡与大明并列于世之政权,皆为番、虏、夷、贼,尽可击之、讨之、征之、灭之。
如果没有这份信念,他们就是海盗,可一旦有了这份信念,他们就是大明藩国的大汉海军。
杨策管辖的海域就是非洲西海岸,在那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他愿意自己兼任桑海的太尉就兼任太尉,愿意训练士兵就训练士兵,就连林阿凤都管不了他,更别说陈矩了。
所以朱达尔的请求,陈矩很难完成,他在出海前极力劝告杨策停止对地中海的军事行动就已经使尽浑身解数,让他放弃支持桑海王国,那根本不可能。
能做到这一切的只有陈沐。
不论如何,至少朱达尔得到陈矩的承诺,在他为万历舰队护航时,杨策不会对摩洛哥有所动作。
至于后面的事,就要看陈矩此次环绕地中海能不能达成陈沐的期望了。
当西班牙缺了两根手指的那不勒斯指挥官佩德罗再回到菲乌米奇诺港口时,这座港口的守备力量已全部换成了旧明军神机营将士。
佩德罗身后,绵延不断的钟声从遥远的罗马城传来:“您用炮声向罗马传达问候,罗马祭司用所有的钟声回应,请您进城。”
披挂铠甲的大明宦官陈矩带着摩洛哥宦官朱达尔从海滩营帐中走出,听着佩德罗的话皱了皱眉头,道:“恐怕将军还得再回去一趟,他不需要敲钟,他需要来接我,因为我不是大明的将军,来这不是为了占领罗马。”
“他是你们无所不能天神的祭祀,我是亿万臣民拥戴皇帝的使者,我们都不是什么大人物,既然他不想见我、我也不想见他,但情势所迫,何不互相给对方留一点脸面。”
“如果他只是个胆小鬼实在不远出城,陈某亦不会强求,三日,我会借此地三日驻营,他若不出城我就走了。”
第一百六十章 义务
说实话,陈矩并非对教宗或罗马祭司缺少尊敬,在他所搜集的情报中,非常尊敬老七、老十。
尤其是老十,在任上回应忽必烈的要求,派遣修士与商人踏上东方之路,哪怕立场不同,那也是陈矩眼中的英明祭司。
在其位谋其政,做罗马祭司自然要增加主人的影响力、不令主人蒙羞,胸怀大志。
作为皇帝的使者送上门来,却不敢相见,这算得了什么英明之人?
当然了,在陈矩眼里是人家无礼,在罗马祭司眼里陈矩更无礼。
哪怕陈矩已经在路上学习了很多关于教会的知识,双方在认知上依然有着很大差距。
在罗马祭司眼中,他是意大利艺术家最大的金主、是葡萄牙和西班牙瓜分世界德高望重的仲裁者,是自宗徒时代起传承道统、管理教会、牧养教民的神明代言人。
而在陈矩了解里,罗马祭司是法兰西新教徒眼中错误信仰的头目、是西班牙法兰西国内企图分权大贵族可以联手对抗君主的盟友,曾被神罗伪帝哼老四废黜、曾被法王囚禁、曾被西班牙将军阿尔瓦围困险些饿死,是一个伪帝任命书上的橡皮印章。
当然,撇开这些身份,在陈矩眼中有更加朴素直观的形象:一个信众颇多、有权势且富有的——庙祝。
佛爷奉皇命出使,离开天津港时皇帝、首辅大臣与百官相送;出墨西哥湾,与东洋大臣陈沐把臂详谈;抵里斯本,西国土王菲利普兵阵十里、大宴三日来迎,沿途各地领主显贵亦皆扫榻相迎。
到了你这,小小庙祝指使从人卫士鸣炮为警,还闭门不出,成何体统?
这可真是劝不好了,陈矩是打定主意,你要是不出来迎接我,就算有东洋大臣重托在身,我也不去见你,这天下没有什么事是离了个庙祝不能办的。
就在陈矩于临近罗马城港口驻扎的当天下午,哈布斯堡的附庸、托斯卡纳大公国的统治者弗朗切斯科一世·德·美第奇率四百骑兵应教廷之邀进驻罗马城。
紧跟着,次日一早,一支隶属佛罗伦萨的步兵卫队在城外与陈矩的使者团两相对峙。
准确的说,这对峙基本上跟陈矩没关系,他和骆尚忠该吃吃、该喝喝,把剑拔弩张的事儿完全交给了隶属哈布斯堡外甥、神罗皇帝鲁道夫一世的附庸领主,对峙舅舅菲利普麾下的那不勒斯佩德罗。
不得不提的是,神罗卫队比起佩德罗的西班牙连队,显然更加敌视驻扎在他们身后的异教徒——朱达尔的摩尔轻骑兵与包裹头巾的奥斯曼式火枪手。
陈矩对充满火药味的对峙有恃无恐,他和骆尚忠非常确信,即使眼下驻扎在罗马城的三方军队把脑浆子打出来,都没人会伤他们一根毫毛。
佩德罗正在向美第奇解释大明使者到这来毫无敌意的目的,并详细介绍被他们装在船上的沿途城市贵族使者们,费尽口舌地讲述一切的来龙去脉。
对峙持续了整整一天一夜,到第三天早上,骆尚忠的神机营着手收拾营地,朱达尔的部队已经撤回船上,从罗马城中才传出祭司姗姗来迟的出城消息。
终归是恶客上门,罗马祭司避无可避,眼看着敲响全罗马的钟声依旧无法让陈矩满意,三家部队在罗马城外的对峙闹出大笑话,这种时候陈矩如果不走倒没什么,一旦走了,将会极大损害教宗的威信,他只能在美第奇大公的陪同下亲自出城。
人的名树的影,也许没人畏惧大明皇帝,但没人能承受不见皇帝使者的后果。
毕竟陈沐的恶名早已从爱尔兰到墨西哥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西班牙作为地中海大门口直布罗陀的守门人已经显然靠不住了,谁知道这次皇帝使者走了以后下次前来叩门的又会是谁呢?
