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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深井--在黑暗中腐烂-第4章

小说: 深井--在黑暗中腐烂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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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身下的空气从空隙里挤出来吧。我正想着,忽然,一阵铁门的响动打断了他的努力。

  周保强这幢房子有一道围墙围着的,两扇大铁门平常也总关着。他没有结婚,而父母早就亡故了,应该不会有别人再有钥匙了。那么现在来的人是谁?

  他突然有一个错觉,好象觉得进来的就是周保强,昨晚,他用刀子割下来的那个人头其实只是他的幻觉,甚至,他现在所处的环境也是幻觉,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周保强正一夜风流过后回来,而他正躺在家里的床上,和妻子同床异梦。

  他几乎要相信自己这个念头了,可是脚下的头又“骨碌”地滚了一下,让他的身体又是一沉,刚才的努力重新白费,人又严严实实地卡住了。但现在他顾不得沮丧,只是倾耳听着那个走进来的人的声音。

  如果那是周保强,那么一切都不会有异样。

  直到这时,他仍然这样想。但是,象是突如其来的碎了一大块玻璃,他听到了一个人凄厉之极的惨叫。这声惨叫震得玻璃窗也哗哗作响,连那工地上的搅拌机也没能掩盖住。

  “死人了!”

  那是个中年男人的声音。那人叫得极为凄惨,好象死的是他自己,随之,是一个人跌跌撞撞跑出去的声音。

  那么,昨晚的事都是真的了?他看了看上面,井口,已经没有阳光直射进来了,在一片草叶和树叶中,是一个圆圆的天空,有风吹过。井壁上,那些墨绿的苔藓现在看上去成了一片黑色,黑黝黝地,很厚实。

  过了没有多久,他听到了警车的声音。接着,是一大片脚步声。

  现在,周保强这个院子里一定聚集了几十个人了。那些人中大概有警察,有记者,也有看热闹的看客。那些人一定都在院子里正看着那间满是血迹的屋子,而记者也能够写出一篇悚人听闻的报导来了。

  喧闹持续了不知多少时候,他听到了一些人在猜测,有一些猜测甚至让他好象。很奇怪,他在井下倒是可以很真切地听到他们的声音,那或粗或细,或高亢或低沉的嗓音声声入耳,就象在和他面对面说着一样,就算是上面的人,听到的也未必有他那样真切。

  喧哗持续了总有三四个小时。当院子里重新安静下来时,天也快黑了。现在,院子里大概还有两个正在取证的警察,正前言不搭后语地说着关于这件案子的事。他现在不再去做攀上去的努力了,只是懒洋洋地听着。

  突然,他的心猛地抽紧了。

  一个警察嘴里,忽然提到了他的名字!

  他们这么快找到了线索?本来他根本没去注意那两个警察到底在说什么,现在他拼命注意着他们说出的每一个字。

  那两个警察说得并不多,但他马上整理出警察现在掌握的线索了。

  警察发现了周保强的日记!

  周保强这样的人居然还会写日记,实在让他有些始料未及。日记里,周保强极为详尽地描述了和她发生的每一次关系,详细到连一次插入时的触感都写了出来,几乎可以当一部色情小说去读。那两个警察也一定对这些特别感兴趣,只是周保强没有说出她的名字,他们并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人。

  但是,周保强写到了他。

  他只觉周身象被一盆冷水浇透一样凉。警察虽然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但有了他的名字,一定会来上门询问的。而她的尸体,他只是用一块床单胡乱包了一下塞在床底下,一旦警察找到他的住处,马上就可以知道在他家里发生了什么事。

  他本来只想早点能爬出去,但现在却不由自主地缩了缩,好象要把自己的身体都缩进黑暗中。如果现在喊一声的话,那两个警察一定会拉他出去的,但随之而来的,会是什么?审判,拘禁,直至……死刑。

  他在割下她的头时,象是做一个梦一样,而割下周保强的头时又有种快意。可是当他想到自己的头上也会出现一个子弹孔时,就不由得深身发抖。他也感到了脚下那个人头在抖动,当然,那并不是她突然复活,只是因为他的腿也在发抖。

  “我觉得,那凶手好象就在周围。”

  一个警察突然这样说了一句。他仿佛看见了那个警察一边说着这句话,一边东张西望的情景。

  “神经过敏。”

  另一个警察的声音比较成熟,大概是个老警察了:“这个凶手极为冷血,根据经验,的确有可能在案发时会来原地察看。阿鹏,你注意到今天来看热闹的那几个人了么?去查查。”

  他不禁哑然失笑。这个警察说的在某种程度上的确没错,只是他这个冷血的凶手直到现在还没有走,只在距他们不过几米远的地方,那个警察也一定不会想到。

  “死者真够懒的,这院子也不收拾一下。”那个年轻警察忽然这样说。他一定也觉得自己有些神经过敏了,所以才这么说。

  “你没听那个报案的园丁说了么,他一星期才来打扫一下。他妈的,这种有钱人,真是越有钱就越小气,被割脑袋,我看真是活该。”

