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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开海-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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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陈沐接过水壶,仰头灌了几口,把水囊再递给八郎,这才说道:“下次打仗看护好你的旗军,别总想着丢了部下自己朝前冲。”
 魏八郎满脸的不服气,挺着瘦巴巴的脊梁骨,从头到脚都是跃跃欲试,“我能砍死他们,扎死他们!”
 这小子继承了明军对首级功的狂热向往,也因陈沐的出现抛弃卫所军的懦弱,恨不得每战必要先登,不过每战刚冲出去就被陈沐提着后脖领子丢到屁股后头。
 这让陈沐不免感慨,要明军都像魏八郎一样保持高昂的士气与无畏的心态,战场上狂热得活像条初生乱跑的小狗,钻人缝也要提刀干一场,什么建州女真塞外北虏三岛倭奴,算个屁啊?
 可惜只有这个傻孩子才这么狂热,就连陈沐都觉得魏八郎像个小傻子。
 小胳膊小腿儿,打得过谁呀你!
 陈沐笑笑,根本没把八郎的话当回事,拍拍死小孩的脑瓜,不耐烦道:“去把石岐喊来,算个伤亡还没算出来。”
 “哎!”
 魏八郎应声奔走,活跃的根本不像在尸横遍野的古战场,倒像是在清远卫让他跑个腿一样轻松自在。
 看着他欢快的背影雀跃在尸山骨海众血流成河里,陈沐突然不想让魏八郎做军户了。
 “付元啊,你也不识字是不是?”
 陈沐突然想起来,扭头对正趴在尸首堆里翻腰囊的付元说出句话,把这个胆小的赌鬼吓得够呛,哆哆嗦嗦的应道:“啊,嘿哟,总旗,卑职就是个破落军户,哪能有那大造化识字儿。呵,这帮人有钱啊!”
 付元掂量着手上的腰囊递给陈沐,赔笑道:“总旗,碎银都快三十两了,铜钱更多,这帮傻吊是抢了哪儿,弄来这么多钱?”
 “想不想识字,等回清城陈某给你们请个蒙师。”陈某接过钱囊在手上颠颠,“你知道请个蒙师要多少钱?”
 老师分为蒙师与经师,这事还是白元洁让陈沐考武举时跟他说的。
 所谓蒙师,就是给孩童开蒙的老师,经师则是教授学生科举的老师。
 重要性不一,所需学识不一,价格自然也不一。
 “蒙,蒙师?”付元垂头顿了顿,才抬头问道:“总旗,请读书人要好多钱,就让石岐教得了。”
 “石岐给你们教书,谁给陈某带兵?”陈某摇头否决付元这个建议,掂掂手上钱囊,道:“这么多够不够?你们今后要带兵,不识字不行。”
 其实让付元他们识字都是附带,陈沐的主要目的是让魏八郎识字明理,整天跟个童子军敢死队一样,早晚把小命搭在战场上。
 清远卫是有卫学的,在明朝每个卫所都有官办儒学的卫学,但长久以来卫指挥使把持在几姓之间,卫师花销又颇为巨大,逐渐成为专事卫官的学馆,诸如清远卫八十名卫生的员额也都被指挥使等大军官子弟所占。
 陈沐小时候还是在卫学开蒙呢,但如今的小旗总旗们显然没有资格进入卫学。
 想要身边信得过的人手增进才能,便只能另辟蹊径。
 像军费一样,拨不下来,就自筹!
