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烟-第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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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兴许局长能促使他痛下决心。”
“过去我接触过他,觉得人满随和,我见机行事,谈得来我就深一步同他商量接收改编的细节。”陶奎元说。
“局长去……”冯八矬子说,“我正好脱开身子去抓王警尉。”
“你这就安排人把二柜带到我办公室来。”陶奎元说。
钟表眼镜店前,王警尉倒背手观看门框两侧的对联:当年握管涂鸦似,从此观书定角如。
“警官大人,”掌柜的奔出门,拱手道,“屋里请!”
王警尉只看掌柜一眼,抬头望悬挂的木头做的店幌——眼镜模型,掌柜的不知所措站在王警尉身后,急得直搓手,警尉的肩章耀他的眼。
“木头眼镜,”王警尉莫名其妙地笑,眼睛没离开眼镜模型,不阴不阳地说,“这倒使我想起一句歇后语,木头眼镜——看不透,是吧?”
“看不透,木头眼镜。”掌柜的连连点头,嘴上这样说,心里惶然,王警尉何许人也,警署的人,怀疑上谁可不是闹着玩的。他说,“警官大人,多指点。”
“指点谈不上。嗯,对联太老了一点。我在奉天亨得利眼镜店见过一副:胸中存灼见,眼底辨秋毫。”
“好联!就换,就换。”掌柜的说完将几张纸币偷偷塞给王警尉,说道,“请多关照。”
“你的邻居徐记筐铺他们的人呢,锁着门?”
王警尉说他找徐德龙,掌柜的悬着的心落了地,道:“说去西大荒找徐四爷的二姨太徐秀云,走两天啦。”
“见徐四爷叫他到城东警察署去一趟。”王警尉挺拔下身子,皮靴抬得老高,行走在街上的警靴特牛皮。
警尉办公室,阳光照在窗台一盆粉红色的花朵上。
徐大肚子坐在王警尉对面,问:“他能来?”
“肯定来,徐四爷有点刚条。”王警尉自信道,“那年我从你手赢了秀云,他又从我手赢走她,咱仨……因此,你当个见证人。”
“徐四爷可不是当年丢张诈和的徐四爷,打麻将、掷骰子、押会、花六地,样样精通,不起暴点难赢他。”徐大肚子先给王警尉降降温,倒不是长谁的威风灭谁的志气,在徐秀云的事上,他们是统一战线,有共同语言,目标一致:赢回徐秀云。
“效厘,”王警尉突然开口问道,“你还有几个手指头?”
“五个半!怎么啦?”徐大肚子懵然道。
“我算计,你还能玩几把。一次剁一个……”王警尉恶毒地说,虽然是一半玩笑话,听来让人毛骨悚然。
徐大肚子展示一下只有五个半手指的手,比几天前又少了一根,茬儿挺新,他争辩道:“不全是输掉的,有一根手指为我媳妇换棺材。”
“好意思说呢!那年,棺材铺耿老板拿你那根臭手指头来报案,是我压服,要不,你得蹲笆篱子。”
徐大肚子一时无话可说,沉默一会儿,说:“你真赢了四爷,咱俩还得耍,她是我闺女……大不了,我再断一根手指头给你。”
第二十二章盖头计划(8)
“这才像你徐大肚子说的话。”王警尉赞誉道。
这场赌有些特别,输赢远远超出了金钱的意义,赌注是一个大活人,一个在三个赌徒心里都占有重要位置的女人。
“喂,你干什么?”徐德龙在城东警察署大门口前,被站岗的警察拦住。
“王警尉叫我来。”徐德龙傲然道。
“我问一下!”警察说完进岗楼打电话,而后放行说,“王警尉让你进院等他。”
三个警察跑步出来,匆匆出院。
“徐四爷,你还真来啦。”王警尉迈着方步走来,说,“这些日子,手气怎样?”
“你不让玩,我敢嘛?”徐德龙问,“找我有事?”
