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骨风豪-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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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这人左手一曳长衫,跨上舱板,右手扣着一支旱烟管,探头进舱,笑了一笑,说了声:“借光。”他笑时对着费云,借光之意请费云把坐处挪一挪让他有个坐处。
费云心说:“真是冤魂缠腿,不死不休。”他身不由主地往里面移了移。
这人笑道:“谢谢。”一屁股坐下,将烟管衔在口中,从身上取下烟袋,将烟丝装上,火镰石一敲,呼地一口气将烟丝燃着,管自吞云吐雾,不与旁人搭讪。
好不容易船只启锚离岸,由五个纤夫拉曳而行。
那吸烟的老头烟管始终未离嘴,一斗又一斗,“呼嗦”“呼嗦”地抽个不停。
这人虽与普通人并无二样,但费云十分肯定他是朱贼同党,这无异在他心卜平添无穷的威胁,防备他暗中偷袭。
这精神上的胁迫,比奔波千里更是体倦神疲。一个时辰,两个时辰过去了,费云已汗流满面,腰部沉重酸胀,心说:“不好,大丈夫要死得轰轰烈烈,岂能受此窝囊气,活活憋死?”这么一想,豪气顿生,挺身立起,自语道:“舱内怎如此热,不如到外面乘乘凉去。”
他跨出舱门,闪在船侧凝立片刻,那人并未随着出来,只见缕缕烟雾从舱内冒出,暗道:“莫非是我疑心生暗鬼么?”
这时从舱内传出极轻微的冷笑,他毫不迟疑地双肩一振,穿空而起,迅如雷电,落在江岸上,拔脚狂奔,穿林而去。
费云猜得不错,那人正是跟他而来的。费云身形一消失,那人疾速出舱,如强弩离弦,紧追而去。
你道席栋平为何放过费云一条生路,只因需在费云身上找出诸衡巢穴,自为龚环虽受酷刑,仍坚不吐实,语无伦次,忽东忽西,使席栋平无法断定其真实性,龚环受苦不过,自噎气绝。
席栋平侦讯其他匪党,得知诸衡住处除龚环外,只有费云得知,为防蹈龚环的复辙,定下用长线放远鹞之计,费云才留得性命。
且说费云施展轻功身法,急不择路,兔奔狼突般奔入一片坠满果实的桔林。
那片桔林茫茫无际,因费云过急,那鲜红夺目的桔子令人目眩,分不清东西南北。他连忙停下身子定了定神,正欲启步、突然传来一声阴沉沉的冷笑:“大胆鼠辈,檀闯林国,既然贪食红枯,好,老汉赏你几个就是。”说时,只见十数红点飞奔而来。
费云大惊,急忙奔出,但那红点来势甚猛,后胸被打中两颗,踉跄冲前数非。他这时宛如惊弓之鸟,穿林飞窜,才窜不远,迎面又传来—声冷笑,喝道:“好朋友,你想走么?”
劈面一股阴柔暗劲似潮涌般压来,夹着几十点红星,疾射而至。费云慌不迭地转向左边,快疾窜去。
令人惊异的是桔林密密匝匝,而那暗劲与红星竟不受枝叶阻滞,显然暗袭之人近在咫尺,隔树推掌,逼使树上红桔离枝往前飞去。
费云不管向哪一方位窜去,总会迎面传来令人心寒肉战的冷笑,犹如闯进天网地罗;到处受阻,心知对方存心作弄:“诸位何不现身与费某较量一下,暗算施袭是哪门子英雄?”语音刚落,突感后胸“至阳”穴如受蜂螫,惊得神飞魂散,眼前一黑,“轰”地一声仰面倒地,昏死过去。待他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座破庙的大殿上,从屋顶的裂缝中可见夜空繁星闪烁,殿内阴森晦暗,气氛恐怖。
费云感到诧异,身躯微微转动了一下,只觉四肢如同拆散了一般;殿*飘来一阵阵冷冷的声音:“费云,诸衡现在何处?如若据实答来,或可免你一死?”
