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烟-第10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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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沉浸在痛悼往事之中……双龙和娟儿快快乐乐地玩耍。
“我四婶常过来吗?”四凤问。
“她一个人搬到望兴村去住了。”
“四叔呢?”
“在镇上游逛。”徐郑氏说,“听人讲,他经常住郝家小店。”
夜晚,郝掌柜嘴对南泥壶嘴喝水,见关锡镴匠进店,放下茶壶从眼镜框上射出目光问:
“住店?”
“我找一个人。”关锡镴匠说,“徐四爷!”
“你是他什么人?”郝掌柜问。
“朋友。”
“他还欠小店二元二角住店钱,现在不知跑哪里蹲露天地挑袍去了。你,替他来还钱?”郝掌柜问。
关锡镴匠冷看郝掌柜一眼,走出店门。
徐德龙倒没蹲露天地。大车店的通天大炕上,形形色色的住店人在炕上躺着歪着,或三三两两唠嗑儿,有两个车老板儿啃着猪尾巴喝酒。蜷曲在北炕炕梢的徐德龙身子动了一下,脸对着山墙,嫌环境吵闹又无奈。
北炕一个庄稼汉打扮的人正讲“捅老鸹窝”的故事:县官娶了个小老婆,小老婆嫌男人老,就暗暗和邻居小木匠好上。八月十五,县官叫妻子找来小木匠,三人喝酒做诗,县官说:“月儿弯弯出正东,树上老鸹有人哄。面团搂着粉团睡,干柴棒子门外听”。小木匠一听老县官已知道他们的风流事,说,“月儿弯弯出正南,提起此事有半年。大人不见小人怪,宰相肚里能行船。”
“小媳妇的诗咋说?”听故事人急等下文道。
“小媳妇说:‘月儿弯弯出正西,老年别娶少年妻。今朝同床又共枕,早晚还是人家的’。”讲故事的人道。
第二十五章另类厮杀(2)
“老县官成了王八!”有人喊叫道。
徐德龙起身下地,走出房间。
听故事的人眼瞅徐德龙的背影,议论道:“这人奇奇怪怪,和谁也不说话,哪像个住店的。”
“是有点隔路(个别)!”另一个听故事人说。
徐德龙走出客房来到大车店后院,这里倒肃静,一盏盏马灯在木桩上挂着,吊起的牲口槽子,马、骡、驴吃草,嚼草、打响鼻声连成一片。他骗腿坐在槽头,伸手拍拍正吃草的马额头,马抬起头,是一匹老白马。大车店伙计隐藏在阴影处,怀疑他不诡,密切注视他。
徐德龙朝亮灯的草栏子走去,草栏子里堆放待铡的干草,一把铡刀床子,他躺在松软的草堆上。
店伙计扛着铡刀片走来,问:“你是谁?咋躺在这儿?”
“住店的,通天大炕太吵闹,出来躲会儿清静。”徐德龙坐起身子说。
“天南地北的人到一块,崩闲坑,扯西游。”店伙计安上铡刀片,一个人无法铡草,徐德龙主动地说,“我给你续草。”
店伙计扔给徐德龙一块带毛的皮子,徐德龙捆扎在左胳膊上当套袖用,捋绺草,续到铡刀床上。唰!草铡下。
“刀挺快,新开的刃?”
“铁匠炉刚蘸火,又钢了钢。”俩人干活很合手,店伙计说,“瞧你的活儿挺力巴,干过?”
“从小学的,我爹说过,寸草铡三刀,不喂精料也上膘。”徐德龙跟爹学铡草时八岁,徐家马吃谷草,成梱的谷草好续好铡,脆断的声音特好听,嚓!嚓!嚓嚓!
“没错儿。”店伙计说,“这碱草啊发艮,也不好铡。”
唰!唰!唰!
