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穿]远望当归-第17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我笑着说:“你说的很是。朕听人说鄂尔泰有句话流传颇广,他说,‘大事不可糊涂,小事不可不糊涂,若小事不糊涂,则大事必至糊涂也’。这话是不是与你颇为贴合?”
弘昼眯着眼睛笑,笑容十分灿烂,瞧着得意又讨打,朕待他宽容了许多,瞧着并没有以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有的只是因这难得的父子温馨时刻而产生的欢喜之情。
我低声说:“你这段话倒叫朕想起宣妃来……她曾和朕感叹,说‘这世间多的是全无用处的好人,和颇有才干的坏人’,她和你倒很是相似,小小年纪就感叹人生,其实人生还长着呢。”
弘昼小心地看我一眼,劝我说:“父皇若是想见宣妃娘娘了,何不召她到园子里来?儿子上次去探望母妃,曾听她无意中说起,宣妃娘娘在宫中过得并不如意,常有‘一斛珠’之叹呢。”
我愣了一下:“一斛珠?”。
弘昼又坏笑起来:“父皇莫非没听说过?唐明皇有了杨妃后就不再宠爱梅妃,赐一斛珍珠给梅妃,以示安慰之意。梅妃辞谢不受,作诗曰‘长门自是无梳洗,何必珍珠慰寂寥’。皇阿玛虽然对宣妃娘娘赏赐不断,但又怎比得上朝夕相处呢。”。
我早已听得沉默,一时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只是下意识地说:“你对这些脂粉风流之事倒是一清二楚。”。
弘昼“嗐”了一声:“皇阿玛,咱们大老爷们儿谁耐烦管这些胭脂水粉、布料首饰的,也就后宫这些娘娘成日闲着,喜欢从钗儿粉儿、脂儿黛儿的引申到宫怨幽思上去。”。
朕不能不深表同意。刚进来的少女还不懂,像熹妃皇后这样的老太婆已经不太理这些,但那帮青春正艾的妃子们,你简直就别想弄清楚她们说的到底是不是人话。
不就一匹布、一管粉吗?怎么赐给谁了不赐给谁了,就有那么多暗含的意思、隐藏的想法了?
明莼虽然外太空一点,好在不计较这些。
弘昼说完就算,一副不打算为自己言论负责的样子。朕心头的平静却被他搅乱了,之前和他谈话聊天的时候朕不过稍感不适,后来病体渐渐沉重,弘昼日日到床前侍疾,朕一瞧见他就想起他说的这番话来。
也就想起明莼。
后来朕还是把她召进园中,她见到朕后神情十分震惊心疼,立刻便去厨房忙活,端上一盏甜香软糯的水果黑米粥。
黑米粥清甜可口,熬得入口即化,水果块儿色泽鲜明、姿态可人,刚煮好的粥放在凉水里浸得温温凉凉的,不烫口但香气又未散去,最是好吃。朕当即胃口大开,吃了大半盏,阿莼拦住不叫吃了,说到底是冷东西,不好多吃。想了半天又去厨房亲手做了碗热热的鲜笋火腿汤、一盘鲜嫩的清炒小白菜、又有香气扑鼻的番茄黄焖牛肉,并小碟子里几只炸得金黄的春卷儿。
阿莼亲手做了端上来,又自己试菜。她始终坐在桌旁,我每用一口,她就露出放心而轻松的笑容。
我几乎全吃完了,太医觉得神奇,我却只有一个想法。
什么我都可以不管,这样的日子如果能够长久,我再也不会感到比这更大的幸福。
其实心里明白,像这样子把人扔进冷宫然后又拎出来,是帝王卑劣的、高高在上的逼迫。
我逼得她不能不温柔以对,逼得她不能不婉转讨好,逼得她不能不放弃自尊、主动求我。
我曾参与夺嫡,我曾百般谋求帝王的欢心。我知道那种感觉有多么的忐忑无奈和卑微。我更知道,一旦出身低微者身居高位、深受帝宠,那就是在攀登万丈悬崖,无路可退,退一步就是死。
