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主快醒醒-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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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之后,苏君病情稳定,雪薇草也已然采到不少,我们便启程回兰陵。游船上,苏君独自呆坐在甲板上对着湖景入定,眼神空洞而迷茫,不知在想什么。
我边煮茶边对说:“圣僧啊圣僧,苏君该不会是脑子烧坏了吧?这几日总是这样痴痴傻傻的,跟他说话的时候也是一副恍恍惚惚的模样。”
壶中的水沸腾了,我将沸水冲进茶盅里,袅袅白烟腾起阵阵清香。煮茶这活儿我做起来格外顺手,简直驾轻就熟、无师自通,教我不得不再次怀疑,失忆前的我其实是个采茶女。
我将冲好的茶递给希音,他淡定与我道:“没烧坏,大概是有些事情没想明白。”说话时,他端起茶杯呷了口,赞道:“不错。小梅,你冲茶的功夫真是一点儿没退步。”
我了然地点头,谦虚地笑道:“还好还好……”话未说完,心中猛然咯噔了一下——没有退步?
我默了默,试探地问道:“圣僧从前……喝过我冲的茶?”
他微微一怔,旋即掩口轻咳,道:“没有,我只是随口一说而已。”
我狐疑地望着他,他却手握茶盅坦然地迎上我的目光,丝毫未表现出局促之色。我不自在地移开视线,难道是我多疑了吗?
正当我陷入沉思之际,忽然见一艘华丽大气的画舫自远处缓缓开来,不论是规模还是装饰,比起昨日那刘公子的画舫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画舫渐行渐近,隐约可以望见甲板上站着许多衣着华贵的人。为首的那人瞧身形有几分眼熟,不知是否见过。一位身着绿衣的妙龄女子站在他身旁,仿佛正向我们这边张望。
希音面色一沉,神情变了几变。他放下茶盅,二话不说便要将我拉进船舱,我的手一抖,将滚烫的茶水泼了一桌子。茶盅落在地上,滴溜溜地打了几个圈。
“哎……”什、什么情况?
恰在这时,一阵女子的呼喊声自那画舫上遥遥传过来。
“夫人!没错,是夫人,夫人在那边!”
我忍不住回头一看,赫然发现甲板上站的不是旁人,正是阔别多日的裴览。他身旁的姑娘双目赤红,哭得梨花带雨,正歇斯底里地冲我喊着……夫人?
“裴览?”我好奇地问希音:“那是裴览吗?他怎么在这里?”
……该不会他是专程寻我而来的吧?他带来的姑娘是谁?为什么冲我喊“娘娘”?一瞬间,脑中浮现出无数问题,时而排成人字,时而排成一字。
希音并没有回答,只是将我推进船舱,道:“小梅,外头风大,你先进去。”语毕,转身便要离去。我拽住希音的衣袖,奇道:“圣僧,那个绿衣姑娘……是在叫我吗?”
他挑眉,“不是,她认错人了。”
我略带几分心虚地问:“那我可以出去围观一下嘛?”
“不可以,理由有二。其一,外头风大,吹风于你身体无益。其二,外头也没有什么可以围观的。”他淡定地说:“你若是闲来无事,不如去与苏君多多沟通,免得他烧坏脑袋。”
我嘴角微抽,抬头望了望万里无云、阳光明媚的天空,仍不死心道:“哪里有风?”
“有。”他坚定道。
我噎了噎,寻思着开口道:“可、可……苏君不是有事没想通吗?感情这种事,旁人规劝终归是没有用的,还要当事人自己想通才行。与其我贸贸然与他沟通,倒不如让他自己一个人静一静,免得我打断了他的思绪,他还得重头再想一遍……”
希音沉默不语,眸光越发深不见底,一瞬不瞬地将我望着。半晌,高深莫测道:“所以,你一定要出去见裴览了?”
“……”我被他这句话堵得哑口无言,怎么瞧都觉得他的眼神略带了几分幽怨。我并不是想见裴览,我只是想知道那姑娘为什么叫我夫人。
就在我与希音斗争的这片刻功夫,那厢绿衣姑娘喊得越发卖力了。
“夫人,我是安安啊,我和公子来接您了!您快出来见见我呀……夫人,夫人!”
