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朱成碧 作者:碧心寒-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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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若“呀”了一声,笑着道:“两广那头的战事有了起色,皇上心情大好,陪着去了园子射老鸹,这才回来的晚了。”她“哦”地应声,跟着欢欣,“可是让我……老太太、太太她们都等急了。”
容若点点头,喃喃道:“是了,回来得这样晚,别说老祖宗,想来蕊儿也该焦心了。”抬眼触及玲珑愕然无错的神情,忙又笑道:“她有了身子,心思自然跟着重了,你别见怪。”
声音跟着风,一线一线地飘入耳中,玲珑只觉得满脑子咕嘟咕嘟地混沌作响,再也分辨不清半个字,心口郁郁地像是压着一块千斤重的大石,连说话都没了知觉:“是了,大嫂嫂这两日身子不爽,老太太、太太他们见你一心扑在公事上,努力上进,也就没多提及。”容若怔了一怔,道:“有这样的事?我竟是不知道。”说着抬步便向着东厢走去,口内仍一径低语,似是抱怨,“早跟她说了,家里上上下下大小事情,哪一样要她亲力亲为地操心?好生将养自己的身子比什么不强?”
她见他的背影没入月色苍茫的暗夜中,一步一步,离自己越来越远,终于是再也忍不住,快步上前抱住容若的手臂,眼泪簌簌而落,“公子……”
容若身形一颤,显然是唬了一跳,转眼见玲珑梨花带雨,哭得哽咽难抬,连忙伸手扶正她的肩膀,温言道:“你好好说,可是出了什么事情?”她无语摇头,只是泪如雨下。容若见此情状不由得更加焦急,念及方才所诉卢蕊情状,只当是夫人有了什么差池,急得脸色都变了,“你先别哭,告诉我,是不是蕊儿,蕊儿出了什么事?”
蕊儿,蕊儿,那般满腹柔情的低唤,好似闸门一般瞬间关闭了她汹涌而下的万千情绪。她望着面前清秀俊逸的男子,泪眼朦胧,“公子,在你心里,原只容得下嫂嫂一个么?”
不待容若再说半句,她早已反手紧紧抱住容若,声音喑哑:“公子,玲珑舍不得你。玲珑什么都不求,只要能天天看见公子,一辈子这样看着你,玲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容若被她箍得动弹不得,听着那一字接一字的泣血告白重重砸在耳畔,只觉得手脚冰凉,再无半分力气。也不知过了多久,觉得玲珑的抽泣似有了些许松动,方才轻轻开口,“玲珑……我知道,你是举世难寻的好姑娘,是容若愧对了你……愧对了你的情谊。”
她挣一挣,抬起头来,眼中的懵懂似是没有听清方才的话:“公子你,你说什么?”
他静静地望着她,眼里是天边万千霞光,“听我一句话,今生今世……玲珑,我们是没有缘分的,你就把我,把我忘了吧……”
心头紧绷的那根弦,就这样无可挽回地,断裂,分崩离析。
她攥着他衣袍的边裾,只觉得浑身再没了半分力气。夜风刮在脸上,一刀又一刀,分明就是割在心头的剜骨之痛。她木然张口,凝在唇边的嗓音,似乎是还要喑哑着在说些什么,却听得此时身后传来一声冷冷呼喝:“你这是在做什么?!”
两人双双回头,却见苍露点翠,树影参差,明珠独自一人立在廊檐下,隐匿在那兀兀的阴影中喜怒难辨。
她知容若素来惧怕父亲,连忙松了手,退到一旁,垂头不言。容若亦是垂首而立,只低低喊了声“父亲”,才要开口,便听得明珠冷冷截口道:“你,给我进来。”容若心头一跳,不敢有违,只得低了头跟着进了书房。
她不敢走,蹑手蹑脚地跟着到了书房,贴在门边细细打探着屋内的动静。只听容若下跪打了个千道:“不知父亲大人还有何事吩咐儿子?”明珠猛的将手里的茶盏一撂,冷着声道:“吩咐你?我哪里还敢有事吩咐你?”
才一句,便已叫的里间的纳兰夫人掀了帘子忙忙得跑了出来,见容若垂着头跪在地上,少不得拦在中间劝道:“老爷先消消气,这会子夜已深了,有多少事情明天问不得?”明珠冷笑一声,怒道:“明天,谁知道明天这逆子又给我作出什么丢脸面的事情?”