费云无奈头颈仰抬无力,不能瞧清殿上情景,心知迟早难免一死,索兴强硬不屈,冷笑道:“朱贼,你如要从费某口中套出一个字,除非是日从西起,水往上流。”
费土耳边突响起一声叱喝,身躯被人凌空抓起,酸痛已极,汗流如雨,眼见殿内人影流动,继而又觉被摔在地上,禁不住大叫一声,耳鸣如雷,金星乱涌,再度昏死过去。
睁眼醒来,又发觉满头长发被人束悬在楹梁上,两只脚尖刚好点地。
此刻的费云恨不能就此了结一生,怎奈身不由己,既不能生又个能死,遂出声破口大骂。
大殿正中端坐一人,沉声道:“费云,你说不说并无多大干系,朱大侠已从龚环口中得知诸衡等人所在,已先行赶往天南,你如用辱骂速求一死,我偏不让你如意,非使你受尽万般痛苦。”费云吞声不语。
这时,忽见一条迅捷的黑影疾掠人殿,走到那人身前:“禀瓢把子,在塘口发现对头人物了。”
座上那人急地站起,拂袖沉声道:“传令下去,拦头痛击,不容一人漏网。”
黑影又捷如迅电般地奔出大殿,殿上那人又喝道:“将费云打入死回牢,回来再行讯问。”
只见一人拔刀出鞘,跃至费云身前,刀光一挥,割断束发,猿臂一伸,挟住了费云的身躯。那人气力很猛,费云的肋骨竟被夹断了两根,费云本已酸软胀痛难耐,经此一挟,不啻是雪上加霜,痛得冷汗直冒,惨叫声声。
一路飞跑,费云的身子连连颤动,心脾奇痛,禁不住又昏死了过去。待费云睁眼醒来,只见在一间潮湿的地下室中,壁上有一盏燃亮的油灯,火焰如豆,映得一室昏黄。
他只觉万念俱灰,由不得潸然泪下。他想起岳洋之言,身入江湖,宛如为人作嫁,概不由主,直象是描绘自己,数十年来,虽在江湖中挣来小小名望,只因武功未臻上乘,不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又与武林名手分庭抗礼,自知无望,不得不依附别人以便抬高自己在武林地位,转念又道:“稍时如不问费某便罢,若问拼着再受一次苦痛,骗他们身涉险境,使之比费某受苦万倍,方消心头之恨。”
他内心的话,因怨愤万分,不禁说出声来,而自己还不知道。
约莫一刻光景过去,壁角传来一声低弱的呻吟,费云一怔,循声望去,只见壁角一人卷在一处,由于灯光太弱,照不远,如不是呻吟出声,费云做梦也想不到室中还有别人。
费云凝视良久,听那黑影又发出一声呻吟,迟疑了一下,便出声问道:“你是何人?”
那黑影蠕蠕一动,微弱叹气道:“费老英雄,不想我们同一命运,唉,早知如此,在下何苦多事饶舌?”
费云大惊道:“是木少侠么?”
岳洋苦笑一声,没有说话。
费云黯然道:“事既如此,追悔又复何用,本少侠,你我有逃生之望么?”
岳洋苦笑一声道:“如有也是万夯之一的希望,实属渺茫,不过在下还比老英雄可苟延些时候,若朱贼天南之行,功成返回,在下或可活命。”
费云呆了一呆,不得其解,道:“木少侠,此话何意?”
岳洋道:“在下遍体鳞伤,也是为老英雄而起,朱贼人虽阴险狡诈,但最恩怨分明,在下为父寻仇,他认为理所当然,故在客栈中未加杀害,后因听信其友危词所惑,说在下与老英雄联手,心不可测,必后患无穷,故改弦易辙,将你我一并擒来。”
费云问道:“朱贼之友是谁?”
