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太空救援 [英] 阿瑟·克拉克-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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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让它启动。每过几秒它就会咳嗽着吐出一股蓝烟,但看上去它至少还在不停工作。“就算它停机了,”鲍比说,“又有什么关系?既然‘水下剧院’的姑娘们能不用空气管从五十米深处游上来,我们也能。没什么危险。”
如果真是那样,大卫的脑海闪现了一个问号,为什么我们不告诉妈妈我们干了什么,为什么我们要一直等到爸爸为下次发射去海岬(指卡纳维拉尔角发射基地——重校者注)之后呢?但他并没真的担心:鲍比总是知道怎样做才最好。十七岁一定很美妙,而且知道所有的事。尽管他希望他现在不会在那个笨女孩贝蒂·斯楚尔茨身上浪费这么多时间。实在地讲,她长得非常可爱——但,该死,她是个女孩!今天早晨,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摆脱了她的纠缠。
大卫已习惯被当成试验用的豚鼠了,这就是弟弟该干的事。他戴上面具,穿上脚蹼,滑进水晶般透澈的水中。
鲍比把空气管递给他,他们在那上面系了一个老式的水下呼吸器套口。大卫做了次呼吸,然后扮了个鬼脸。
“味道真可怕。”
“你会习惯的。你潜下——不要深过那块暗礁。等你到那儿我就开始调整气阀,这样我们就不会浪费太多空气。我拉软管的时候你就上来。”
大卫轻轻一埋头,钻进了水下的奇妙世界。这是一片祥和的单色世界,与暗礁岛(位于美国佛罗里达州墨西哥湾内海岸以外的低岛或礁。——重校者注)的珊瑚礁迥然不同。这儿没有海洋里那炫耀的色彩,那里的生命——动物和植物——竞相招展着它们彩虹般的美丽。这里只有蓝色或绿色的光影变幻,鱼看起来也只象鱼,不象蝴蝶。
他摆动着脚蹼缓缓下潜,身后拖着空气管,需要时便停下吸上几口气。自由自在的感觉是如此美妙,几乎令他忘记了口里难受的汽油味。当他到达那块暗礁——实际是一段很久以前的水流冲下的树干,上面覆盖了重重水草,以致看不出原来的面貌——他停止了前行,环顾着四周。
他的目光越过泉源,可以看见跃涌不已的穴坑远处那绿色的斜坡,至少有一百米开外。周围没有多少鱼,但有一小群正熠熠闪过,象阳光下的一串银币,从上面直游下来。
还有一个老朋友,如同以往一样呆在岩缝里,那里是泉水奔向大海的起点之处。一条小鳄鱼(“但已够大了,”鲍比曾高高兴兴地说,“它比我还大呢。”)垂直地挂在那儿,看不出它是怎么维持这姿势的,只把鼻子露出水面。他们从未找过它麻烦,它也从来没惹过他们。
空气管被不耐烦地拉了一下。大卫也想离开了,他没有认识到在那迄今尚未到过的深度会是怎样的寒冷——不过他也感到非常不舒服。但炎热的阳光很快使他精神振奋起来。
“没事儿,”鲍比夸张地说,“只是不断拧松阀门,让压力表的读数别掉到红线以下。”
“你要下多深?”