容若仍旧只是垂着头:“玲珑她,她拦住儿子……并未说过什么……”说到此处也实在没了言语。玲珑立在窗棂下将手里的帕子捏得稀烂,这厢纳兰夫人只是听得一个“玲珑”便已惊得浑身乱颤,哽着声只道:“你…你怎么这般不争气!”
明珠这里只气得浑身乱颤,嘴唇哆嗦得早已变了颜色,恨声直骂:“糊涂东西!你倒还有了理了!你以为我是个瞎子,方才什么都不曾看见?”喘了口气,又骂道:“好容易开科仕举,只当你有了些出息,谁晓得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礼去了。别漫说那些伦理纲常,只一件,你妹妹明日便要入宫侍奉,皇恩浩荡,这样的脸面,你还不感恩戴德?放眼天下,哪有奴才和皇上争女人的?你想过我们纳兰一家一百多口的性命么?!”说到恨处,又见容若直挺挺地跪在原地并无半分愧色,更是怒火中烧,一叠声喝道:“传家法!”
外头丫头婆子小厮见老爷雷霆震怒,早乌压压跪了一地,现竟听得要传家法,一个个颤颤巍巍地只不敢动弹。玲珑立在门外早已吓得三魂去了两魂半。明珠见如此这般,只道是老太太素日有心回护,怒气更甚,抄起手边的黄花梨木铜称烟杆便朝着容若头上砸去。
纳兰夫人早在一旁吓得面无人色,伸手要去抢,哪里抢得下来?正当无计可施,且只见帘后蓦地跑出一个人影,不容分说将容若护在身后。明珠一愣,手头劲道一泄,那柄沉甸甸的黄铜烟杆子自将来人砸了个结实,只听得闷哼一声,显是砸疼了。
这一变故只将欲闯入内堂的玲珑也愣了一愣,贴着纱窗瞧去,却见明珠气犹未平,回身扯下壁上挂着的寒嗖嗖一柄宝剑拔剑便要砍,口内道:“早杀了你这个孽障,大家干净!”来人早扑通跪到地上,死死拉住明珠手臂道:“阿玛,阿玛求你饶了他罢。”却是卢氏。
明珠素来对这个儿媳妇儿另眼看待,现见她面如金纸,脸上一行泪一行汗,便知定是刚刚那一下伤得不轻,早已灰心了大半,俯身要搀她起来,道:“你是有身子的人,病又才好些,快别这样跪着。”卢氏见容若一手攥着袍角,挣得青筋暴起,只恐父子二人又起争执,强耐着身上伤痛复又跪下道:“朝中事物琐碎,公子一连当值多日,难免焦躁,今日之事绝不是有意冲撞阿玛。”说到最后,已然是冷汗涔涔,气若游丝。
明珠听得她一席恳切言语,只觉又气又叹,道:“蕊儿,你哪里知道这个中缘由!这个孽障如此不肖,不值得你这样啊!”说着仍旧是拔剑要砍,卢氏见万般阻拦不住,心急之下,反身挡在剑前颤声道:“阿玛就是不看儿媳的面子,好歹也只顾念儿媳肚子里的孩子…若是今日阿玛执意要了公子的命,儿媳也没脸再活在这世上…”明珠心头巨震,手头一松,长剑当的一声掉到地上,凝视良久,不禁喟叹一声,拂袖道:“罢罢罢,都给我滚了回去罢!”
这里卢氏只来得及听上这一句,便只觉心头一轻,四肢百骸疼得咯咯作响竟像是要裂开一般,眼前一黑只向后跌去,明珠未曾想到自己那一下竟如此之重,只恐卢氏真有什么好歹忙回身喝道:“一帮混账,都死站着不动,还不快去传大夫!”一面又恨恨地瞪着容若,心头愤恨交加,只说得出一个“你”字,便再难开口。
未等得那边丫鬟抬来楠木的屉子躺椅,卢氏早一把被纳兰夫人抱在怀里,口内哭道:“我的好孩子,原是我们纳兰家对不住你,你这样叫我心里怎么过得去。”一面又骂容若:“冤家!业障!我这是前世造了什么孽,凭你什么都不顾忌反到天上去,也为纳兰家想想,我好容易有了个孙子,她万一有个好歹,你让我拿什么去见列祖列宗啊!”
