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掌绝尘-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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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开先回转头来,见他有些情景,只道就是在舟中酬和的这一个,满心欢喜,便又近前几步,把袖中纨扇悄悄撇在韩蕙姿身边。有诗为证:
侯门深似海,不与外人通。
昔日留情密,今宵用计穷。
昆仑难再见,红绡岂重逢。
纨扇传消息,姻缘巧妙中。
回转身来,携了康汝平的手,向人队里看这些人跳的跳、舞的舞,站了好一会,方才与众人同散出门。此时将及半夜,灯阑人静,两个说说笑笑,徐步踱出城来,竟到梅花观中。许叔清还在这里等候,见杜开先与康汝平走到,忙唤道童摆出肴馔来,三人畅饮不提。
说那韩蕙姿见人散了,刚欲转身进去,只见屏前遗下一柄纨扇,便蹲身拾起,藏在袖中,连忙走进房里,正向灯下展开观看。恰好那妹子韩玉姿推门进房,看见姐姐手中执着一把纨扇,便迎着笑脸道:“姐姐,好一把纨扇,却是那里来的?”韩蕙姿道:“妹子,你却不知道这把扇子,休轻觑了他,却来得有些凑巧。”
韩玉姿笑道:“姐姐,我晓得了,这敢是老爷私自与你的么?”韩蕙姿道:“妹子,人人说你聪明,缘何这些也不甚聪明。若是别家的老爷,内中或有些私曲。我家老爷待我姊妹二人,一般相似,并无厚薄。难道私自与得我,到没得与你不成?不是这等说。这柄纨扇,恰是适才多人之际,不知是那一个掉下在围屏后边,偶然看见拾得的。”
韩玉姿笑道:“你却有这样好造化,何不待妹子赠你几句诗儿?”韩蕙姿道:“这个却好,只是上面已题着诗了。”玉姿道:“姐姐,可借与妹子一看么?”韩蕙姿便递将过来。
韩玉姿展开,把前诗看了一遍,只见诗后写着杜萼名姓,蓦然惊讶起来,心中想道:“好奇怪,上面这一首诗,分明是前日在玉凫舟对那生酬和的,我想这一联诗句,并没人晓得,不知什么人将来写在这把纨扇上。看将起来,莫非那生就是杜萼,适才混入进来,探访我的消息,也未可知。”便对韩蕙姿道:“姐姐,你可晓得这扇上诗句是甚么人题的?”韩蕙姿道:“我却不知是谁。”韩玉姿道:“这就是杜萼题的。”韩蕙姿想一想道:“妹子,杜萼莫非就是老爷时常口口声声慕他七岁能诗的么?”韩玉姿道:“姐姐,我想决是此人。终不然我巴陵城中,还有一个杜萼不成?”
韩蕙姿道:“妹子,这有何难,我和你明日就拿了这把扇子,送与老爷一看,便知分晓。”韩玉姿道:“姐姐所言,甚是有理。只恐这时老爷睡了,若再早些,就同送去一看,却不是好。”韩蕙姿道:“妹子,他老人家眼目不甚便当,就是灯下,也十分不甚明白。只是明早去见他罢。”韩玉姿便不回答,遂与姐姐作别,归房安寝不提。
次日早晨起来,他姊妹两人执了纨扇,殷殷勤勤走到后堂,送上韩相国道:“启上老爷,昨晚在围屏前,不知甚么人掉下一把纨扇,是我姊妹二人拾得。上面写有诗句,不敢隐匿,送上老爷观看。”
韩相国接在手中,仔细一看,道:“果然好一把扇子,看来决不是个录常俗子掉下的。”遂展开,把那上面诗句从头念了一遍,便正色道:“唗,好胡说!这扇上分明是一首情诗,句句来得跷蹊。你这两个妮子,敢到我跟前指东道西,如此大胆,却怎么说?”
