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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8章

开海-第6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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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丁家庄
 “往左一点,往左一点,对,挂正了。”
 穿原色鞣制鹿皮裤的北亚长工踩着木梯,在庄园门口新修出的木牌坊前挂上匾额,匾额正中写着丁家庄三个大字。
 丁海扶着身旁新刻的镇土石,抱着双臂仰头看着匾额,镇土石上拓印着征东军总兵官付元的笔迹,朱砂墨写着‘丁庄驿,东洋军府征东军白八道第二号兵粮补给站’,龙飞凤舞。
 “先前一直忙着挖壕沟设庄墙,总算把这匾额立起来了,走走走,快回庄里去,这天冷的能把人耳朵冻掉。”
 丁海又满意地回首看了看牌坊,这才终于舍得收回目光,对周围忙活得脑袋冒烟的北亚庄客们抱起拳来作出个罗圈揖,道:“近日承蒙诸位辛苦,我已吩咐庄内女眷准备了羊肉高汤小饺,记得上个月让大伙捞的海米吧?今天咱都吃了。”
 “实在是捞不到海参,只能放点鞋底鱼,也叫比目,生得模样怪异,肉却鲜得很……过会就该包好了,下午吃过饭再接着忙,庄外的陷坑看一看有没有觅食的野味,庄客分两批,一拨跟我练步射、一拨跟二庄主学格斗,看这阵仗东北早晚打仗,法夷所恃不过马匹器械,咱这老兵也能为朝廷出出力,夺些马回来。”
 丁海是说的高兴,东洋军府的军粮在丁家庄是屯了一些,但军粮这个东西吧,即便准备得再好,它的目的也不是好吃,再好能好到哪儿去?
 别家吃干饼子配大酱,北洋旗军吃酸梅开胃干饼子热饭酸菜牛肉罐头,最多也不过是有营养,吃起来口感终究比不得正儿八经的饭菜。
 那北洋的军爷们吃兵粮都快吃吐了,更别说他们这些连兵粮都吃不上的移民,净吃些小米、土豆粉、玉米面馒头,航行时还遇上风暴,粮船为能跑起来丢了点粮食,倒是没死人,口粮少了人在船上过得就得紧张点。
 到现在上岸近俩月,丁海看见红薯土豆还是感觉噎得慌。
 那会都饿,水粮都不够,大伙就琢磨出一条耐饿的法子,吃完红薯土豆别喝水……所有人都觉得吃完饭喝水会把肚里东西冲下去,冲下去就又饿了不是?
 倒是抵达波尔多后他们伙食还不错,新鲜的肉食都被陈九经的部队吃了,移民们则过上了每天都有罐头牛肉吃的生活。
 不过对北亚庄客们来说,吃什么对他们无所谓,高和汤俩字他们能听懂,合一起没人知道是啥意思。
 主要还是期待大,没必要知道要吃的是什么,庄客们都善于从庄主的神态上来观察今日伙食。
 这个铁律他们在北亚边境线上就知道,只要大明移民说这饭不太好吃,那肯定非常好吃;要是大明移民都说今天的饭好吃,那绝对好吃的能让人把盘子嚼了。
 说到这,就不得不提北亚移民对欧罗夷土民的羡慕了,就他们用那硬面包碗?盛上大明的饭菜,吃完饭还真能把碗嚼了,大明移民用的瓷碗就不太好,没法入味。
 这丁家庄里真正的老兵就仨人,夜不收丁海、墩军丁陆、墩军王洋,后俩人分别是庄主丁海的弟弟与妻弟,壮年庄客三十二人,都是北亚土民,在丁海眼中妥加训练都能当射手,不过眼下能跟他去夜探敌营的只有七个人。
