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朱成碧 作者:碧心寒-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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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含笑握一握她的手,道:“有你这样聪慧的额娘,咱们的八阿哥可算是有福了。”玲珑闻言不觉红了脸,垂眸低声道:“皇上又取笑臣妾。”抬眼却只见皇帝望着她,目光怔忡,却不撒手,少不得吩咐茜雪拿了那案上的字来。皇帝接过细细端详了片刻,遂笑道:“字却好,从前倒不知道你还有这样深的功底,单论这幅柳楷当可同敏敏相较了。”
玲珑忙收了,道:“臣妾是写着玩儿的,哪里能和敏敏姑娘的书法相比呢!”皇帝摇头沉吟,“不然不然,瞧这起承转合,依稀倒和敏敏的气韵有两份相似,只是她落笔向来疏旷深远,相比之下,你这幅显得更娟秀些,更有那闺中女儿的情韵。”心中却隐隐约约有些不安,只觉得有桩十分要紧的事情,哽在喉间,踌躇了良久,终于问道:“朕瞧着你桌上的那支笔眼熟,好像是在哪里见过。”
玲珑倒不意皇帝有这样一问,答:“皇上可是问那支青玉九孔湖笔?”皇帝点头,笑道:“许是在库房里瞧见的,并不是什么要紧事。”玲珑笑着答应了,想了想,方道:“臣妾想起来了,前些日子臣妾去太皇太后跟前请安,遇着敏敏姑娘,这笔便是敏敏姑娘送与臣妾的。”
皇帝呆了呆,笑意一分跟着一分敛去,目光渐渐凝结,直至犹如九天玄雪般冷峭凛冽。玲珑抬眸瞥见,心下不由得窘迫起来,不知自己是说什么造了次,也不敢声张。就这么僵了片刻,还是皇帝开口,声音倒听不出有什么情绪,道:“你去见过她?”玲珑点头:“若非从前敏敏姑娘的教导,臣妾哪有机会侍奉圣驾?”
皇帝神色不变,只问:“除了这支笔,她送了你什么?”玲珑答:“那日臣妾是同惠姐姐一道去的,敏敏姑娘散了不少东西,给了臣妾这支笔,还有那方金丝端砚,给了惠姐姐一个西洋鎏金的小挂钟。”
皇帝听在耳中,只觉心底冰凉一片,本还有心相问,可却是分明不必再问了,脑中翻来覆去便是那一句“是她,一定是她”。鬼使神差般的,他缓了口气,冷冷道:“敏敏她,就没同你说些什么?”玲珑心里疑虑渐深,神思辗转,仍旧是无法揣测,只道:“敏敏姑娘说,她决意长年侍奉太皇太后,还说清修之人,原不适宜这样的珠光宝气。”
皇帝眼中闪过一丝恍然,忽的展眉一笑,抬手将八阿哥从膝上推了下来。玲珑吓了一跳,只恐幼子有什么闪失,也顾不得什么御前失仪,合身上前去抢,险险抢了下来,可孩子到底受了惊吓,小嘴一瘪就要哭出声来。皇帝厉声喝道:“哭什么!”竟把八阿哥给吓住了,怯怯地睁着一双眼,半晌不敢作声。
皇帝扬声叫道:“梁九功!”梁九功在外早听得动静,正跌足哀叹,现听皇帝吩咐,少不得硬着头皮进屋,躬身道:“万岁爷有什么要交代的?”皇帝硬声道:“去告诉皇贵妃,就说是朕的意思,打今儿起,八阿哥交由她抚养,让她好生替朕留着心,即刻就去!”
一句话,震得玲珑直如五雷轰顶,整个人摇摇欲坠,似是再难支撑,抱着八阿哥就坐到了地上。梁九功答应着,偷偷地侧了眼去瞧,只见得玲珑惨白的一张脸,睫羽簌簌,竟是没有一丝血色,心里不觉哀叹,却也无计可施,上前行了个礼,低声道:“贵人是聪明人,这样的时候,就别让奴才难做了。”
玲珑低着头,眼泪直如那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就是不肯撒手。那八阿哥虽懵懂不知事,却也像是被皇帝方才的雷霆万钧所震慑,抱着玲珑的脖子一声不吭。皇帝目光冷凝,也不瞧她,道:“怎么,还要朕亲自动手?”玲珑摇一摇头,咬着唇勉强克制那难以言喻的悲戚,“臣妾不敢,只是臣妾……我,我不明白……”
皇帝猛地回头,眼底灼灼似火,恨不能将所有的一切都噬成灰烬,“你不明白?你不明白,不过就是因为你太不知足!”愤愤缓过一口气,“朕这样待你,宠着你,由着你,破例让你抚养八阿哥……不想,竟是误了你了!”