“哎呀,徐四爷。”关锡镴匠找上来道,“我找你找冒烟啦。走,有人要见你。”
徐德龙没铡够草,可是关锡镴匠找他去赶场子又必须去,走出大车店太阳便掉进西山,天渐渐黑下来。
街头有人烧起纸,关锡镴匠问徐德龙是不是拿一块纸,送给阴间的纸钱能带来运气,大赌之前有人往坟上压纸也是此意。
“弄块纸吗?”关锡镴匠问。
徐德龙迟疑不决。
“弄块吧,灵着呢!”关锡镴匠怂恿道。
谢时仿陪四凤来烧纸,她用树棍在地上画个圈儿,将纸放进圈中,点火,焚烧纸。先前,铺展开黄裱纸,四凤用一张大面额的满洲国纸钞在上面比量,佟大板子持纸镊子打纸。徐德富说,天大黑后,你到十花道(十字路口)给你爹送钱(烧纸),祖坟地太远就别去了。四凤说我寻思给爹坟填填土。徐德富说清明的时候我带梦天去扫墓,他给你爹的坟填了土。
“爹,娘,凤儿给你们送钱,收下吧……”四凤一边烧纸一边念叨。
徐德龙走到四凤跟前,一下怔住。
“四叔?”四凤惊讶,她几乎不敢认他了,这是曾经风流倜傥的四叔吗?
“凤儿,我是四叔啊。”徐德龙蹲了下来,朝火堆里投些纸,颤音道,“三哥,三嫂,给你们送钱,收钱啊!”
“爹,娘,收钱啊!”四凤呼唤道。
2
悦宾酒楼里,两个陌生人等在梁掌柜客厅中,徐德龙同关锡镴匠进来。
“这位就是徐四爷!”梁学深抢先介绍道。
两个陌生人拱手、极恭维地道:“久仰,久仰。”
“这位是四平街蜡铺吴老板。”梁学深指着一个胖子说。
虚胖的吴老板自谦道:“小本买卖,不敢称老板。”
“这位是宝顺书馆的邵管事。”梁学深介绍另一位说。
“那是在早,我邵某人现在是无职业游民,差点叫宪兵抓了‘浮浪’。”邵管事自谦道,话也比蜡铺老板多。
“不知二位找我何事?”徐德龙问。
“久闻徐四爷掷骰子大名。”吴老板说明来意,“我们慕名而来,想领教一下。”
徐德龙感到为难,因已身无分文。
第二十五章另类厮杀(3)
“徐四爷,我们没吓着你吧?不想掷,还是不敢掷?”邵管事激将地说道。
关锡镴匠偷偷拽一下徐德龙的后衣襟,他觉得来者不善,不能和他们赌……沉默,客厅内气氛冷僵。
梁学深看出徐德龙的心理,便替他解围说:“二位,是这样……”
“掷!你们说什么时候?”徐德龙打断梁学深的话。
“明早我们要赶回去。嗯,现在。”吴老板问梁掌柜道,“你这儿背静吧?”
“放心大胆地玩,地面上的事儿没问题。”梁学深说完,用一种疑问的眼光看徐德龙。
“请允许我出去一趟。”徐德龙站起身说。
“没带钱是吧?”吴老板戳穿道,“没关系,别走,四爷的十根指头,够用喽。”
“那我就不客气啦。”徐德龙重新坐下来,泰然自若,准备拿手指当赌资,一旁关锡镴匠急得抓耳挠腮。
“给我们预备一把刀!”吴老板对梁学深说。
“刀后厨正用着,有勃力斧子(洋斧子)。”梁学深说。
“中,勃力斧子刃长。”吴老板说,“四爷,我们一局定乾坤!”
一场恶赌开始,较大一间屋子,三人分坐桌子旁。一把闪着寒光的勃力斧子,三只骰子,四根金条摞在桌子上。
三人身后围着七八个观看者,关锡镴匠站在徐德龙身后,紧张得喘气不均,眼盯住那把斧子,悄悄擦汗。
两个带“四季如春”图案的小碗,被宝局人员放在桌上,案板上1、2、3、4、5、6区醒目。三只骰子放进小碗。宝局人员扣上碗,摇动:哗啦啦——宝局人员停止摇晃,将小碗放在案桌上道:
“请押注。”
邵管事将两根金条押到5上。吴老板沉思,将两根金条押在3上。众人的目光全集中徐德龙手上,面前一把勃力斧子暂时充当筹码,他在选择。
“你押的可是一根手指!”吴老板冷言道。
勃力斧子俯冲下来,落在2上,关锡镴匠双腿直颤,眼睛发花,出现幻觉:三个骰子点数全是5。嚓!嚓!嚓!徐德龙被剁去三根指头。
宝局人员的手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小碗掀开,骰子点数2、2、2。
“豹子!”关锡镴匠跳着脚喊道:“四爷赢啦!四爷赢了啦!”