 这种规模刚刚好,夜不收以前入蒙古小营也是如此,都是小规模俩仨人,不着甲胄身穿虏袄藏小牛角弓,携淬箭深夜入敌营,找到马匹临近三五步射翻,以配合大军行动。
 隐匿、迅捷、勇敢,是他们的主要技能。
 当然像格斗的能耐也有,但并不突出,不穿铠甲一个打俩已经非常厉害了,而且往往这些人身兼武艺,却没有用武之地,几个小兵在敌营里头动武,亡命式的刺杀贼酋还行,一旦被发现就要面临一个打十个的必死之局。
 相对而言更重视的,是摸到贼人身旁的技巧,与四目相对心不惊肉不跳的胆量。
 丁海很清楚他的庄客们还没准备好进行更危险的事。
 牌坊后面就是丁家庄的矮墙,在原本不知属于哪个贵族的庄园外,丁海和众人堆砌起一道半人高的土木矮墙围住庄子,他还打算在矮墙外修两道壕沟,一道引河水护庄、一道布设倒刺陷坑。
 不过庄子里算上妇孺满打满算不过百人,工程太过浩大,开春还要种田,单靠他们要做完这事至少要等到明年秋天,所以就单单修出矮墙,北方备三所边哨、南边修了渡口留福船一艘,发现敌军大股行动就撤到河南去。
 寒冬腊月里,各个穿皮裤套棉袄的庄客都不太愿意动弹,丁海并不认为衣裳单薄还闹饥荒的法兰西人会在这种时候动兵。
 但他想错了,真有头铁的。
 庄客们都对着桌子排排坐攥着木筷只等高汤小饺出锅,庄子里移民北渡时从岸边修道院带出来的小钟突然被敲得连绵不绝,从远处猛地驰回一骑,不是高头大马,是一匹西班牙小毛驴,驴背上是丁海的妻弟王洋,刚骑过牌坊就耐不住小毛驴的速度翻身跃下。
 “姐夫,打北边儿来了群乞丐!”
 还真别说,这小毛驴被丁家庄打扮得挺漂亮,身上穿着紫色的花布棉袄,尾巴上扎着各色布条被编出小辫还悬着个铃铛,走起路上丁玲桄榔乱响。
 庄子里头所有人都盯着院子正中间那几口大锅,妇孺忙里忙外只等饺子出锅,丁海攥着筷子看着跑进庄里的妻弟道:“乞丐?”
 “边境上过活都不容易,北边闹饥荒,能帮一点是一点,给他们准备玉米面。”
 丁海话音刚落,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王洋撑着膝盖道:“不是姐夫,他们看着像乞丐,但都拿着刀剑长矛和火枪,兴许是来抢粮食的贼人,六十多人,离庄八里,现在兴许还有六七里路,快能看见了。”
 啪!
 削得直溜的木筷被拍在桌上,丁海起身道:“咱在口外活了七年的人,北虏骑兵都给咱抢了,这帮子乞丐也敢来,娃儿们还愣着做什么,妇孺把牲畜赶进堡里,所有男丁开兵库武装起来——守庄子。”
第二章 蠢贼
 六十里路,对北洋旗军来说就是一天脚程。
 可同样行军六十里路,对博都安和他的部下都是极大的考验。
 出发时九十四个人,等远远地能望见丁家庄牌坊,经历五日艰难跋涉,他们还剩六十二个人。
 其他人也没死,只是饿得实在走不动,被留在原地,城外面还是有许多枯草枯叶能想办法吃的,算算日子,再饿几天也死不了。
 肚子饿一走道就头晕眼花,行军路途就长,偏偏他们还没有绑腿,绑腿这个贯穿中华历史的军用物资一直到拿破仑时期欧洲才用上,如此一来长途行军腿酸胀难耐,给饥寒交迫的博都安小队带来更多困难。
 “不过现在好了,吸!”戴着高顶盔还插一根红翎羽的博都安抬手把流个不停的鼻涕蹭在武装衣袖口上,把路上一直当做拐杖拄着的火绳枪交给部下,抽出腰间长剑道:“看上去他们修了矮墙,堡门紧闭,里面一定有粮食,我们走!”
 刚抬腿走出两步,队长又转过头来,对士气低落的部下道:“实在走不动的先留在这,其他人打起精神,出发!”