她放下八阿哥,端端正正叩了个头,似是把毕生所有的气力都放在了这句话上,“恕臣妾愚钝,还请皇上赐臣妾一个明白。”皇帝别过头去,“你自己同敏敏讲过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那样厌弃的神情,似是不愿再同她多话半句,“朕向来不忿宫中捕风捉影的恶习,更不愿有人为了一己私欲,勾心斗角。从前诸多事情,朕不是不晓得,只是不想计较。可如今这一件……”一眼瞧见玲珑跪在跟前,清莹莹的一张脸,缀着泪珠,重叠着故影的翩跹笑靥,心中纠结的疼痛再度铺天盖地地袭来,终于拂袖,头也不回地道:“你自己好好想想罢!”
玲珑又叩了一个头,面色痴傻,恍若灵魂出窍一般不知身在何处。梁九功叹了口气,上前将她扶起,道:“贵人你这又是何必呢?”玲珑回过神来,却已止住了哭泣,面色冷寂着淡漠,只道:“求谙达,让我死也作个明白鬼。”
梁九功连连摇头,“贵人是个聪明人。照如今皇上待贵人的情分,贵人自是后福无穷,又何苦要去敏敏姑娘跟前……嗐,现下敏敏姑娘带发出家,皇上盛怒难消,怕是……”叹了一叹,只得行了个礼,“贵人还是好自为之吧。”
她呆住,梁九功的话便似那宝华殿中袅袅不散的钟声,记记萦绕在而耳畔,敲得她神思刹那清明——带发出家……盛怒难消……是她,原来是她,她早该明白,从头到尾,本都只有那一个“她”。
玲珑惨笑两声,终于是松了手,放开了哀哀啼哭的幼子。耳听得殿外有风刮过,吹得檐下铁马叮叮当当,仿佛女子的低泣声,呜咽不绝。
36
36、苍苔玉匣 。。。
“银烛朝天紫陌长,禁城□晓苍苍。千条弱柳垂青琐,百啭流莺满建章。剑佩声随玉墀步,衣冠身惹御炉香。共沐恩波凤池里,朝朝染翰侍君王。”这首《早朝大明宫》原是当年中书舍人贾至欣然见到唐肃宗的朝廷在安史之乱后终于恢复盛况,于是上诗称颂。其时在中书省供职的王维、杜甫、岑参也各有奉和之作,一时传为佳话。岂料在这三月的万寿节,皇帝竟亲自手书《早朝大明宫》诗,赠予纳兰性德,更擢升其为一等侍卫,戍守乾清门。朝野上下在感念圣恩殊荣之时不免震动,宫内宫外传言纷纷,均说容若不多时即将被皇帝委以政事,转仕外廷。
春意渐深,花木馥郁。容若的身子却是阴阴阳阳地总不见彻底好转,转念想到过几日皇帝出关避暑,自己少不得又要伴驾随行,扈从数月不得归家,当即一连发了几封书信,将姜西溟招入城来与自己同梁佩兰相会。他想赶在行前小聚一次,纵谈诗文,尽欢而别。
欢宴将阑,人事凋零,除却应邀而来的姜西溟、梁佩兰,尚留京城的便只有顾梁汾和吴天章。严荪友和秦留仙早于不久前离京西去,而吴汉槎也于去年亡故。闲行散座、倚床凭栏的清雅韵致,赏花饮酒,洞箫松弦,还有……还有……
他强自按捺住心头的怅然不愿去想……南苑行猎的琴音铮铮,御花园中的书卷相酬,谭拓寺前的知音如许,还有五台山前的两两相依……他闭上眼,只恨不能将那繁复思念都尽数忘却,可偏生却是想要忘记,那一幕幕便如雕镂壁画般,直刻到人心上去。
如若这世间,永远没有离亭散饮,没有别意横胸,那该多好?
