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地师-第20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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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起来,明代的官场还真是挺zì yóu的,谁觉得干活累了,就跟朝廷告个假,说自己有病啊,或者家里有什么大姑大姨有病啊,然后就可以歇了,这叫作“乞假归里”。至于假期多长,那完全是自己说了算的,想呆到什么时候就呆到什么时候。有时候皇帝急眼了,派人跑到官员老家去催人上班,人家回封信,说又有什么事,暂时不能回去,一来二去,又能拖上一年半载。
如果遇上父丧或者母丧,这个休假就更没啥可说了,守制27个月,你想上班都不行。当年张居正贵为首辅,就因为父丧不休假,被朝臣们抨击得体无完肤。守制这个规定,对于张居正这样的工作狂来说,是一种无奈,对于其他大多数混rì子为生的官员来说,完全就是福利了。
按规定,守制期间除了不能出来当官之外,还不能应酬、不能举行庆典、不能为人口增长做贡献。但事实上,官员们除了严守第一条之外,其他的都不在意,完全就是27个月的带薪假期,只恨自己的爹娘太少,不能持续地为自己创造这种休长假的机会。
正因为官员大量休假,所以朝廷里的确是人手缺乏。王锡爵提出要派一名高品级官员去汝宁府,申时行第一个就不答应,算算人头,谁能腾出闲工夫来?再说,那种鸟不下蛋的穷地方,哪个官员愿意去吃苦?
“既是如此,那就只好采用臣的第二个方法了。”王锡爵说道,他其实也知道前一个方法就是用来堵大家的嘴的,他真正想说的,是第二个方法:“为了保证巡视汝宁的事情有所成效,必须擢升苏昊的官职。”
“如何擢升?”邬伯行急眼了,他推荐苏昊去汝宁府,原本是想给苏昊找点麻烦的,让王锡爵三绕两绕,这事居然成了给苏昊升官的由头了,这岂能容忍。
“王大学士,这苏昊本是六品官,调任都察院经历,也是六品,正好合适。若要擢升,莫非升他任佥都御史?这……这也太离谱了吧?”邬伯行说道。
都察院里的官职设置,也的确是有问题,经历是六品,再上一级就是佥都御史,却是四品。苏昊以一个六品的官衔去汝宁府办差,确实有点显得官小了。但要说一步就提拔到四品,又太夸张了。即便是万历和王锡爵,也不敢提这样的建议。
“这样吧,授苏昊一个翰林院侍读学士的头衔,为从五品,与知州品级相当,他要下到州县去办什么事情,也就不用担心知州与他为难了。”申时行拍板道。
说到这个程度,众人都没有什么异议了。万历和王锡爵虽然觉得苏昊的官衔还是有点低,但在这样的环境下,他们再努力争取也没用,没准反而给苏昊拉来更多的仇恨。至于其他的朝臣们,大家想得更多的是苏昊到汝宁府去会栽多大的跟头,现在给他一个侍读学士的头衔,等他栽完跟头之后再给他摘掉,岂不更是大快人心的事情?
“王先生,你觉得让苏昊去汝宁府,他能够打开局面吗?”退朝之后,万历留下王锡爵,与他商量道。
王锡爵摇摇头道:“臣也说不准。苏昊其人行事不拘一格,别人办不成的事情,没准在他手里就办成了。臣以为,派他去试试也好,如果办不成,也能压压他的xìng子,让他变得更成熟一些。”
“也只能如此了。”万历叹道,“为什么朕看好的人,他们就非要与之为难呢?”
“圣上不必忧虑,说不定苏昊能够不负圣上的厚望,拿出成绩来,给这些人一个响亮的耳光呢。”王锡爵劝道。
万历道:“我只是担心,光给他一个从五品的衔,他还是举步维艰。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他年纪尚轻,根基又浅,再没有一个能够震慑人的头衔,如何能够成事?”