 丁家庄牌坊后紧闭的庄门并未给这支法军小队带来多少危机感,作为士兵,虽然以他们现在的状态随便看见一支明军可能连逃命的力气都没有,但对农民还有足够信心。
 农民是软弱的,这种概念在欧洲漫长中世纪深入人心。
 十几个脚上磨破了泡、冻坏脚趾的士兵实在不能再行动,留在原地等候,余下四十余人熟练地分成三队,作包抄之势自北向南朝或举长矛或端火枪列阵前行,逐渐逼近。
 但是跟博都安想象中不同,丁家庄里的农民并不是他意识里丢下庄子逃跑或吓得战战兢兢的欧洲农夫,他们有点等得不耐烦了。
 法军小队的‘逼近’速度,实在是太慢了。
 掌旗官无力再端着旗子,像拄拐杖般走一步挪一下,前头的军官倒是还算有力,但他的兵跟不上,走出几步就得拄着长剑回头等部下跟上来,几乎以挪动的速度来确保三个小分队不乱。
 起初丁海还有些怪小舅子王洋传话不准确,贼军就贼军,干嘛叫人家乞丐。
 现在他想给小舅子道个歉,这帮玩意儿真的就是一帮乞丐。
 当然,就算是一伙乞丐,端着鸟铳也让人不敢小觑。
 丁海没有火枪,在他离开常胜下属村庄后,副尉的官职随即交由旁人,过去村里的火绳鸟铳自然也无权调动。
 庄里也缺少铠甲,北亚庄客穿的是都是用鹿皮和野牛皮依照大明审美缝制的短袍长裤,里面套着个棉花小袄,几无防护能力;真正称得上铠甲的只有一领扎甲、两件锁甲衣。
 锁甲衣是波尔多驻军给的,好些个锁扣在战斗中被劈坏砍坏,白山营懒得修补,就给了移民;扎甲则是正经的好东西,白山营在波尔多召集铁匠打的,护住胸口与大腿,甲裙一直垂到膝盖,跟这领扎甲一起分到丁海手上的还有一柄环首直刃刀。
 丁陆与汪洋以及更多北亚庄客就用不上这些了,刀子太费铁,他们拿最多的是长柄铁头连枷、铁箍大棒,还有相当数量的弩、筋角弓与长弓。
 射箭是保命的本事,到了这边庄客没事就训练射箭,这会所有用角弓的庄客都蹲在矮墙后面,只有十多个长弓手立着,心里有些战战兢兢。
 西班牙的殖民令欧洲士兵这身装束对许多北亚土民产生了天然震慑,他们看见就害怕,若非身旁站着比欧洲人更可怕的大明移民,他们这会已经撒丫子跑了。
 是丁海的毫无畏惧给了他们信心,他们眼看着梳发巾披扎甲的丁海命人打开庄门,环首刀插在脚下,攥角弓从箭囊里抽出一支羽箭搭弓而立,等候着这群饥寒交迫的不速之客。
 等到临近,博都安也看出不对了。
 洞开的庄门里,那个黄皮肤的大明农民有点太健壮了,还穿着铠甲?
 哪儿有穿铠甲的农民。
 还有他身边那些人,也都好高好壮。
 再回头看看自己兵,调防这边前就都不太健壮,如今更是各个饿得眼窝深陷皮包骨头,真打起来……恐怕够呛。
 他和掌旗官小声:“我们先把火枪架起来,他们要是怕了,就往前进,要是不怕。”
 博都安没往下说,只是抬手揉着自己的脸,要是这些农民不怕,他想回退也没地方可退,走到这个地方,没有粮食再想活着走回城去可就难了。
 随一声有气无力的命令,士兵们把二十二杆火绳枪架了起来,他们的火枪很多,一个小队满编有二十二名火枪手,所以他们有二十二杆火枪。
 但现在端着火枪人并不全是火枪手。
 隔着百十步,这个动作确实把丁海吓着,赶紧往门后躲,甚至都不敢在门缝偷看。
 一大堆火枪,就算隔着远,总有铅丸会打中他。
 可接下来没有枪响,这才让他偷看一眼,就好像是自己躲避的动作鼓舞了敌军一样,他们迈着更快的步子上前,还有一个人从兵阵里出来,大声喊着什么。
 波尔多派来的法夷翻译凑上前来,说:“他们让我们把粮食和所有武器都搬到外面,他们不杀人。”
 “不杀人?把兵器交了才是死路一条。”丁海朝地上啐了一口,从门缝偷偷看着外头,皱眉道:“他们色厉内荏,你给他们喊话,没听清,让他们近点再喊一遍,看听不听话。”
 到这时候没放枪就已经很不对头了,要是再听话,就更说明对方没胆子打,否则早一窝蜂地杀进庄子。
 丁海轻拉了一下弓弦又缓缓放回,抬眼看向旁边身穿锁甲衣端着手弩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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