第三十二章
作者有话要说:现在就让小梅直到身份好像有些早,我想讲完兰陵蝶梦这个故事,所以把前面的“娘娘”改成了“夫人”
裴览朗声喊道:“九叔;一别多日;别来无恙?”
希音不动声色地握紧我的手,状似漫不经心道:“看来贤侄近来甚是清闲;竟有时间四处乱跑。在锦城遇见你也就罢了,不曾想;来到江南还能遇见你。你这次离京,三哥知道吗?”
裴览道:“我想叔父误会了,我此行专程为接梅儿而来;并非游山玩水。父亲暂时还不知晓,待接回梅儿;我再如实告诉他老人家也不迟。”
专程为接我而来……
我抬头望了望裴览身后一字排开的黑衣随从;比上次在锦城所见还要多出许多;却个个执剑肃立、孔武不凡;一看便知不是省油的灯。他摆出这么大的阵仗,分明是志在必得,非要将我带走不可……思及此,我下意识地朝希音怀里蹭了蹭。
希音似是一眼看破我的心思,唇畔的笑意略深了几分。他将我揽在怀里,轻柔地抚了抚我的肩头,温声宽慰道:“小梅,有我在,没事的。”
裴览敏锐地捕捉到这一幕,面上浮起几许淡淡的伤痛之色,只是一瞬的功夫,便又回归平静。他垂眸一瞬,眉宇稍凝,道:“多谢九叔这段时日对梅儿的悉心照拂,来日定会重谢九叔。”
“谢?你拿什么谢我?”希音轻轻一笑,语意极淡道:“原以为你只是痴,不曾想你非但痴,还傻得紧。”
裴览面色一变,道:“九叔这话侄儿听不懂。”
钩锁将两船紧紧连在一起,随从放下木板,他便顺着木板缓步走近。先前那绿衣姑娘仍在啜泣,灵动的眸中泪光盈盈,一瞬不瞬地将我望着。她期期艾艾地站在画舫的甲板上,仿佛既想过来又不敢过来,视线滑到希音身上,怯生生地朝后退了几步。
希音一手护我,一步一步朝船尾缓缓退去。
“不懂?”他与裴览对视,温温凉凉地反问道:“你这般大张旗鼓地来接小梅,岂不是让她再次成为众矢之的吗?难道你忘了,锦城那些刺客是谁引来的吗?退一步说,今天你带小梅回京城,那这次你打算怎么做,是故技重施再跪上三天三夜,还是让她隐姓埋名一辈子见不得光?你已告诉所有人小梅已死,如今你再将她带回,你以为三哥会这么轻易地原谅你吗?”
他说话的语速很快,一连串问题堪堪把裴览给问傻了。裴览停下步子怔在原地,讷讷道:“我……当然不会让梅儿一辈子见不得光……”
“裴览,我早就奉劝过你,没有本事便不要逆天而行。事情闹得如今这般田地,你以为是谁一手造成的?人道吃一堑长一智,你早该明白‘三思而后行’这个道理了。”
裴览紧抿薄唇,一言不发地看着希音,覆于广袖下手渐渐攥起,青白色的骨节若隐若现。半晌,他咬牙切齿道:“再怎么说这都是我的家事,九叔一再插手一再阻拦,未免太过分了吧。”
“家事?你当真只当这是家事吗?”希音笑,仿佛听到甚是可笑的笑话,又问道:“那我再问你,你对小梅的爱到底有几分真心?抑或者,这其中还掺杂着其他的东西?”
裴览眸色一凛,脸色陡然变得很难看。“九叔何必用这话来激我?我当然是真心实意地爱她,不管这其中还有什么其他缘由,但爱就是爱,无需置疑。九叔,我素来敬你,但你不要逼人太甚。”话音落下,只见他略略抬手,他身后的随从齐刷刷地上前一步,手握剑柄,有隐隐欲出之势。
希音啧啧道:“怎么,理亏了便想强抢?啧,你到底何时能长大?”