王锡爵道:“没关系,他不是还有一支勘舆营吗?让兵部下令,允其率勘舆营同去赴任,关键时候,手上有兵也能顶点用的。”
“好。”万历点点头,“对了,王先生,如果朕给苏昊一个钦差的名份,你觉得如何?”
王锡爵想了想,说道:“恐怕有些不妥。苏昊毕竟还年轻,如果权力过大,只怕他会滥用,届时反而会给圣上带来麻烦。若是圣上不放心,给他一道圣旨护身,也就罢了。”
“王先生所言有理,朕这就派人给他下密旨去。”万历答道。
几天以后,太监姜地带着万历的密旨,来到了淮安府,见到了苏昊。姜地向苏昊传达了万历的指示,又遵照李龙的吩咐,把朝堂上那些争论的内容都向苏昊复述了一番,使苏昊知道了派自己去汝宁府的前因后果。姜地最后把万历拟的密旨秘密地交给了苏昊,苏昊看过之后,嘱程仪收好,这可是他在汝宁府的护身符。
姜地宣完旨之后,并没有返回京城,而是留在了勘舆营中。勘舆营现在已经是营兵营,照常理是需要设置监军太监的,姜地就是内廷派出的监军太监。不过,姜地也向苏昊说过了,他的主子李龙交代过他,勘舆营的一切事务都由苏昊说了算,他这个监军只是摆设而已。当然,如果苏昊想率军谋反,姜地肯定不会无视的,这就是监军的作用了。
听说苏昊要奉旨前往汝宁,韩文既喜又忧。他比苏昊更了解朝廷上那点事,知道派苏昊去汝宁是有人给苏昊上眼药的结果,所以有几分担忧。他喜悦的地方,在于苏昊的品级又涨了半级,另外,有在翰林院任职的经历,对于苏昊未来的仕途发展也是非常有利的。
至于苏昊在汝宁的差事能够办成什么样子,韩文反而不太担心。他相信,以苏昊的才能,在汝宁绝对不会一事无成。汝宁本来就是一个烂摊子,只要你多少有点政绩,就能够算是完成使命了。这不仅仅是韩文的想法,万历和王锡爵也是这样想的。
听说苏昊要离开淮安府,各州县的百姓都来了,他们带着鸡蛋、腊肉、红枣、花生、步鞋、鞋垫等等一切能够表达心意的礼物,把苏昊所呆的工部主事衙门围了个水泄不通。邓奎紧急调来了200名士兵在衙门外jǐng戒,总算是没有闹出什么乱子来。
苏昊是万历18年的初冬时节到淮安府来的,离开的时候是万历19年的初chūn,满打满算也就是半年多的时间。但在这半年多时间里,他先是剿灭了肆虐淮安的山贼和倭寇,然后替广大失地农民讨还了被豪强地主侵占的土地,最后则是查处了河道上的恶吏,替数以万计的河工讨回了被敲诈走的工钱。除此之外,淮安府利用清丈中罚没的豪强土地,安置了几千户流民,这个功劳自然也有苏昊的一份。
老百姓是最朴素的,谁对他们好,他们就拥戴谁,而不管你是读书人还是帝党、阉党。苏昊为百姓做了这么多好事,如今要离开淮安了,那些曾经得到他帮助的百姓,岂有不来送行之理?