 付元没说什么,只是带着旗军在尸堆里翻找的更起劲,陈沐落得清闲,拾起水壶让齐正晏帮他提着洗了把脸,拍了些水在鼻翼上。
 冲天的血腥气钻进鼻孔,让他怀疑自己的嗅觉像娄奇迈一样坏了。
 “你去跟白千户说,这些尸首要尽早烧埋,不能烧就丢到没人的山坳里去,不能留在这。”陈沐皱紧眉头,指派一名旗军道:“天热,会生出瘟疫。”
 旗军领命而走,陈沐知道白元洁会把他的话当成事,毕竟在新江之战中明军处理尸首的方式有迹可循。
 首级取走记功,有些友军袍泽的尸首被带走妥善安置,有些友军袍泽的尸首带不走就挖坑码得整整齐齐就地掩埋;至于敌军的处理就要潦草些——枭首记功,尸身乱七八糟的掩埋。
 不同的是新江之战是无人行走的江畔与林地,室山之战却是狭窄却有交通功能的山谷大道,这里将来是要通行路人的,处理不当很容易滋生瘟疫。
 韶州府与清远离得不远,陈沐担心瘟疫一旦扩散,就控制不住。
 没过多久,派去告知白元洁这一事宜的旗军还未回来,魏八郎便已带着愁眉苦脸的石岐过来,满身戎甲的石岐捏着毛笔在书册上画着,对陈沐道:“总旗,旗军伤亡不大,乡勇死了不少——他们在战场上割脑袋,太贪心。”
 陈沐接过册子粗略看了两眼,点头表示知道了,抬头见石岐面露难色,问道:“怎么,还有别的事?”
 “啊,是。解救出来被夹裹的河源百姓,他们的乡贤一定要亲自拜见你,向总旗道谢。”石岐知道陈沐烦恼这些无用的事宜,却只能面露难色地说道:“那位乡贤有举人的功名,卑职不敢拦他。”
第七十三章 举人
 “在下河源李焘,见过陈总旗,多谢总旗带兵平叛救命之恩!”
 这是一位举人老爷?
 在陈军爷的想象中,能取得举人的功名,那应当至少是寒窗苦读十年,还要有一定的运气才能考上,不说年过半百两鬓斑白,至少要是个年岁比白元洁还要长些的长辈吧?
 但他左看右看这位躬身拱手的蓝衫俊俏青年,怎么想也没办法把他同举人联系到一处。
 看上去岁数跟陈沐差不多,年轻地不像话!
 第一次与有功名在身的举人打交道,陈沐不说局促,但多少有些不习惯,抱拳行礼后有些尴尬地说道:“这位李举人,不必多礼,你找陈某有什么事?”
 陈沐感慨于李焘的年轻,李焘也觉得陈沐非常年轻。
 “陈总旗不必多礼,小民字右临,总旗救我性命,故有密情以报总旗救命之恩,此外也有一事相求。”李焘拱手,面上看不出什么举人的傲气,而衣衫落拓,看上去着实不像豪右之家出身,倒是彬彬有礼让人生出好感。
 其实对陈沐来说是瞌睡就送来枕头了,他正想给魏八郎找个蒙师,可他又不认识有学识的人,身边半年来混迹的也净是些丘八,哪里有这样的人脉。
 现在这个李焘出现,对陈沐来说无疑是正是时候——他是举人,多少还不认识几个无处生计的落第书生?
 何况李焘很年轻,在陈沐过去的经验看来,越年轻踏入仕途,越有更久的时间在官场中多走几步,尤其像古代这样的举人新贵,是交好的最佳选择。
 尤其他看起来不像出身富贵,肯定是才学过人。
 虽说在陈沐心里举人的身份要比他这总旗高上些许,但这样的局面相识,对他来说倒是好情况。
 陈沐笑道:“李举人请说,陈某能帮你什么?”
 “官军与贼军交战之时,贼首命数十贼推财物车驾等朝西进山去了,陈总旗若现在去追,应追得上!”李焘为陈沐指路,随后道:“在下之请,便是贼赃中有乡人被掠盘缠,亦有在下来年进京赶考所需书籍,还望总旗能劳累取回。”
 “其中钱财,在下与乡人商议,可取五分交总旗体恤部下死伤将士,总旗以为如何?”
 听起来,好像是很多钱财。
 片刻间陈沐心中闪过种种考虑,终抱拳道:“李举人,此事非陈某能做主,请随我去见千户。”
 陈沐不嫌钱少,但他担心钱多,这伙叛军不知是掠了村舍还是掠了城郭,若是几十两自己取了拿给旗军补贴家用也没什么,但要是几百两上千两,他还能拿么?
 比起这些银子,陈沐眼里李焘本身更为重要。
 倒不如把事情推给白元洁去定夺。
 “山里还有叛军?”
 白元洁眯起眼睛,当即起身张手,本想指派陈沐,但话刚出口就止住,叫了自己部下蛮獠营的两名军士,道:“你们速去召集陈总旗部下旗军,切不可让他们松懈,陈总旗,你带本部进山袭击流贼。”
 说罢白元洁又向李焘拱手道:“有劳李举人同去,为陈总旗引路可否?”