“一直往下,只要我觉得高兴。”
大卫没留意这话,他们两人都知道深潜的狂喜,也清楚氮气麻醉的滋味。而且无论如何,这根旧橡胶管只有三十米长。这个长度对第一次试验来说已绰绰有余。
而以前也有过很多次,他用羡慕的钦佩目光注视着他最爱的哥哥去迎接挑战。鲍比滑下水,象他四周穿梭的鱼儿一般轻松地游动着,深入那片神秘的蔚蓝世界。他转了一次身,精神十足地指了指空气管,明白无误地示意他需要更多的空气。
尽管一阵剧烈的偏头痛猛地向他袭来,大卫仍没忘记自己的责任。他急忙奔向那台旧压缩机,把控制阀拧到了那致命的极限——一氧化碳浓度为百万分之五十。
那是他见到鲍比的最后一眼,他正信心十足地下潜,水下的光点也在向下延伸,一直到他永远也够不着的地方。告别仪式上那具蜡像般的遗体是完全陌生的,与罗伯特·鲍曼毫无联系。
第三十三章 贝蒂
为什么他会象一个不安的幽灵那样被久远的痛楚带回故地?他不知道。实际上,直到下方树林中水晶泉的圆眼死死盯着他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到了哪里。
他是这个世界的主宰,然而他却被一阵多少年来从未体会的巨大悲痛紧紧攫住。时间总会愈合创伤,但他感觉那仿佛就发生在昨天。他站在翡翠般的碧绿明镜旁哭泣,却只看见周围累累藤蔓缠绕的柏树倒影。他这是怎么了?
现在,他还是漫无目的,但仿佛被轻风温柔地吹拂着,正向着北面的州府飘荡而去。他正在寻找着什么;但到底是什么,在找到之前他自己也并不知道。
没人,也没其他手段能察觉他的来临。他不再散发出多余的辐射;而是几乎可以娴熟地控制住自己的能量,就象他曾经控制住那已经不存在但仍留下记忆的肢体一样。他如一阵薄雾般渗入了防震地下室,直到他发现自己已沉浸于亿兆记忆模块以及跳动闪烁的网络所组成的电子思想中。
这个任务比引爆一颗制作粗糙的原子弹要复杂得多,令他多花了一点时间。在发现所寻找的信息之前,他犯了个微不足道的小错误,而他并没费事去改正。谁也不会明白下个月,三百个姓名以“F”打头的佛罗里达纳税人为什么收到了金额正好是一美元的支票。为了弄清超付的原因耗费了大量时间,困惑不已的电脑工程师最终归罪于宇宙射线的一次爆发。总体而言,这个结论和事实距离并不太远。
瞬息间,他已从塔拉哈西(佛罗里达州首府。——重校者注)来到了坦帕(佛罗里达州西部城市。——重校者注)的木兰花南街634号。还是那同一个住址,他无需再浪费时间去寻找。
但整个过程中,他一直没觉察他寻找的就是这个地址,只在查到的那一刻才意识到。
虽然已生过三个孩子,而且流产过两次,贝蒂·弗兰德茨(婚前姓氏是斯楚尔茨)仍然美丽动人,此刻她也沉湎于深深的思索中。她正收看着一辑勾起那些痛苦和甜蜜回忆的电视节目。
这是一辑“特别新闻”,内容是过去十二小时中发生的神秘事件,发端于列奥诺夫号自木星卫星间发回的警讯。某物体正朝地球飞来,之后它引爆了——毫无伤害地——一颗空间轨道上无人认领的原子弹。这就是全部情况,不过也够多的了。
新闻评论员还发掘出所有旧录像资料——有些只不过是录音——闪回那些曾经是绝密的记录,月球上发现T。M。A。…1的有关情况。至少是第五十次,她又听到那奇异的无线电尖啸,似乎独石正向月球的黎明致意,并将它的讯息发往木星。而再一次地,她重温那熟悉的场面,收听昔日对发现号的采访。
她有什么必要看电视?这些资料都能在家中某处搜寻到(虽然她从没当着乔斯的面把它们拿出来)。也许她在期待某种新进展,即使是对自己她也不愿承认,过往一切还以什么样的力量激荡着她的情感。
正如她的期盼,那是大卫。这是一篇BBC昔日的采访,她几乎能一字不漏地记下它的内容。他正谈到哈尔,试图确定这台电脑是否有自我意识。
他看起来多么年轻——与在劫难逃的发现号上模糊的最后影像相比又是多么不同!而他又是多么象她记忆中的鲍比啊!