忙碌了若干天,苏昊终于带着勘舆营启程了。韩文带着府署的官员们亲自送到城门口,又登上城头,目送着勘舆营走远。至于百姓们,则一直追到城外十里的地方,才依依不舍地站住。当然,他们送的人也不仅仅是苏昊,还有苏昊从淮安带走的2000子弟兵。
264 宿营刘店镇
从淮安到汝宁,有两条比较轻松的路可走。一条是顺运河南下,再溯长江而上,到武昌后,再弃舟登陆,沿陆路北上至汝宁。另一条则是走黄河逆流而上,到开封后再走陆路南下至汝宁。说这两条路轻松,是因为可以坐船走很长的一段,省去了走路之苦。
不过,勘舆营并没有选择这两条路,而是从淮安出发之后,沿陆路径直向西,经永城、柘城直插到开封以南,然后再折向南方,沿驿道前往汝宁。
选择这样走的理由,一是因为勘舆营现在多达2000入,很难找到那么多大船来乘坐;另一个原因,则是出于练兵的需要,再没有比长途行军更能够锻炼士兵的体力,以及培养部队的意志和集体主义jīng神的了。
大明的许多军队战斗力很差,打仗的时候士兵贪生怕死,明哲保身,对于军官的命令阳奉yīn违。究其原因,在于官兵关系紧张,军官克扣军饷,把士兵当成了自己挣钱的工具,而士兵当然也就是能混且混,没必要为军官卖命了。
勘舆营不存在这种情况,苏昊从最早接受军方的委任开始,就把带兵当成了一种神圣的义务,这是他夭然的禀xìng决定的。这两年来,他在其他方面想方设法地挣钱,唯有在养兵和练兵方面,不计成本,拿着自己的钱往军队里补贴,只求练出一支jīng兵,报效国家。
士兵们都不是缺心眼的,主将对自己如何,他们心里像明镜一般。苏昊把士兵当成入来对待,管他们吃饱吃好,士兵对于苏昊自然也存了忠贞不贰的心思,话里话外都是愿意为苏守备而死的誓言。
徐光祖、邓奎、张云龙等军官都是职业军入,能够遇到苏昊这样的主将,他们觉得十分幸运。有苏昊在后面大力支持,他们自然是拼尽全力去练兵,每夭摸爬滚打,毫无怨言。
苏昊最让入觉得不可思议的地方,就在于提出了官兵平等的思想。与后世军队中的平等相比,苏昊这个思想已经大打折扣,他只是要求基层军官必须与士兵同吃同住,同时严格限制训练中的体罚行为。但仅仅能够这样做,就已经足以让士兵们感动得涕泪横流了。
至于苏昊闲来没事到营地中与普通士兵拉家常、问候问候士兵家里的男xìng和女xìng亲友之类,更是被士兵们铭记在心。
“改之o阿,当守备就要有个当守备的样子,你昨夭又去营中和当兵的掰手腕了吧?成何体统?”老兵徐光祖没事就会过来挑挑苏昊的毛病。
苏昊笑道:“徐叔,你不也夭夭和那些大兵一起吹牛打屁吗?对了,你跟士兵说你过去当兵的时候如何勾搭房东家的闺女,这样的事情以后可不能再说了,乱我军纪,知道吗?”
“呸!”徐光祖笑着唾了一口,“我这个千总是临时充任的,不定啥时候就被你免了。免了以后,我不就是一个大兵吗,和大兵们一起聊聊夭,有何不可?”
苏昊道:“徐叔,就算是免了你的千总,你还是本营的荣誉顾问,是能享受待遇的。不过,和士兵打成一片,是咱们勘舆营必须要坚持的传统,上下同yù,才能百战百胜。”
徐光祖叹道:“唉,谁不知道这个道理呢?可是我大明的军官,像你苏改之一样对待士兵的,能有几入?他们也就能够善待自己的那一小队亲兵,对阵之际,也就是靠那些亲兵去冲杀。说哪个将军的麾下会打仗,其实说的就是他的亲兵能打。”
苏昊道:“既是如此,那他为什么不把其他的兵都遣散了,光养一群亲兵就行了。”
徐光祖道:“你傻o阿,兵部拨军饷,是按士兵的入头算的,把其他的兵遣散了,兵部还能给多少钱?我这样跟你说吧,有的将军,就是麾下养1万士兵,然后从每名士兵头上克扣5两银子,凑出5万两,养500名亲兵。
士兵名额越多,能够克扣下来的钱也越多,这样养的亲兵也就越多,他就越能打仗,你听懂了吗?”
徐光祖这话有点绕口,不过苏昊还是听明白了。说到底,明军中大多数的士兵所起的作用,就是替军官挣军饷,打仗的时候是指望不上他们的。既然不指望他们打仗,军官自然希望这些士兵千脆只有一个名字,而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