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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5章

开海-第3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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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假的?真的也办不了!”
 陈沐用力吹了口气,桌案上两只手互相打架,过了片刻才说道:“皇帝让我把四艘大船顺着运河弄到通州去,船长跟卫河最窄处差不多宽,开进去根本动不了。”
 “别管了,我有办法,兄长过来不光是给我送手谕吧?”
 “你有办法就行,现在哥哥也顾不上这点小事,反正你哄着皇帝开心就行。”徐爵烦躁地接连摇头,表情慎重道:“就这事哪儿能轮到我跑一趟,去江陵。”
 “张阁老父亲病倒了,老爷子今年七十有四,干爹差我去探望……这可不是个好时候。”陈沐从来没见过徐爵这么发愁过,一张圆脸五官都挤到一处,两眼发直道:“要是天年有限,朝廷且要乱!”
 七十多岁出个大病,谁能把人留住?
 徐爵飘忽的目光突然瞟到陈沐身上,道:“实在不行,你给朝廷上个手本,出洋把哥哥我带上,给你调派一千锦衣,咱上大东洋潇洒去!”
 陈沐表情又懵又怔地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徐爵这些话之间的关系,是因为守孝。
 张居正父亲若过世,他就得回乡守孝,三年以后可没人把首辅的位子给神中年留着,看徐爵这架势,冯保也慌了——如今的得势者谁都没少得罪人,一旦朝廷重新洗牌,张居正真回乡守孝等三年过后能不能做官还是另一码事,别说首辅了。
 而冯保、徐爵,就是紧随其后倒霉的。
 陈沐没答话,低垂眼眸掐着手指头算了算,眼下六部部堂与内阁次辅们,跟自己关系都不算坏,紧跟着才回过头来感慨自己入戏太深。
 人张居正可是老老实实做了十年首辅的,这事他记得还挺清。
 陈沐这才抬眼对徐爵笑道:“兄长别慌,你想出洋那不就是你一句话的事,可这节骨眼上你出洋,张阁老要没什么大碍,你还打算回来么?”
 徐爵愣了愣,摆手道:“我就那么一说,哪能真在这时候走,不过你就一点不慌?”
 “虽说你没得罪谁,但你做实事朝中谁都知道,考成法是实行了,但清丈天下田亩才做四省、户部银行才刚开始,还有那宗室外封悬而未决,阁老现在要离开,将来这些事你觉得还能办下去?”
 陈沐理所应当地点头道:“所以阁老不能走。”
 这种事不关己的淡定令徐爵剩下的话憋在口中,手掌在身前转了两圈才接上话道:“那,那你就不打算做点什么?”
 “老爷子的命数、阁老守不守孝、朝臣什么反应,这仨事,徐兄觉得陈某能办哪个?我去办!”
 见徐爵不说话,陈沐微微抬手指指桌案上运河送来的南直隶水果道:“吃桔。”
 徐胖子眨眨眼,拿只蜜桔在手上缓缓剥皮,半晌上嘴唇合下嘴唇嘬出一声,道:“过些时日,恐怕还真有事止你一人能办。”
 “说吧借铳借炮还是借船?”
 说话间陈沐也剥了个蜜桔,他心无旁骛剥得要比徐胖子快得多,两瓣蜜桔放入口中,见徐爵被他直截了当的回复说的怔住,抬眼道:“总不至于要钱吧,太后刚罚了我仨月俸禄,我东洋军府还没开张,这会儿我也穷。”
 徐爵手里橘子才剥一半,缓缓放回桌案,搓搓手道:“铳炮船舰,都不止你能办,咱武库司宣府造、南洋造的物什都有,车马漕运都督府也好办,你的海船又跑不进运河……现在先不和你说,算哥哥求你,你要记得,可是答应了。”
 嘿,这胖子还不说事!
 “可别,你不说事我怎么知道能不能办?”
