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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看朱成碧 作者:碧心寒-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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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子,这又是何必呢?”
皇帝摇一摇头:“玄烨知道,可芳儿已经不在了,玄烨不想再让敏敏有事。”说着重重叩下头去,“皇祖母,孙儿什么都不求,只求她能活着,能像从前一样,会笑、会闹、会使小性子,开开心心地活下去。”
那样深的眼底,深得像海,深不可见的痛楚、绝望,都化作最后一句轻不可闻的叹息:“只要她能活着,孙儿向皇祖母保证,不会再见她。”





37

37、秋坟唱罢 。。。 
 
 
夏日的夜很静,又或是只有这一日才是静的。没有蛙声,没有蝉鸣,没有燥热的蒲扇挥舞,就连习习的夜风也是静的,掠过树梢,掠过枝桠,掠过宫门前摇曳着的明灭烛火,一切的一切,都是静的。
诺敏只记得自己病得昏昏沉沉,一阵冷,一阵热,心口似有一团灼灼的火,蒸腾着烧上来,烧得所有清晰明澈的记忆纷纷扬扬——乾清门前的皑皑白雪、南苑草甸的纵马无疆、五台山月色下的桂香馥郁、箫音与琴弦间辗转的松香、还有那一树红霞满天的合欢……
臂上的银钏子硌着腕骨,叮铃铃地晃动着,好似她大病初愈那日伏在太皇太后榻前的请安,孱弱、却也坚持。那是堪透世事的老人,声音虽然喑哑,却一字一句,皆尽智慧:“你是个聪明丫头,病了这么多日,想来该明白的都业已明白,再不用哀家前来多口。逝者已矣,你既是铁了心不愿再入尘世,哀家也已经吩咐了皇帝。往后的日子,他不会再来见你,你便也不必再见他了。”
她叩头谢恩,嘴角竟是有那么一丝释然的笑意——再见?又为何要再见呢?该在的人都已经不在了,上穷碧落下黄泉,便是连个虚框的轮廓,也再也寻不到了。
廊下黄铜盆中的纸钱渐渐燃成了灰烬,翻腾的火光,焦灼的炭气,熏得泪眼朦胧。诺敏轻轻投入一张纸钱,火焰舔舐上来晃得人脸颊都是跳跃的温度。冰弦见她一身玄青素银绣花宫装,发间只簪着米粒般大小的珠子,耳边盈盈垂下的细细翡翠坠子,映着水光潋滟的面容,不由轻叹一声,道:“姐姐真是美。”
诺敏闻言回过头来,向着她报以一笑,眼底那一抹分明的凄凉,仿佛是蓄在心口的一汪碧泉,酸而苦涩,让人不忍卒读。冰弦愈发难过,劝道:“时候不早了,姐姐病才刚好,还是早些休息。”宫中烧纸已是大忌,况且诺敏如此堂而皇之,若是被抓住把柄,即便是太皇太后金面只怕也于事无补。
却听诺敏澹然道:“我还想陪公子待一会儿。你先去歇息吧。”冰弦见她这般形容,更是放心不下,“逝者已矣,姐姐好歹放宽心,别教纳兰公子在泉下也不得安稳。”诺敏闻言竟是轻笑,摇一摇头,抬眸喟叹:“我这是高兴。”
冰弦见她神色飘忽怔忡,又听她没头没脑地说出这样一句,心下惴惴不安,强笑道:“姐姐可别吓唬奴才。姐姐若是心里难受,索性痛痛快快哭一场,这样子闷在心里,自己难过,叫人看着也跟着难过。”
诺敏笑笑,转头看住了她:“我为什么要难过?公子与夫人鹣鲽情深,阴阳相隔数年不得相见,现如今在地下重聚,也算是得偿所愿。敏敏自然为公子高兴。”
她说得恬淡欣慰,然在冰弦听来只觉刺骨异常,声音中也带上了呜咽:“姐姐你这样一心想着公子,可曾还有半点顾念自己?说句不知轻重的话,姐姐三番两次为了公子违抗圣意,甘冒天下之大不韪,到头来却是痴心错付,公子平生惦念的不过是夫人。现如今又撒手西去,阴阳陌路,姐姐为何还是不肯放下?”