她隔着一扇窗,见他跪在地上,万千世界,只余了眼前那一人。膝盖麻木的疼痛明明深入骨髓,却似乎已经不觉得了。有光透过紫檀木格窗棂上翻卷的窗户纸,打出四散飞扬的灰尘碎屑,微微吹拂到那清丽夫人蜷曲的睫毛上,缀着颗颗泪珠盈然,恬淡温婉的一张芙蓉秀脸只苍白得如绣案上的素绢般,殊无血色,却是微微一抬眼的孱弱笑意,那亮澄澄的眼眸,像是能沁出水来,嗫嚅半晌,只有力气说得一句:“公子,别再多想了…”
记忆中那翩跹的月白色倩影转身离开。玲珑搁下手中的药碗,眼前决绝的身影同那孱弱如沧海浮萍,散开了,又凝聚起来,结成心口僵硬无解的伤疤。
她轻轻舒了口气,唤过茜雪:“去告诉梁谙达,我身子已经大好了。皇上政务繁忙,不敢劳动圣驾,日日过来探望。”
29
29、准拟相看 。。。
因容若升任御前二等带刀侍卫,不日即将出使唆龙。皇帝恩旨颁下,又逢惠妃晋封之喜,满门上下同被恩泽。明珠感念欣喜之余,着人好生相送容若夫妇进宫谢恩。容若知道此番出使非同小可,进了宫便径直前往养心殿面圣。蕙殊依旧是循了佟佳皇贵妃的安排往惠妃所住的延禧宫过来,才进门便听得言笑晏晏,却是诺敏在里头陪着惠妃并佟贵妃说话。
蕙殊不意两人这番狭路相逢,连忙敛容整衣行下礼去,口内道:“给皇贵妃娘娘,惠妃娘娘请安。”诺敏因背对着未瞧得面容,但听声音心中早已雪亮,当下转过身来,屈膝行了平礼:“夫人好。”
佟佳皇贵妃笑道:“瞧这原来本是一处的两姊妹,几年不见,愈发生疏了。”又向蕙殊道:“上次你新婚进宫请安,正巧敏敏姑娘身子不适不曾得见,皇上知道你们两个从前要好,此次特特安排了,让你们好好叙叙旧。”蕙殊脸上热热作烧,声音低柔道:“多谢皇上关怀。”抬一抬眼,眼风刚刚触及到诺敏发丝上颤颤巍巍的玉蝴蝶,又连忙移开,道:“上次进宫听宜主子说,姑娘身体抱恙……不知如今,可是大安了?”
诺敏恍若无事,回礼道:“有劳夫人记挂,一切都好。”停了一停,终于忍不住失笑,上前拉起蕙殊的手,含笑道:“什么夫人姑娘的,真是听着我累得慌。还是皇贵妃娘娘的话在理。你现下这样生疏客套,枉费从前咱们那般好了。”
蕙殊本有心病,听得诺敏这一句话,愈发将头低了下去,道:“姑娘是太皇太后身边的人,宫里规矩森严,蕙殊不敢僭越。”
诺敏不意她口出此言,一愣之下,手自松了。惠妃在一旁心思慢转,只是缓缓地笑着,道:“果然是懂事识礼,言谈举止间让人挑不出错而来。前些日子太太进宫,还跟我提起说老太太常夸你豆腐酥做得好,年纪大了啃不动那些生硬的,竟是你能够体贴心意,吃粥佐餐都有味儿。如此孝顺贤良,可见容若是个有福气的。”
蕙殊含羞道:“娘娘谬赞,侍奉老太太本就是蕙殊为人妇的本分。”惠妃笑一笑,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本宫自是喜欢你,你也不必同本宫这般客气。”
诺敏一双澹澹的眸子看住了蕙殊绕着荷包穗子的不安,睫毛簌簌地抖动着,仿佛秋末折翼的垂死蝴蝶。佟佳皇贵妃见时辰将近,便和惠妃一道起驾回宫,诺敏自是相送蕙殊出门。寂寂的宫道之上刮着清冷萧瑟的风,拐角处的一株合欢树早已颓败凋零。也不知是触景伤情,还是蓦然心动,诺敏轻叹一声,竟是脱口,道:“公子至情至性,看你这般情状,也知他定是待你极好的。现下他又调任回京,不必分隔两地,你也大可放心了。”
蕙殊未想到她会突然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