吴老板将金条推向徐德龙,他用勃力斧子挡住道:“吴老板,邵管事,摇虎骰你俩明白吧,押中赢三。”
“我只带两根金条。”吴老板耍熊道。
“我也是。”邵管事跟着说。
“我相信。”徐德龙大笑道,“不过,我押的是一根手指头,赢的是三根手指头,我要你们金条做什么?”他说完,勃力斧子丢在输家面前,目光咄咄逼人,蜡铺老板烤化的蜡一样软塌下去;邵管事脸色变白,他们没勇气碰那把斧子,十分狼狈。
“诸位诸位,”梁学深凝住的眼珠转动一下,平息事态道,“都看到了吧,四爷赢啦,输家输得心服口服是吧。四爷,他们应该剁手指给你,这是牌桌规矩。给我个面子,让他们带着全科手指走,四根金条抵六根手指,四爷是亏,吃亏占便宜只这一回。”
徐德龙起身,将一根金条扔给梁学深说:“掰点零钱,给二位做盘缠,剩下的梁掌柜你冲我的欠账。二位,我有事,先走一步,失陪啦。关老弟,咱们走!”
他们走出悦宾酒楼已是第二天傍晌午,徐德龙塞给关锡镴匠一些钱,又是一番撕巴,关锡镴匠不肯要,四爷说害得你跟着点灯熬油的一宿,拿着钱修理好挑子,到街上做你锡镴活儿去。
“要不到我家眯一觉去。”关锡镴匠收钱,说,“我家比大车店肃静,睡醒了,我老半蒯老半蒯:半大老婆子。农村妇女出门经常蒯筐。也有叫老帮蒯,则含贬义。面片揪得好哩!”
“不啦,我一会儿去棺材铺。”徐德龙和关锡镴匠街头分手。
“焊洋铁壶咧——修理白铁锅!”关锡镴匠挑着挑子吆喝着,他来到买卖街头,摊前已有三、四个人听他讲述,“四爷胆儿多大,说倭瓜都小啦。愣是人家押金条,他押手指头。”
第二十五章另类厮杀(4)
“输了怎么办!”一个听者假设道。
“剁呀!”关锡镴匠点燃化锡用的小火炉,呱嗒呱嗒拉起风匣。
“快讲,锡镴匠子,别来说书的那一套,到卡裉儿(关键处)时,扇子一合,且听下回分解。”听者是来焊他家香炉的,一只炉腿儿摔断了,需焊上。
“三个骰子摇完,宝局人员让猜押。四爷不慌不忙,押2。那两个人,一个押5,一个押3。嘿,四爷真神,三个骰子都是2,豹子!”关锡镴匠讲得神采飞扬。
徐德龙走进棺材铺,金条在衣兜里很沉,朝下坠。
“四爷,按您出的图样做的。”耿老板说,“哈拉巴山大理石材质真好,加工后镜子面似的。只是石头天然的大小块,不好帮不好接,尺码有点出入。”
“反正装殓我,没事儿。我这个人一辈子圆了扁了习惯啦,有口气儿都没讲究伸展,死了,往哪一囚囚,万事皆休。”牌桌以外的事情徐德龙不计较细节,总是很宽容。
“其实你想开啦,人活着时讲究这讲究那,死啦棺材里一躺,官啦民啦,穷啦富啦,还不是都一样。寿材做成了,看看吗,在库房里放着。”耿老板说。
“看看也中。”
耿老板带徐德龙到一口石棺前。
“请打开,我试一下。”
“好,打开。”耿老板叫伙计错开沉重的石头棺材盖。
有一句讽刺庄稼人老赶的俗语,庄稼佬买棺材——先试试。赌王四爷可不老赶,他躺在大理石之中,活着时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