她痴痴一笑,眉间似有无限光华流转,声音也变得如梦般旖旎瑰丽:“只应碧落重相见,那是今生,奈何今生,刚作愁时又忆卿……”稍稍敛容,她回过头来握住冰弦的手,“傻丫头,你还小,公子待我的情分,没法跟你说。”
冰弦的呼吸又是一窒,手一抬,只摸到一脸泪水,正踌躇着如何开口相劝,忽听门外上夜的小丫头禀告说:“良贵人来了。”
自得知纳兰性德死讯之后诺敏大病一场,太皇太后又以擅传旨意的罪名将刘进忠革去了慎刑司,六宫上下再无人敢踏足慈宁宫后殿。冰弦生怕此时玲珑造访诺敏再添伤心,连忙起身将诺敏送入屋内,又遣人收拾了灰烬盆具,方嘱咐小丫头道:“替我回良主子,就说太皇太后吩咐了,姑娘今日身上不好,不宜见客。怕冲撞了贵人,还请贵人小主改日再见罢。”话音未落,却听诺敏道:“请良主子进来。”
玲珑比从前愈发清减,已经到了六月的天气,却依旧穿着夹衣,领口柔柔的雪色绸茧衬着她莹白如玉的一张脸,下颔尖细却也圆润,两丸乌墨的瞳仁寒如秋水。乍眼望去,依旧是故人如昔的风韵翩然。可终究,她与仁孝皇后的相似从来都只在眉宇轮廓之间,空有一副一样的皮囊,只消一个眼风,便可轻而易举地辨出个中不同。
诺敏地位虽尊,见到她却仍旧是行了个礼:“良主子吉祥。”说着又吩咐冰弦:“去给良主子倒茶,记得用年前埋下的雪水。”冰弦答应着静静退下,玲珑莲步轻移,在诺敏身前轻巧站定:“姑娘何必客气。我深夜前来,是特特向姑娘道喜的。”诺敏静静应了一声,“承贵人吉言,却不知这喜从何来?”
玲珑款款而笑,温婉动人:“姑娘怕是还不知道吧?皇上昨日已与佟佳皇贵妃商议,想给姑娘‘宣妃’的封号,这会子只怕达尔汗亲王都该得了消息。”转眸望向诺敏发间那素白的装饰,肆无忌惮的悲惋之意,心中不由又是一痛,言语却依旧清灵如水:“六宫之中,凭他是哪一个,也猜不到会有这样大的恩典。皇上待你,可当真算得上情深一片。”
诺敏捋一捋鬓边垂下的发丝,神情淡漠:“贵人圣宠眷隆,又何必来嘲笑敏敏?况且敏敏自幼在太皇太后跟前侍奉,皇上待亲至孝,必会回禀太皇太后。”
玲珑不意她竟说出这样一番话,怔了一怔,旋即笑道:“是了,太皇太后缠绵病榻,听得这一喜讯,必定神清气爽。”
她回过头来看住了玲珑,眼中迸出清冷的光,那一种迫视,竟让玲珑有那么一瞬间喘不过气来:“贵人实在是高抬敏敏了。敏敏已在太皇太后跟前起誓,此生长侍太皇太后左右,再者敏敏蒲柳弱质,本无福消受浩荡皇恩。”整一整对襟褂子的下摆,她起身接过冰弦递来的缠花玛瑙盏,亲自奉到玲珑面前,“况且,皇上身边已有贵人这般如花解语,体察圣意,出事周全,再要册封敏敏,委实多余。”
玲珑不置可否地望住面前纯净如昔的容颜,再难抑制心底恨意,银牙一咬,蓦地抬手将那茶盏连汤带水尽数掼到地上:“为什么?为什么无论你做出多少忤逆圣意的事,总有人心甘情愿护你周全?”
这一变故来得太过突然,冰弦一愣之下,掀起帘子就要出去叫人。诺敏一把将她拉住,打断道:“你先出去守着,没我的吩咐不许放人进来。”
冰弦望着诺敏泰然无波的双眸,当下不敢再问,默默地退了出去。她自哂一笑,回过身来轻轻搽拭着袖口溅上的水渍。玲珑缓了缓气息,声音中的愤恨却是丝毫不减:“我不相信,太皇太后一世英名,难道竟也看不出你……”
她轻轻摇头,打断道:“太皇太后早就洞悉了敏敏对公子的心思,若非如此,皇上早已得偿所愿。”
这句话从诺敏口中缓缓道出,似是不着痕迹,然在玲珑听来却不亚于万钧雷霆。只见她纤纤十指紧紧勒住紫檀木雕花的座椅扶手,声音呕哑如断弦:“一早洞悉…一早洞悉……原来,我竟是个傻子,只当她是怜悯我出身孤苦,才这般替我周全!”