到这时候谁都坐不住了,只能出来。
就在教宗骑马过来的这段时间里,陈矩也没再闹别扭,派人设下宴席招待前来的教宗与美第奇大公。
在路上,祭司老十三在心里把以前的祭司嘀咕个没完,还出言向美第奇大公抱怨:“好端端的派人去东方招惹他们干嘛,让西班牙和葡萄牙去东方干嘛,现在可好,他们什么都没得到,还把人招来了。”
“阿提拉、成吉思汗、陈沐,从东方过来的就没好人。”
其实自从陈沐和菲利普为争夺新大陆第二次大打出手,教宗老十三就一直在刻意避免与大明产生直接交流。
他担心陈沐会跟他算账,果阿主教区最后传回来关于澳门最后一条消息,就是因为葡萄牙人在大明沿海抢了六头牛,所以陈沐要和西班牙人开战,在此之前陈沐已经把澳门的葡萄牙人收拾了好几顿。
后来的事则是从另一个方向传回来的,西班牙国王菲利普失去了菲律宾,没过几年明军又从新大陆西海岸登陆,菲利普又失去了阿卡普尔科,紧跟着又丢了墨西哥,即使签订条约后哥伦比亚还是被吞并了。
所有人都对陈沐有个既定事实般的认识:这个人对他们,就像他们对印第安人、对菲律宾人一样,有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天然敌意。
基于此般认识,老十三并不想热脸贴个冷屁股自己找上陈沐挨收拾,菲利普或许还能跟陈沐平等交谈,但教宗对自己有清晰的认识,他没那么大的权势。
甚至就连教廷对世俗国王的手段,教廷的世俗力量非常小,哪怕过去神罗皇帝亨利四世的短暂屈服于教宗,也并非怕了教宗的世俗力量,而是被利用神罗内部矛盾,让亨利四世担心被封臣推翻。
菲利普急眼了好歹有西班牙几十个军团为他效力,一声令下再度与明军开战。
可他在陈沐、大明面前没有丝毫反制手段,就连他为之倚重的西班牙也是手下败将,还能干嘛呢?
教宗急眼了能干嘛,能开除陈沐教籍?
能质疑东洋大臣的合法性?
还是能煽动他麾下指挥使推翻万恶的东洋大臣并加以册封?
他什么都不能,甚至就连号召十字军,荷兰和英格兰奉日内瓦为宗教正朔,认为他是反动宗教头目;法兰西瓦卢瓦自顾不暇、西班牙菲利普……费二爷沉迷赚钱不能自拔。
没了这仨王国,指望神圣罗马帝国碌碌无为的鲁道夫二世一个人?
教宗这一路走的难过极了,从梵蒂冈城走到港口,这是他一生最难走的路。
可是出乎意料,在港口的营地里,并没看见横眉冷对的大明使者,陈矩为他准备了鲜花与美酒,最上等的瓷盘内盛着最新鲜的时令果蔬,还有满满的笑容。
“开门见山的说,既然罗马祭司同意出城,陈某就不提先前的误会了,用陈将军的话说,我们要向前看,只有向前看才会进步——大明愿意与罗马祭司达成一份合作协议,与西班牙国王携手捍卫阁下在欧罗巴的影响,遏制新教传播。”
“这对我们的商路有好处,混乱的战争无法带来繁荣,除此之外,要想达成这份合作协议,阁下也有应尽之义务。”
第一百六十一章 坚韧
“大明的皇帝,支持天主教吗?”
面对老十三喜形于色的试探,仪态高高在上的陈矩缓缓抚平铁臂缚下绸袍露出的褶皱,高深莫测地摇头。
他说:“陛下尚在观望,授意咱爷们儿前来的告知阁下这一消息的是陈帅,东洋大臣。”
通译艰难地皱着眉头,绞尽脑汁也不知‘咱爷们儿’该怎么翻译,译者沉吟的短暂几秒,把老十三的心吊到了天上去。
终于,译者决定跳过这个复杂的词汇来翻译,让罗马祭司悬着的心狠狠地落回肚子里,止不住地接连点头:“是陈将军,陈将军。”
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