“没事,一晃几个月没见。一起走走,警署你没来过,景致不错。”王警尉别有用心地领着徐德龙从前院转到后院,高高的青砖围墙,铁大门紧闭。他问:“见过警察署的监房吗,徐四爷?”
“警察局的牢房我蹲过两天,这警署的监房吗,没见过。”徐德龙尚不清楚王警尉究竟搞什么名堂。
“你看,这地方怎么样?”
“唔,唔!”徐德龙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见过狼狗?”王警尉狞笑问道,“狗圈在里边,我们去看看。哎,你冒虚汗?”
“我怕狗,”徐德龙支吾道,“小时玩儿给狗掏过,吓酥骨啦。”
王警尉突然道:“咱们在这儿成一局!”
“在这儿?”
“镇上再也找不到比这里更背静的地方。”王警尉指着警署监房黑大门说。
“不是开玩笑吧?到监房里耍钱?”徐德龙仍心有余悸道。
“我请人摇了一卦,说我在明天晚上,肯定大赢!咱俩的旧账,明晚算。”王警尉说。
“就咱俩?”
“你怕我使什么坏?”王警尉看出他惶惑,说。
“明晚上我来!”徐德龙痛快地答应。
一场赌博如期在城东警察署内进行,四盏马灯照得小监房如同白昼,一张四仙桌子铺着被面样的东西,上面放两只骰子。屋内很热,王警尉穿衬衫,挽着袖口,手枪别在腰带上,徐德龙穿便服衬裤。
桌前坐着三个人王警尉、徐德龙、徐大肚子,赌博已进行几个时辰,现在继续着,监房的火炕灶口有烧过木柈子火的痕迹,炕上有酒壶、酒盅之类。一个十八、九岁的警士伺候局。
“掷了几个时辰,你俩仍无胜负,换个玩法,玩花六地。”徐大肚子说,精神头上看,他比上场的两人足。
“起刺儿(出新花样)!”王警尉嘟囔道,“谁摇骰儿?”
“我摇,你俩押。”徐大肚子把两只骰子,又加两只骰子装进小木匣之中摇动,说,“押!”
“虎头!”王警尉马上又改了主意道,“长牌。”
“六套,六套!”徐德龙寻思后说。
小警士朝灶口里塞进一块松木柈子,木柴燃烧散发出香味,徐德龙想到一种美味,烧鸡蛋,秀云很爱吃这一口。
徐大肚子卖力地摇骰子,王警尉抽出一支老兰刀牌香烟,用打火机点燃香烟,狠抽几口,将烟放在胳膊上,烟头烧着皮肉……他坦然望着徐德龙。
赌到红眼不完全是看牌,比一些能耐。当年大布衫子与角山荣那场赌,徐德龙刻骨铭心,赌场英雄走进他的心里……他皱了下眉,重新装一锅旱烟,王警尉划着火柴,被他挡开,喊小警士道:“弄块火炭!”
“先生,请点烟。”小警士夹块火炭过来,准备给他点烟。徐德龙捋起裤子露出膝盖,说:“放这儿!”
小警士犹豫着,目光惊恐。
“怎么啦,放腿上!”徐德龙坦然道。
小警士手直抖,火炭放腿上后,立刻转身,不敢看。火炭烧着徐德龙的大腿,冒起缕缕青烟,他神色泰然安然地看徐大肚子摇骰子。
“去悦宾酒楼办些酒菜。”王警尉给小警士两张钞票说,“别忘带一洋棒子(瓶)酒。”
第二十二章盖头计划(9)
小警士手持提盒,临出屋回头望一眼,香烟头烧着王警尉的胳膊,火炭烧焦徐德龙的大腿。
4
“尝一尝,老兰刀烟。”陶奎元态度和蔼,扔给草头子一支香烟,说,“蒋副官,喔,二掌柜的,我一时不知如何称呼你。”
他望着警察局长的香烟,迟疑。草头子拿起烟,划火柴点燃,抽一口烟道:“随便。”
“那我就叫你蒋副官,我们是老朋友,过去的称呼让人感到亲切。人是顶爱怀旧的动物,假如后来不发生变故,我们会在一起共事不是。”陶奎元套近乎道,“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我现在也算为日本人做事,你们反对不反对日本人那是你们的事。时局摆在面前,皇军已做出决定清除三江县境内的匪绺……审时度势吧蒋副官,你和二十来个弟兄深陷囹圄,常言道,鸟往亮处飞啊!”