哪怕自己想退、想放弃,身后的利益集团也会推着你、逼着你、求着你前进。为了胜利不惜一切代价,用尽任何手段。
以前只要她虚假的温柔。
后来想要她主动献上的真心。
而现在,我宁愿闭上眼睛什么都不考虑,只贪图片刻安宁沉醉的相处。
总算弄明白了许多早该明白的事。比如,其实之前从未深究、毫无理由的种种苛求,就是我发自内心的爱情。
如果不能给我真心,至少给我微笑。
帝王的耳中不会听到拒绝。
——————————————————————————————————————————
半月后,朕身体稍安,已不必再服药,只是靠保养进补罢了。这些事情一概都是阿莼在料理,她端着碗燕窝粥,用银勺舀了一勺梅片雪花洋糖慢慢一边搅着,等着那碗粥变凉。
她坐在窗边的红木椅子上,窗台上放着一只手掌大小的细口花瓶,花瓶里孤零零插着一只玫瑰花,那枝叶都是伶仃的,花朵上还沾着早上的露水。空气中似乎隐隐透出一丝花香,明莼低眉垂目,因为天气的关系,额头上有着细细的汗珠。
鄂尔泰来了,帘外小太监通报的尖细声音刚响起来,明莼就惊慌失措地站起来一把跑到云母屏风后面去了。我手里拿着她慌乱之下塞过来的瓷碗,觉得有点好笑。
她见到朝廷大臣也不是头一回了,以前见到张廷玉的时候不是很高兴吗,这次瞧见鄂尔泰倒跟害羞的小姑娘似的,鄂尔泰都是老头子了啊。
不过,明莼确实还是小姑娘。
她这个年纪放在前朝,在家待嫁也是有的。本朝出身塞外,为人口计,族中妇女出嫁都早。如今满人早已入关,圣祖皇帝为汉人女子废除了缠足陋习,朕是不是也把满人女子的出嫁年龄往后推一推呢?。
罢了,待有空时再提此事。
鄂尔泰进来时朕正在沉思此事,这老货便装模作样地咳嗽两声,又笑道:“陛下,臣一进来便瞧见了这朵白莲——这莲花小巧可人,风姿楚楚,真正是好鲜亮活计!”。
朕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瞧,果然,几上正放置着一只玉碗,碗内植了一朵钵莲,香远益清,亭亭净植,那花瓣洁白如雪,恰如某人不染尘埃的笑颜。
这是明莼亲手所植的莲花。花瓣不过手掌大小,托在她手中的时候,人面花面相印,也不知哪个更皎洁秀美。
听到鄂尔泰称赞,朕心中油然而生出一种骄傲之情,笑道:“你既喜欢,便赐了给你。这次正要托你前往西北督军,你这前任的兵部尚书,可要继续为朝廷奔劳了。”。
鄂尔泰一听,连称不敢:“这本是臣职责所在,怎敢向陛下讨赏?”。
朕大笑,说:“给你了便是给你了,不要扭扭捏捏,你快来坐下和朕说说云贵之地的近况才是。”。
他笑着点头,到椅边斜签着坐下了。
鄂尔泰走后,屏风后一痕浅紫闪过,我笑道:“阿莼还不出来?”。
明莼慢慢踱出来,叹道:“我可是把脚都站痛了。”。
我和她说笑:“朕把你的钵莲赐给了鄂尔泰,是不是心疼了?”。
明莼白我一眼:“您赶紧躺下歇歇是正经——虽然不可教西北将士知晓您身体欠佳,但这么硬撑着是不是也太过了?您还和他说这么久。”。
我听她的话歪在榻上:“干嘛老说您?朕有这么老吗?”。
明莼掩口一笑,苍白的脸因笑意晕上了些绯红:“是,回陛下的话,我是心疼我那盆花了,我养了好几个月呢,你怎么赔我?”。
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余兮善窈窕。
上次见她,她身上还穿着素白无修饰的衣衫,为太后守丧所用。这次她除了服,换上了修身的浅紫色衣裙,头上耳边也有了闪耀的首饰,倾国之色难以掩饰,天生一段风流态度,一言一动无不动摇人心。
我笑着和她说:“等朕病好了,过两年立了太子,朝廷不那么忙了,朕就带你南巡,你不是想去秦淮河玩么?秦淮河有个桃叶渡,那里水如横波,山掩翠色,春日里桃花漫天,你定然是喜欢的。”