她蓦地上前,紧紧攥住诺敏的手:“为了成全你,她硬是将我生生推到风口浪尖,受千人所指!你可知道六宫中人都是怎么议论我的?说一个出身辛者库的贱婢,不过仗着一副好皮囊,便将皇上狐媚得晕头转向!就连向来温良不问纷争的佟佳皇贵妃,前日也意在言外地提点我要注意分寸知道进退!可我又做了什么?较之于你,你可以因为万岁爷将你视作仁孝皇后的影子而抗旨拒婚,而我呢?我却只能依附这他心中对那个女人一点残存的影子在这个宫里勉强挣扎!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对你如此眷顾,就连公子他也……”有水,冰凉地打在诺敏的手背上,“我不明白,难道就因为你是达尔汗亲王的女儿,是科尔沁草原出身尊贵的蒙古格格?!”
她无言,只能静静得凝视面前这个原本素白如梨花的女子。那样深浓的恨意与怨愤,她却只是抿着下唇,悠然地曼声浅谈,繁絮如春风,却空吹落一地的惆怅悲凉。
她任由自己的手被她攥得生疼,没有丝毫挣扎。心中的那个人猝不及防地逝去,便如同漫漫长夜中的那一星孱弱灯火,灭了,滋生出无尽的恐惧与绝望。她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断肠人慰断肠人,只怕再多言语,都无法消除彼此心底所积聚的恨意。
终于她还是开口,语气确是疏凉的:“贵人不必如此委屈。太皇太后自是成全了敏敏,可又何尝不曾成全了小主?”
玲珑闻言,眼中霍得有光一跳:“你说什么?”
她轻叹一声,那难以言喻的悲戚怅惘,此刻终于展露无遗:“阖宫诸人皆知,仁孝皇后的绝尘远去是皇上心中最大的伤痛,为作补偿他不惜只立不满两岁的二阿哥为太子,索相国丈自是风光无限,索府满门亦是加官进爵,在朝中声隆煊赫,权势滔天。太皇太后虽然这些年身处深宫,不问世事,可凭她老人家的精明睿智,难道小主以为她当真不会设法制衡任由其肆意妄为?”停了一停,她轻轻挣脱玲珑的禁锢,“小主虽没身辛者库,然进宫之前曾寄居明相府中,敏敏与公子初初相识,公子也曾托付敏敏,说小主秉性柔弱纯善,只怕在宫中的尔虞我诈中难以自处,让敏敏好生照料。就连惠妃娘娘的贴身侍婢承香也多次提及,说小主和娘娘乃是姐妹至亲。”
玲珑原本就殊无血色的双颊此刻再度灰败下去:“你竟然知道!”
诺敏轻轻摇头:“太皇太后睿智果敢,敏敏不过是捕风捉影罢了。”
玲珑嗤笑一声,言语中带着三分自嘲:“我只以为只要我留在辛者库,规避一世,明相便能断了这个念头。况且皇上跟前还有惠主子,虽比不上仁孝皇后眷眷情深,但大阿哥终究稳坐长子之位,他又何必非要设计叫我虚意承欢?”
诺敏叹了口气,心中反倒生出几许怜悯。的确,与她相较,在这漫漫宫墙之内,自己终究还是幸运的。她只能枯守漫天落雪的梨花,而自己,至少曾经见过那一树合欢的旖旎盛放,也曾有过咫尺天涯的琴瑟和谐,月华如水,微凉却也富足。
她反手握住玲珑,言简意赅:“因为明相,是见过仁孝皇后的。”
这才是真相,残酷到鲜血淋漓,无以复加的怆痛陡然裂开。可细细一想,却又是极易领会的。在这紫禁城中,行踏前进的哪一步不是由前朝的帝王权臣当做相互牵制的棋子来摆弄?那所谓的真心,不过就是痴人说梦罢了。
玲珑不置可否地咧一咧嘴,泪珠簌簌而下:“原来…从一开始,我便逃不脱这个结局……我还以为,还以为……”
天边滚过一声闷雷,倾轧着那翻覆的阴沉云翳,仿佛是上天悲悯自伤的呜咽。玲珑细细的啜泣隐匿在点点滴落的雨丝中,冰弦早已乖觉地拿了油伞和蓑笠出来,诺敏对着玲珑屈身一福,温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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