 徐爵一摆手,眼儿眯得都快没了,道:“万一有事,你也不愿阁老被人顶了吧,你这北洋根基未稳,若变了天,裁撤也在旦……”
 陈沐手掌抬起,“说这没用,我当然不想阁老被顶,但你得让我心里有底吧,能办不能办要让我知道啊。”
 “行,有你这话就够了,能办,绝对能办!就是要卡好时间,不能先告诉你,等我传信。”
 徐胖子看样子是把想办的事办完了,抬屁股就告辞,迈步走出几步又回来把桌案上剥好的蜜桔塞入口中,这才转头对陈沐道:“对,陛下在宫里嚷嚷好几天了要看船,这事你要怎么弄呢?”
 说到这个陈沐就头疼,他翻着白眼揉了揉脸,抬手按着太阳穴道:“先找手艺好的工匠做几艘几尺长的船,一模一样,做些东西送到宫里先让皇帝看看,把皇帝拖住。”
 “东洋舰队战船出洋数万里,会耗时数年为朝廷取得银矿及大明在欧罗巴的影响,那是大事,到时候北洋军出征前一定要有誓师,全军向皇帝效忠,陛下、太后、阁老、督公自然都会到场,也就没人能责怪皇帝贪玩了。”
 最关键的是,也就没人说自己不是了。
 “这个好,陛下总念叨,说皇帝要亲自牢牢掌握军权,说你说的,你出海前弄个誓师大会,就是不让他看见船,他也能记挂你好几年——不过你小心啊,你要是把当今皇帝教成武宗那样,后人要骂你五百年的。”
 陈沐笑笑,他倒是想。
 五百年,别说五百年不改朝换代,就算如今的大明,想再撑二百年,教出个武宗远远不够。
 教出朱元璋那样的是不指望了,至少也得教出个成祖皇帝才行。
第七十六章 斩棘
 “有了走过一趟麻家港的熟手,后面就可以分派领航船了。”
 陈矩从北亚墨利加麻家港回还头天只是在港口跟陈沐打了个照面,直接换乘河船去往京师内阁禀报述职。
 等他再回北洋军府,陈沐这才有空跟他好好聊聊北亚墨利加的情况。
 半年有余的海上航行,尤其还是高寒地带的航行让过去儒雅的宦官陈矩面上多了风霜之色,椭圆而富态的鹅蛋脸也变得多有棱角,看上去疲惫非常。
 尽管回到北洋已歇息两日,仍旧消不下厚重的黑眼圈。
 “远航危险得很呐,咱爷们这次算是见识了,没有熟悉海路的领航船真不行,回程在黑水靺鞨群岛冰河,有大约千里逆风逆水还有海雾,可费了一番力气。”
 “不过这条路近,担忧出现意外,另派三条船南下走赤道北顺风顺水,这会估计还在海上,应当是到南洋军府海域了。”
 半年多海上生涯让陈矩开口自有一股老海员的自信,对陈沐道:“一年可派船两队,三四月一趟、七八月一趟,航程长短不同,等陈帅率东洋舰队去往亚墨利加,咱们的补给船可以像过去西夷大船一样。”
 说着,陈矩对侍从招手,长幅海图绘卷铺于桌案,西起大明东至亚墨利加沿岸,手掌覆盖在海洋区域的三个大字上,对陈沐道:“陈帅请看,这是咱沿途绘制的海图。”
 陈沐仔细看着绘画精美并重新式制图方法的海图,图上绘在北方绘有一条航线,还标注了航去回航的里程、风向、海流向,以及沿途遇到的海岛。
 不过那仨字并非太平洋,而是沧溟宗。
 这幅海图让陈沐非常欣慰,正如他最初见到关元固制作出精美的胸甲一样——他能带来一定程度上技术的进步,但同样经他的手,也会失去传统中存在的美学美感。
 他直接参与制作的任何东西绝对好用,包括绝大多数分科而学的讲武堂速成学员,军事地图就是军事地图、航行海图就是航行海图,但要说让价值再高一点?没可能。
 但陈矩不一样,在他的船队里,有足够多接受分科专业教育的讲武堂海军将领,能弥补他制图的短板,而陈矩本身则受过良好的教育,书画功底、政治军事都懂一些。
 陈沐抬手让陈矩稍等,在桌案上挑挑拣拣,却发现只有各式各样粗细不同的炭笔,只好喊人奉上笔墨,挥毫在卷末写上《陈麟冈沧海图》,后记时间,万历丁丑仲春。
 麟冈是陈矩的号,陈沐还没自大到往别人辛辛苦苦做的海图上写自己名字。
 搁下笔,他这才收敛衣袖对陈矩笑道:“如何,陈某的字,如今已不辱一览了吧?这是我中国第一幅沧海图,几百年后,是要做国宝的。”
 陈沐的字确实不像过去传闻中那么难看了,但也称不上多俊美雄壮,无非是泛泛之辈,大约随便一个秀才就要比他强些的,但至少不像少儿涂鸦了。
 毕竟他的主要精力不在读书练字,哪个秀才在这件事上下的苦功夫都要比他多得多。
 “国宝?那咱再给陈帅画一幅?”