从她饱含泪水的眼中望去,图像变得飘摇不定。不——电视机出毛病了,要么就是频道有问题。声音和图像都变得不稳定。
大卫的嘴唇翕动着,但她什么也听不到。然后他的脸似乎在溶解,融化成色块的组合。它清晰起来,又再度模糊,然后终于稳定下来,但还是没声音。
他们怎么搞到这张照片的!那上面的大卫还未成年,只是个男孩——和她第一次认识他时一模一样。他面朝屏幕外,似乎正跨过岁月的鸿沟眺望着她。
他微笑了,嘴唇掀起。
“嗨,贝蒂。”他说。
把单词排列起来,并将话语调制进音频回路的电流脉冲并不困难。真正困难之处是放慢他的思想,以适应人脑的缓慢节奏。之后,为了得到答复需要等待一个永恒……
贝蒂·弗兰德茨性格坚强,同时也很聪明。虽然十几年来一直是家庭主妇,但她并没忘记做电子设备维修工时所受的训练。这只是新闻媒体无数的仿真模拟手段之一。她现在会接受这个解释,把对细节的惴惴不安放到以后去想。
“大卫,”她回答道,“大卫——真的是你吗?”
“我不敢肯定,”屏幕上的影像用怪异的单调语音回答,“但我记得大卫·鲍曼,以及他的一切。”
“他死了吗?”
那又是道难题。
“他的身体——是的。但那再也不重要了。真正的大卫·鲍曼仍会是我的一部分。”
贝蒂划了个十字——从乔斯那儿学来的手势——低声道:
“你是说——你是颗灵魂?”
“我不知道有什么更好的词了。”
“你为什么回来?”
“啊!贝蒂——到底为什么!我希望你能告诉我。”
然而他知道一个答案,并通过电视屏幕展现出来。身体和思想的分离仍远未完成,要不然光缆网不会如此忠实地组合并传送出炽狂的性感画面。
贝蒂盯着它看了一小会儿,时而微笑,时而惊愕。然后她撇转头去,并非出于害羞,而是出于哀伤——为逝去的欢乐时光而惋惜。
“那么说,”她说,“有关天使的传说都是假的。”
我是天使?他猜度着。但至少他明白自己在做什么,悲伤和对重回过去的期盼如潮水般席卷过他。他所曾经历最强烈的情感就是他对贝蒂的激情,混杂其中的伤痛和内疚只会使这份感情倍增。
她从没告诉过他,他是不是比鲍比更好的爱人。他也从没问过这个问题,怕会打破了幻像。他们守护着同样的幻梦,沉浸在彼此的怀抱中(而他那时多年轻啊——事情开始时差不多是举行葬礼两年之后,他还只有十七岁!)寻找同一种伤痛的安慰。
当然那不可能永远持续下去,但这种经历令他发生了脱胎换骨的转变。在十多年中,他幻想中的女神只有贝蒂。没有任何其他女人能与她相提并论,而他很早以前就意识到,他决不会去寻找新的对象。没人曾受过与之相同的爱的幽灵的痛苦折磨。
欲望的图像从屏幕上慢慢消逝了。一时间,正常的电视节目横闯出来,给了悬在木卫一上方的列奥诺夫号一个不调和的大特写。然后大卫·鲍曼的脸重新出现了。他似乎失去了控制,面部轮廓狂乱地变幻着。有时他仿佛只有十岁——之后二十或三十岁——最后,难以置信地变成一具瘦骨伶仃的木乃伊,皱缩的脸庞是对她曾认识的那个人的拙劣模仿。
“我走之前还有一个问题要问。卡洛斯——你总说他是乔斯的儿子,而我一直有所怀疑。那是真的吗?”
贝蒂·弗兰德茨最后一次久久凝视着那个她曾爱过的男孩的双眼(他又回到了十八岁,一时间她希望能看到他整个身体,而不仅仅是他的脸)。
“他是你的儿子,大卫。”她低语。
图像消逝了,屏幕恢复播出正常的节目。约一小时后,当乔斯·弗兰德茨轻轻走进房间时,贝蒂仍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
他在她后颈上吻了一下,她没有转回头来。
“你决不会相信,乔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