 白元洁没别的想法,召集兵马这种事自然本应陈沐去做,但有李焘这外人在场,他若让陈沐调集兵马,留下李焘,担心让陈沐多想。
 李焘闻言自是拱手应下,随后白元洁又叮嘱陈沐几句不要冒进之类的话,便目送他二人前去整军。
 陈沐发现这李焘胆量是真大,行进在尚未打扫干净的战场上竟能镇定自若,随后想象也很容易释然——河源为贼所祸都多久了,李焘被贼人夹裹俘虏,一路上什么没见过。
 既然现在还没被吓疯,镇定自若,也只是应有之义。
 陈沐的旗军服从性强出卫军一大截,军令传过去,等陈沐同李焘联袂自谷口走向战场,他们已在各旗官统率下摆出行军阵准备出发了。
 “陈总旗就这些兵,贼众四五十余,不如再寻千户要些兵马?”
 旗军乡勇凑一块,满打满算不到五十人,虽然不论衣甲兵器还是精神面貌看上去都像军队,但卫所军的德行……陈总旗就算再凶悍,他也是卫所军!
 李焘心里有点没底,他想告诉陈军爷,明年他还要进京赶考,弄不好能进殿试考出个进士来,搭在这儿,太不值了吧?
 陈沐轻笑,随后摆手对部下几名旗官道:“有五六十个小股叛贼先前逃进山里,接了千户的令,跟我去跟他们打一场,把愿意投降的带回来。”
 李焘哪儿能想到陈军爷这么信心满满啊,这股自信劲儿把他看得一愣一愣的,转头望向旗军,心想着遇人不淑,陈总旗是个好大喜功的主儿,他手底下旗军总不会都这样。
 才想一般,几个旗官轰然应承,各自挥旗就各自腰刀出鞘长矛架肩,鸟铳手拿着火器塞火药了。
 李举人悔得肠子都青了,他是自告的哪门子奋勇?好端端的与这个愣货总旗去追叛贼?
 “总旗稍等,稍等片刻!”
 眼看劝不住陈沐找白千户增兵,举人李焘留下一句话拔腿儿就跑,过会儿再回来身边跟了三四十个青壮,对陈沐道:“陈总旗前去剿贼,我等河源乡民也可助一臂之力,望拨下些兵戈,我等可与官军勠力同心!”
 “哈哈!李举人这是哪里的话,兵器就在那,付元!带举人与乡勇去取些长矛大牌。”
 陈沐眼睛雪亮,把这一切看得透透儿,这举人李焘不就是担心自己的旗军打不过叛贼么?瞧这小心翼翼的劲儿,连老乡都拉起来打仗了,干啥,人民军队啊?
 他真不是托大,这半年多经历大小战事十几仗,虽然陈军爷依然没有弄清这个世界兵马孰强孰弱,但他至少知道自己的兵在什么水平。
 更知道自己的长处、短处在哪。
 清城千户所这支总旗军,不怕敌我数量相近,甚至不怕用五十人结阵打七八十叛军。
 他怕的是什么?
 他怕的是用五十人合五十卫所军打一百个叛军。
 只要友军占据半数战力,敌我兵力相当,这仗他基本上就赢不了。
 不是叛军实力强,实在是卫所军普遍太菜,军阵弄不好没被敌军冲破被自己人拱散了,这事能上哪儿说理去?
第七十四章 征尘
 “叛军携带重车,走的不比我们快,跟着车辙印就能赶上他们!”
 四五十人推着李焘口中装载大量财物的十几辆车驾,马蹄车辙同杂乱的脚印在山道间简直太明显。
 这帮没了主心骨的叛军还不如黑岭的山贼,至少老练的山贼知晓如何掩护自己行踪,他们却并不知道。
 跟着车辙脚印追了半个多时辰,真正让陈沐军发现他们踪迹的却是林间传出的喊杀——这帮携带大量财物又失去首领的叛军内讧了,五十几个人分成四拨打生打死,还有七八个人坐山观虎斗。
 隔老远寻声赶到的陈沐见此情景二话不说,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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