“不知,想必就是擒住你我之盗党首领。”
费云冷笑道:“不论他是谁,只要费某有生逃之望,誓必置他们于万劫不复之地。”
岳洋象忍受不住,呻吟一声,挣扎着爬起,好久才道:“老英雄,你似乎把猿公剑诸衡估计得过高了。”
费云道:“木少侠有所不知,诸衡只不过是个末从而已,主事者另有他人,可惜也不知此人是谁,只知此人武学渊博精绝,超凡入圣……”他叹息一声道:“你我同病相怜,老朽亦自知难免一死,徒然饶舌又有何用,但死不瞑目,少侠若能逃生,务求代老朽捎一口信带于诸衡,老朽料龚环必未吐实,朱贼就是踏破铁鞋,也侦不出诸衡主坛所在,何况夏侯鑫本人和子女,都中计被分四三处,朱贼纵然武功盖世,也难一一救出,老朽……”
语犹未了,岳洋暗中大惊,忙道:“夏侯局主子女二人既已被擒,诸衡为何仍要老英雄监视镖局,这种做法未免画蛇添足,使老英雄平白遭此奇祸……”
费云苦笑道:“夏侯鑫井非诸衡的切齿大仇,其实另有其人。夏侯鑫不过用作钓饵而已,此话说来甚长,不是一言可了,暂且撇过,老朽料定稍时尚要遭受一次酷刑,决意佯装熬刑不过,引他们踏入歧途,陷于绝境。”
岳洋见费云积重难返,身受此苦不但不知悔悟,而且用心歹毒,不禁代他惋惜,遂摇头道:“纵然见上诸衡,空口无凭怎能信得过再下呢?”
费云忙道:“少快不必心急,总坛在罗浮黄龙洞之左下方另一洞中,此洞位在峭壁之中,峭壁尽力藤萝遮蔽,不经人点破,绝不致为人所知,洞上首有一株横生奇松,依少侠轻功不难落在枝上找出洞口。
“洞首虽狭小难行,仅可容人俯首进入,但逾深??愈宽敞。”费云一顿,右手颤巍巍在怀中掏出一枚铜牌掷在岳洋身前,又教了岳洋出入之暗号。
岳洋象很艰难地拾起铜牌,密藏怀中,叹道:“只怕未必就能如意,既遭生擒,如欲逃出只是异想天开而已。”
费云说了许多话,口哑舌干,冷汗如雨,头晕目眩,不禁闭目调息。
这时,室外传来脚步声,费云心神猛震,倏地一睁双目,只见石门打开,走进两个手持钢刀的黑衣大汉,一人走到岳洋身前,老鹰抓小鸡般夹了起来。岳洋大叫一声,被大汉拽向屋外而去。
另一个大汉望着费云冷笑一声,左手两指迅速点出,在左肋“期门”穴上戳了一指,身子一晃已掠空而去,石门又被关上。
费云左肋一麻,原本倚壁而坐的身躯颓然倒下,心中道了一声:“不好,中了苦肉计!”心中很是懊悔。
为什么费云这时才醒悟中计?
首先,费云在地室中醒来,显然与大殿上迥异不同,说话中气尚能勉强提起,四肢犹可费力运用,不象在大殿中如瘫痪一般,只是筋软骨胀,其次,两个大汉走进,论理应先提讯自己,但相反,将岳洋提出,这不用说,是存心安排两人在一处,使自己把真话说出,现在,一切都迟了,只有受那焚身之苦,直至血枯毙命。
岭南山水之美首推罗浮,绵绵五百余里,古称罗浮有四百三十二峰,每峰都有神人主宾,叫做四百三十二君,罗浮山景色幽丽,梅香云海,使游者每每留连忘返。
赤日炎炎,流金烁石,增城东门外一条宽坦平直的驿道上,只寥寥两三人,快步疾行,道旁两行树木,树叶纹丝不动,一点风都没有。
天刚正午,岳洋从城门内走出来,白色纺绸长衫飘拂,手持一柄乌骨绢面上画唐人山水图画的折扇,不住地摇晃,脚下如流水行云般走着。走出城门不远,城内又奔出五人,快步如飞。
为首一人是个气宇庄穆的老者,肩插长剑,快步从岳洋身旁擦身而过,低声道:“罗浮山麓见!”
岳洋正走着,忽见前面百十丈外,路左一株合抱参天的大树上,冲起一只白鸽,振翅盘旋一匝后,朝罗浮山脉方向飞去。岳洋一怔,暗道:“要糟,树上有人,灵飞师怕此去必然有险,这可怎么是好……”
只见树枝一响,一个人如鹰隼般落下,望了岳洋一眼,面现狰狞笑容,道:“小子,你可看见了什么?”
岳洋眉头微微一皱,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