“冯科长已转达你的意思,我想了想,我们只是弄些衣物给弟兄们穿,并没和你们过不去呀。”草头子说。
“是啊,所以角山荣队长才……只要你肯为皇军效力,他会大大地欢迎。”陶奎元说。
“朝廷有法,绺子有规,这般大事我做不了主,得天狗大哥点头。”草头子说。
“那你想?”陶奎元见他心活了,有门儿,问:“你打算咋与你们大当家的联系,派人把他请到镇上来商谈?”
“尽快与我大哥取得联系。”草头子在想提出怎样的条件不至于被警察局长拒绝,他试探地道,“我写一封信,放出我的一个弟兄送去。”
“可以。”
“请借纸笔一用。”
陶奎元将纸笔递给草头子,他写完信,交给陶奎元说:“请陶局长过目。”
“很好!”陶奎元看完满意,问:“这封信?”
草头子看出陶奎元心想什么,说:“信你先保管,明早我派一个弟兄送信,临行前到你那儿取。”
“中。”
草头子回到监房用黑话对顶浪子说:“出园子(城)后看风(观形势),别直接回窑(巢)去放龙(报信),绕道而行,踹线(走路)瞅点身后,是否有跳子(警察)跟踪。”
“是,二爷。”顶浪子点头。
草头子派顶浪子去野狼沟匪巢,他绝没想到大柜就在镇上,佳丽堂和警察局一街相隔,夜深人静时在警察局可听见缠绵窑调儿。
晨阳染红花格窗户,徐德成和小香已醒来,两人缱绻,懒在被窝里。
“你有办法进到警局大院去吗?”徐德成问。
“妈妈看我们很严,放我们出去怕岸上(半路)跑掉,即使出去也有小打(伙友)跟着,再说我们这种身份的人到警察局干什么?”
“这样是不行。”徐德成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要打听你们的人情况,最好等冯八矬子来佳丽堂找我,我把话给你套出来。”小香决心帮助他,说。
“谁知他哪天来呢。”
“我估摸快啦。”
楼下传来栾淑月尖细的声音:“呃!一大早就戗上来啦。”
“抓了一夜的赌……”
小香猛然起身,慌张道:“他来啦。”
“谁?”
“我俩刚才念叨的人。”
“冯八矬子?”徐德成一惊道。
“这可咋整呀?”小香惶惑不安道,“他肯定来找我,你们俩别撞车。”
徐德成觉得还是躲避一下的好。
“快穿衣服,我有办法……”小香说。
此刻,冯八矬子淫荡的目光往楼梯处飘扬。
“到我房里歇歇?”栾淑月说得酸溜溜,自从腻上小香,冯八矬子淡了她,好在她从没把男女的事认真看。
“我好几天没见她……”冯八矬子直白地说他想小香了。
“小香昨晚有客人,住了局。”她说。
冯八矬子霸道地说:“轰走!”
“这哪行啊,堂子里的规矩,不能赶客人。”栾淑月不想破坏规矩,何况那个疤瘌脸嫖客每天交十块大洋呢!
第二十二章盖头计划(10)
“规矩不是人定的?改!”冯八矬子一脸的不快道,“还有人和我争食儿?”
“我俩也有日子没……”栾淑月想用自己挡住他,说。
“不是有荣锁伺候你嘛。”
“瞧你心眼那个小哇,碰上荣锁和我一回,你忌恨到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