裴览并未作答,灼热的目光越过希音直落在我的身上,“梅儿,你跟我回去。我会将一切都如实告诉你,我会……”微顿,他深吸一口气,字字句句道:“用我的余生来好好补偿你。这次,不管有什么艰难险阻,我都会站在你前面,绝不让你独自承担。”
他的语气焦灼急切,若带三分愧疚与痛苦,教我登时心乱如麻。一时间,脑中像是被塞了一大团棉絮,思绪繁芜纷杂,竟不知该如何思考。
若我现在答应跟裴览回去,我不费吹灰之力便能找回记忆,知道自己的身世与过往,从此不用再纠结烦心。从前在锦城时我一味的逃避闪躲,不过是因为我还没有做好准备,接受那段鲜血淋漓的过去。可毕竟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自从昨晚之后,我对从前的好奇便愈发强烈,我更清楚,有些事必须经由我的手来解决,比如那本神秘的名册。
然而,这却也意味着,我必须接受裴览作为我的丈夫。
但我对他,到底还是……路人甲啊路人甲。
忽觉右肩微微刺痛,希音手上的力道不觉加重了几分。我偷眼瞥了瞥他,不想正巧撞上他的视线,他的眸光深深沉沉,眸底分明有几分掩饰不住的紧张无措。
见我犹疑,裴览急道:“梅儿,请你相信我,我绝不再负你!”
那绿衣姑娘也跟着喊道:“夫人,您跟我们回去吧!”
“小梅,你愿意随他回去吗?”希音问我,他的声音依然温柔如水,细听处却能捕捉到些许紧绷的意味。
“我……”我咬着嘴唇,心中越发纷乱,全然不知如何抉择。
昨夜想起的那些片段犹在眼前,漫天的火光、嘈杂的呼喊、绝望的奔逃……我是谁?我为什么会跌下青城山?那本名册究竟是什么?这些我迫切想要解开的谜团,现在只要我稍稍点头,便立刻能得到答案。
可这些时日我与希音朝夕相对,我已习惯他的照顾、他的陪伴,甚至他的轻薄、他的调戏。我介意他对其他姑娘青眼相看,介意他何时还俗,我甚至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将会与他分别。失忆之后宛若新生,现在我所拥有的全部记忆,都是与希音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或许不知何时起,他已占据我的整个心扉。
此时此刻,所有人都眼巴巴地将我望着,裴览、希音,还有绿衣姑娘,他们都在等待我的答案。我越急便越乱,越乱便越不知所措,脊背一阵一阵地发烫,汗水濡湿了中衣。
希音忽然俯□,对我耳语道:“既然你犹豫不决,那便让我来替你做决定。”
说时迟那时快,他迅速取出一锭银子丢给船家,压低声音叮嘱道:“船家,劳驾你将苏君公子送回兰陵城中的妙音戏班,余下的银子便算作辛苦费。”船家接过银子,连连道是,一双绿豆小眼笑得眯成了一条线。
希音用只有彼此能听见的声音对我说:“小梅,我数到三,你便憋足一口气,明白吗?”
我一怔,隐约猜到他的意图。
“一、二……”
裴览蹙了蹙眉,身后的随从渐渐逼近,似是随时都有可能向我们扑来。
“三!”
话音刚落,只觉眼前一花,天地景致在眼前旋转。下一刻,身子骤然变凉,冰冷的湖水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瞬间便充斥了我所有的感官。耳畔,裴览的呼喊声渐渐淡去,直至完全消失殆尽。
幸好我方才我反应及时,猜到希音要带我“水遁”的意图,便照他所说使劲憋足一口气,待身周的水流平稳后,再缓缓地舒出来。希音紧紧搂住我的腰向前游去,不知为何,我竟能一手攀住他,一手配合他向后划水。
他不敢置信地望了望我,试图用眼神表达他的惊讶错愕。我勉强做出一个笑的表情,亦用眼神回答他:别看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自从上次在大雷音寺门口跳河未遂被希音捞起后,我便一直以为自己是只不会水的旱鸭子。然,此番下水,我却能迅速调整状态,俨然是熟习水性的老手姿态,委实奇怪得紧。
正当我百思不得其解之际,忽闻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