 陈矩面上除了眼神毫无波动,言语上的谦虚也没有,只是望向陈沐的眼神隐隐有些忧心东洋大帅是否还健康。
 他并不觉得自己随手画,也不算随手,下了一番功夫,但自己画出来的东西让陈沐一题字就成国宝了,你陈沐的手指头开光了?
 陈沐倒是很认真,将笔放回去重重点头,眼睛都亮起来了:“对,回头有空再给我画一幅,用细绢。”
 笑罢了他才拍拍手,指着海图道:“咱先说正事,说完正事不行你去大沽口歇息几天,北洋这俩月给旗军专项训练,有时夜里也会喧闹,你刚从海上回来恐怕睡不好。”
 黑牙宦官长出口气,有股不服输的劲头下意识就要拒绝,头都摇到一半了,这才叹出口气,点头道:“嗯,去大沽。”
 说罢,他摊手以手背在图上拂过,正色道:“远航倒是风平浪静时候居多,不过航程太远,不宜以超过十条的大舰队出航,我看过西夷的船,他们在船首船尾同咱一样都有灯,不过他们的灯更亮,要比灯笼强不少。”
 “更亮在夜里才能及远,我们下次远航,也要在船上安设几处琉璃盏,不然船队大舰过十,首尾相连二里远,容易迷航。”
 “琉璃盏?”
 陈沐明白了,西人船上的灯是玻璃灯,陈沐点头道:“这个好办,四个月前,北洋衙门东北已经建起一座炼油厂,用西北百姓照明的法子,把火油炼上一遍,如今已能分出专用照明的煤油,先用琉璃做几盏。”
 “成本高就先高着吧,玻璃咱们要自己做了,林阿凤这家伙把西洋航线弄得一团糟,也不知道招募去濠镜开玻璃厂的葡夷还能不能活着过来,回头让琉璃厂琢磨琢磨,把玻璃弄出来才方便。”
 能弄出来最好,弄不出来也是没办法的事,大不了等东洋舰队起航过去把这方法带回来就是了。
 “麻贵那边的情况呢?”
 “麻帅还好,损兵折将至其安居麻家港已至极,仅余二百余人,渔猎耕作,此次留下数百援军与物资,够其支撑一段,他们打算向西与当地土人贸易、并适当招募一部分人,待麻家港能养活起数百人后,再向东行,下一次的辎重,给他们多运些马与狗。”
 马,马就是陈沐心里的疙瘩,他点头道:“这次我不当什么好人了,就找朝廷调马,太仆寺不给我调我就跟他闹,混蛋玩意,老子买马他们还找人给我卖了。”
 “哦对了,这是麻帅要交给陈帅的书信,他说在这上面写了他对此次东征的得失,希望陈帅能好好读读,听进去他的建议。”
 薄薄的小册子,名为《斩棘录》,陈沐如承接万钧般接在手中,面上一时寒毛炸起——就为这薄薄一册,他们失去七百多个好手。
 当他翻开《斩棘录》,此次远征的问题便已尽数呈现在他眼中。
 他们以为自己跨越大洋是打仗,实际上却是为了生存。
第八十七章 煤油
 陈沐面前有三盏油灯,浸油棉线曳着微弱的火光,这火光在陈沐迷蒙的眼神里,是白银的颜色。
 两只造型笨重的怀表交替上好发条,搁在桌案油灯前记录着时间,即使到现在怀表依然是稀罕物事。
 擒纵器的构造在古代天文学机械中可以找到,何况还有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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