渌水之外皆是风姿婉丽的朱荷,傍水而开,盈盈生香。而渌水亭前却是两株盛放初成的合欢,淡红色丝缨簇成的小花团团如影如雾,隐匿在绿叶高树之间,香气清微幽淡,疏朗之至,便似那冥冥薄雾弥漫在暑气未散的庭院中,沁人心脾。
“只是可惜,这里没有合欢树。”曾几何时的软语依依,音容犹在,可如今却是三尺红墙,生死天涯。
众人纵论词法,吟咏古今,不是不觉早已暮色四合。合欢花的树叶一如含羞草般,至夜间便两两相合,因此又叫明开夜合花。此刻酒阑灯灺,那两株合欢花树早已拢卷了枝叶,旖旎情态,在习习的夜风中萧然而立。
顾贞观见此不禁诗情大发,抚掌道:“如此情景,对话岂能无诗?”众人兴之所至,不禁哄然叫妙。吴天章道:“既是容若作东,还是请他来拟个题目。”容若也不推脱,只是怔怔瞧着庭前那两株相依相傍的合欢馥郁,略一沉吟,方道:“既如此,不如就以《夜合花》为题,也算不辜负了这一树芬芳。”
众人纷纷赞同,当下各自思索起来。原本都是文思敏捷的当世才子,不多时便哥哥拈管挥毫,铺陈素纸,对花抒怀。不一刻,容若也自吟成一首,梁佩兰见他搁笔,便抢手夺过,放声吟道:“阶前双夜合,枝叶敷华荣。疏密共晴雨,卷舒因晦明。影随筠箔乱,香杂水沉生。对此能销忿,旋移迎小楹。”
梁佩兰吟诵未落,众人早已接连赞叹,称颂不绝。姜西溟眼尖,瞧见容若神色怅怅,默然不语,心底不免奇怪,笑问:“每次结社都是你拔得头筹,可瞧你这样子,倒还像是不痛快!”容若无声一笑,酒酣耳热,双颊的红晕竟是透出了几分病态,他拽过姜西溟低声笑道:“若是在下要跟姜兄学习修史之道,姜兄以为如何?”
姜西溟闻言不觉讶异,只见容若眉宇间虽意气风发,可眼神寂寂,却是颇为消沉,遂笑道:“方才听你那样讲论词法,若是以容若你的才能,只怕是绰绰有余罢?”
曲终人散,已是月上西楼。蕙殊温了汤药送入房中,见容若兀自倚窗而立,望着头顶那一轮圆月出神,自忖不便打扰,只轻声道:“公子,药好了,趁热喝了罢。”容若淡淡道:“放着罢。”蕙殊答应着,心中虽有千万嘱咐,也只得依依退去。忽听容若问:“听说你年下去瞧过宛儿了?”
蕙殊怔住,愣了半天才醒悟过来说的是独居深巷的沈宛,脸上不觉辣辣作烧,低声道:“公子……知道了。”容若点点头,神色如常,道:“近日差事不得闲,也不能常去瞧她。她可还好么?”蕙殊想了想,终于硬声答:“沈姑娘前日已经动身回江南老家了,她托我转告公子,善自珍重,无以为念。”
容若闻言,背影不禁有些许的停顿,良久,方才轻不可闻地“哦”了一声,“是吗?若真如此,那也是好的。”
接连下了几日阵雨,天气却是一日接一日的热起来,六月的盛暑时分,每到晌午时分更是连一丝风也不得。水泼到地上不多时便干透了,蒸腾出阵阵的暑气,从脚上冒出来,堵塞着每个毛孔都是汗意。冰弦从太医院处领了药,顶头便是毒辣辣的正午日光,耀得人连眼都睁不开。身边的小丫头见状忙道:“姐姐若是觉得累,不如到那头亭子里歇歇。”冰弦拭一拭额角的汗水,道:“太皇太后醒了午觉便要吃药的,迟了可不好,还是赶紧回去罢。”
说着举步便走,及至到了慈宁宫门前,忽见那一头冯毅携了御前伺候的小太监匆匆而来,一行跑一行叹:“赶紧去延禧宫报讯,记住不许多话,纳兰大人的事情皇上叫瞒得死死的,若是走漏了一个字……”顶头撞见冰弦立在跟前,整个人脸色陡变,却是三魂去了两魂半,险些噗通一声跪到地上:“我的姑奶奶,你怎么这时候出来?”
冰弦“切”了一声:“我一直就在这里,哪是突然冒出来的?是你自己做贼心虚!”见冯毅目光闪烁,想起方才恍惚间似是依稀听得“纳兰大人”四字,不觉疑虑更甚,放下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