  这个年纪较大的警察大概对有钱人有种憎恨。他们说着,脚步声也慢慢走远,终于,“砰”一声,铁门又关上了,大概,还贴上了几张封条。

  院子里重又恢复了宁静。他茫然地抬着头,但也没看什么。正想再试着攀上来,胃中忽然象被一只巨手攥着一挤一样,一阵突如其来的疼痛让他周身无力。

  那是饥饿啊。这个下午,因为他的神经一直保持高度紧张,也没有再感觉饿,但现在紧张过去后,他却感到了难以忍受的饥饿。

  还有什么好听的么?他身边没有带吃的,而且就算带了听的,他的两只手向上伸着用不出力,也没法拿出来。他茫然地看着,天渐渐黑了下来,在井里,已经完全黑成一片了。

  能有什么吃的?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摆了摆,忽然,他脑子里一闪。

  井壁长着厚厚的苔藓。在他掉下来时,有一些苔藓被他擦掉了,因此可以用手揭下一块来。捏在手上,那种厚厚的感觉,真有点象发糕。

  一想到发糕,他肚子里又是一阵绞痛。可是现在他的肩头也卡着,两只手只能在小范围里摆动,连伸到嘴边也做不到。好在苔藓有不少,他侧过身,将嘴凑到井壁。

  如果不是因为苔藓长得很厚,他也一定咬不到的。但现在虽然有鼻子碍事,他还是把嘴伸到了井壁上。他用上下门牙刨着苔藓,很快,嘴里便是一阵青草气。

  苔藓也有种刚割下来的草的味道。他聚了一嘴,开始嚼了起来。味道有些苦,也很涩,但嚼下去时也有些汁水流出。他把这一团苔藓嚼烂了,吞了下去,也不顾舌头留着的那一阵难以消除的涩味,又咬了一块下来。

  由于这回咬住时将一大块苔藓都揭了下来,他叼着一头,开始细细咀嚼。苔藓本身不会是容易消化的东西,而吃难消化的食物时要细嚼慢咽,这时基本的常识。他慢慢地嚼着,尽量把注意力集中在苦涩的味道上,让自己少想正身处的困境。

  这时,一缕月光洒了进来。

  月亮也升上了中天吧。

  他向上看去。在草树叶子之间,他也看见了一轮被阴影切碎了的月亮。月亮还没有很圆,但看上去也够圆了,正照在井口,从下去看上去时,月亮好象和井口是一样大的。仍然是金黄色,金黄色的光洒下来,让井中也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泽。

  如果不是这个可笑的处境,这里还有几分优美。在吃下了一大块苦涩的苔藓后,他又有时间来看了下周围了。

  脚还浸在水中。现在已经感觉不到凉意,水带着一股粗糙的温暖,一丝细细的东西轻轻指过他的脚髁。那一定是她的长发,飘散在乌黑的水中,就象荇藻。她在水中,一定象一尾鱼一样。也许,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

  “我爱你。”

  “我也爱你。”

  他的耳边仿佛又听到了她的声音,怯怯地,柔软而脆薄,在细细的雨中带着早秋的凉意,流澈得象水,象山溪中淙淙跳动的水。

  他踩着她的头,趾尖慢慢在上面摸索。眼睛,鼻子,嘴。由于脚趾上的神经末梢没有手指那么丰富,因此从趾尖传来的感觉是模糊的,更象是从雾气中看到的人影。她的皮肤现在有一种滞涩,也许,在积水中,腐烂得较快,她的皮肤也开始进入腐烂状态了,说不定拿起来时就可以看到她就象一部恐怖片中的鬼怪一样,脸上坑坑凹凹,肿胀不堪,不时有一些破口,从中流出黄白色的脓液来——只是这些他都感觉不到。

  这样也好。他想着。这样,在他记忆中,永远都是她那张清秀而美丽的脸,就象那个雨夜里。

  他沉浸在这种迷乱的想象中,人也渐渐沉入了一种半疯狂状态。现在,他几乎有点爱上现在这样的环境了,如果逃出去,世界那么大,又能去哪里呢?而在这个枯井里,她是自己的,安宁也是自己的。

  他半合上眼。一整天了,他总该有十六七个小时没有睡过,现在倦意象黑鸟的羽翼掩上他的心头。眼睛刚合上,他却听到一阵沙沙声。

  院子里有人!

  虽然风声也会有这样的声音,但是他有种预感,现在院子里一定有个人。那个人正慢慢地走着,笨拙地推开草叶,慢慢地,又明确无误地向这里走来。

  这口井的井栏已经没有了,掩在一堆草中,一般人根本不会知道这里还有一口枯井,而警察也因为周保强的尸体没什么缺损,根本没有想到对院子里进行一番搜查。

  谁会进来?是小偷么?他突然有了一个念头。如果是小偷的话,那不会去告发他的吧?给那小偷一些钱,让他把自己拉出去,然后,抓紧时间逃走。以前那个逃跑的计划只要稍做修改就可以了。

  在胡思乱想中,他突然又醒悟到,那绝不会是小偷。

  那个人虽然动作迟缓,却是明白无误地在向这里走来。

  那个人是在找这口井!

  他正想着,突然,一团阴影盖住了井口。他不由一惊,猛地抬起头,可是那个黑影就象个盖子一样把井口堵得严严实实,井里漆黑一片,连刚才这些微弱的光也没有了。

  他没有说话。现在,他才有一种惧意。在黑暗中,他感到有一两滴冰冷的水滴在他脸上,粘粘的,可是因为他的手举着,井太窄,没办法收回来,他也只能让这两滴水留在脸上。

  一滴,两滴,三滴……那种冰冷的液体不断滴下来,渐渐地,他也闻到了一股越来越浓的腥臭味。他一声不吭,只是盯着井口。虽然只是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但他还是拼命看着,希望能有一丝光透进来。

  不知过了多少,他突然听到了一声轻微的叹息。

  这只是平平常常的一声叹息,却让他的心猛地抽紧。

  这是周保强的声音!

  一瞬间,他几乎又要以为这是个噩梦。他也明明记得自己用那把刀子割下了周保强的头,那把刀子也正收好了放在怀里,虽然拿不出来。他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知道割下头后的人绝不可能还会活着的。可是,现在在井口的,到底是谁?

  井口的阴影移开了,一缕月光照进来。尽管这黑暗持续得并不久,但是却让他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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