她眉间微微地一蹙,随即展颜笑道:“那自然是好,桃叶渡是不是就是东晋时王献之的桃叶走的那个渡口?”。
我点头一笑:“就是。”。
她睁大眼睛,歪歪头,抿嘴笑起来。
我只是取笑她:“朕还不知道你吗,你就爱这些才子佳人的风流韵事,跟着朕下江南,有的是好吃的好顽的等着你。”。
她脸上满是期盼之意,笑声清脆,听着让人阴霾顿去。我瞧着她笑,心中却渐渐升起疑虑。
明莼以为我不了解她,其实不是的。
至少我知道,她下意识的一蹙眉,其实表示……她并不相信我说的话。
她关心的到底是什么?她是不相信我会立太子呢,还是不相信我会带她南巡?后者不过取决于我的一念之间,想必没什么可怀疑的,而前者呢?。
我一向只以为,太子立与不立,都与明莼没什么关系。
如今,我却不再笃信于这一点。
以前总以为明莼迟早会爱上我,但事实证明这是我的自大。现在我总以为她不会牵涉立储之事,但这会不会又是我的错觉?。
明莼笑着在说:“王献之被迫娶了公主之后,最爱小妾桃叶,桃叶常在秦淮河的渡口上来复往返,他就作诗说‘桃叶复桃叶,渡江不用楫;但渡无所苦,我自迎接汝’,多深情啊。”
她摇一摇我的手臂:“听说他去世前说,此生没什么遗憾,唯后悔当时不该与郗家离婚……陛下你说,王献之最爱的到底是他妻子郗道茂,还是小妾桃叶?桃叶是不是郗道茂的替身?”
我拍拍她的手,无奈地说:“文人的话怎么可信?多少文人一面怀念亡妻一面另娶新妇,这些真是无可计较。”。
明莼郑重点头。
笑闹过后她站起身去倒茶,小几上放着一面铜镜,恰恰映出她的容颜。
片刻前还满是甜美笑意的脸上,此刻一丝表情也没有。握起茶壶的间隙她微微闭眼,我看见她眼中一闪即逝的、惊心动魄的悲伤凄凉。
她回过身,笑意绽放,声音轻快:“陛下,先喝口水,我下去给您取新做的杏仁茶。”
我点点头,她走了。
如果不想笑,就不要笑。
你到底在为什么伤心?。
你有什么想告诉朕的,都可以说出来。
有很多真心话想要告诉明莼,有许多关心和爱惜,还没来得及给她。
一步之差,千里之遥。
作者有话要说:
嘛,明莼为什么伤心,大家都知道的……
雍正十三年,四四就要死了啊。现在已经雍正十年了,而雍正在位期间,从来没有南巡过。阿莼明知道四四对她的许诺、对她的约会邀请(揍,约会什么的都是胡说)都不可能实现了。能够一直保持笑容,只是皱了皱眉头、闭了闭眼睛,阿莼已经演技很好了好吗……
四四你视力太好了!不知道对情人来说眼瞎耳聋才是正确选择吗?
帝王的疑心病还又犯了!生病又爱闹疑心的老头子谁爱啊谁会爱啊?弘晖你快出来!
S:本章埋了个伏笔。鄂尔泰会把这朵御赐的莲花带到西北军中去,然后弘晖会看到,弘晖会想办法把它拿到手然后睹物思人什么的,于是这是女主送给弘晖的第一支花有木有……
雍正篇 第十三章 永随
桃叶复桃叶,渡江不用楫。但渡无所苦,我自迎接汝。
短暂的好转之后,朕的病情又严重起来,在御书房中晕倒后,皇后搬到园中来照顾朕。眼看着病情是捂不住了,为免后宫前朝惊慌,朕索性停了早朝,令军机大臣共同理政。
病逝长久难安,朕难免担忧有一日会有不幸之虞。
西北之事日见平息,准葛尔虽未平定,噶尔丹策凌却已经弃部出逃,眼看着难成气候了。平了他的王帐后,战争阶段可以说已经过去,接下来的是安抚拉拢,这并非一日之功,朕可以让弘晖回来了。
立太子,也是时候了。
其实,朕曾经想过,有生之年不立太子,免得经历汗阿玛那样的尴尬痛苦。但经历弘晖与弘历相争之事后,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