吓得他姊妹二人心惊胆战,连忙跪倒,说道:“老爷,这样讲来,到教我姊妹二人反洗不干净了。今日若是有了些甚么不好勾当,难道肯向老爷跟前自招其祸?请老爷三思,狐疑便决。”韩相国便回嗔作喜道:“这也讲得有理。你两个可快站起来,这果然是我一时之见,错怪你们了。”姊妹二人起身,站立两旁。
韩相国道:“玉姿,你可晓得扇上题诗的这个人么?”韩玉姿道:“我是无知女子,况在老爷潭潭府中,并不干预外事,那里晓得扇上题诗这人。”韩相国道:“我方才说这把扇子,却不是寻常人掉下,你道是谁?乃是杜翰林老爷的公子,唤名杜萼。他七岁的时节,便出口成章,如今不过十六七岁。城中大小乡绅,没一个不羡慕他。我亦久闻其名,不见其人。目下就是袁少伯的生辰,正欲接他来题一幅长春四景的寿轴。今既得他这把纨扇,就如见面一般。你可收去,用白绫一方,好好包固,封锁在拜匣里。待我明日写一个请帖,就将他送到那杜府中去,权为聘请之礼。”
韩玉姿听说了这几句,正中机谋,便伸出纤纤玉笋,接了过来。韩相国还待分付两句,只见那门上人进来禀道:“京中有下书人在外,候老爷相见。”韩相国便走起身出去不提。
却说这韩玉姿收了纨扇,别了姐姐,竟到自己房中,慢慢展开,仔细从头看个不了,遂叹一声道:“杜公子,杜公子,你既存心于我,却不知我在此间亦有心于你。毕竟自今以后,我和你不久就有见面的日子。只是教我全无一毫门路,可通消息,如何是好?我今有个道理在此,杜公子前日所吟诗句,我已明明牢记心头,不免将机就计,就写在这纨扇上,然后封固停当,待老爷明日着人送去,他见了时,必定欣然趋往。那时待我暗中偷觑,再把手语相传。若得天意全曲,成就了百年姻眷,岂非纨扇一段奇功。”
思想已决,正待展开,又想道:“且住。我那蕙姿姐姐,原是个奸心多虑的人,倘被他走来瞧破,正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倘有些风吹到老爷耳边,不特惹是招非,却不道一片火热心肠,化作一团冰炭矣。”连忙起身,拴了房门,再把文房四宝取将出来,低头想了一会。
你看这韩玉姿,果然是一个聪明女子,前日杜开先寄咏的诗句,又非笔授,不过信口传闻,缘何字字记得详细,便轻轻提起笔来,向那纨扇上续写道:
画舫同依岸,关情两处看。
无缘通一语,长叹倚阑干。
写毕,从头念了一遍,端然字字无差。便抽身取了一幅白绫,欲待包封,忽然又想起来,说道:“我想,杜公子为着我身上,费了一片深心,分明暗赘姓名在上。若我只把诗句写去,不下一款,教他悬空思念,依旧做了一场没头绪的相思。我也把名字写在后边,使他见了,便知道我留心于他的意思。”
又提起笔来,向后写道:“韩玉姿题”。写毕,就把白绫包固停当。有诗为证:
柳陌逢邂逅,朦胧月满舟。
面庞俱不认,情意各相投。
隔水通琴瑟,当窗互和酬。
有心求凤侣,无计下鱼钩。
旦夕忘经史,痴迷难自由。
三餐浑弃却,一念想风流。
纨扇留屏后,通名引路头。
天缘真辐辏 ,烦恼可全收。
正要起身将来收拾在拜匣里,只听得房门外一声咳嗽。你看韩玉姿,霎时间玉晕生愁,仓皇无计,恐漏泄机关,反招烦恼,便轻轻把房门开将出来一看,四下里并不见个人影,猛自惊讶道:“这莫非是我老爷唤姊妹们来打听我的消息,且待走到厅前,看一看老爷下落就是。”便悄悄掩上门儿。正
走到东廊下,蓦然想起那把纨扇不曾收拾得,连忙又转身来。进房一看,那里见个踪迹,竟不知什么人拿去。
正在愁虑之间,只见韩蕙姿走近前来,迎着笑脸道:“妹子,老爷着我来,取你那把纨扇去,仔细再看一看。”韩玉姿却回答不来,就将姐姐一把扯到房中。
毕竟不知他两个有甚说话?后来那纨扇的下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回
作良媒一股凤头钗 传幽谜半幅花笺纸
诗:
情痴自爱凤双飞,汀冷难交鹭独窥。
背人不语鸳心闹,捉句宁期蝶梦迷。
涓涓眼底莺声巧,缕缕心头燕影迟。
何日还如鱼戏水,等闲并对鹤同栖?
你道适才在房门外咳嗽的是那一个?恰就是个韩蕙姿。原来他在门外站立了好一回,这韩玉姿在房里自言自语,把那把纨扇看一会,想一会,都被他在门缝里,明明白白,瞧得仔细。见妹子走出房来,便闪在那花屏风后。玉姿虽是听见咳嗽之声,那里提防就是姐姐韩蕙姿。
这蕙姿也正有心在那扇上,恰好乘他走出,悄悄赚进房中,将来匿在袖里,故意待他来时,要把些话儿挑逗他。见妹子无言回答,倒一把扯了进房,便道:“妹子,莫要着忙,那把扇子是姐姐适才到你房中拿去送与老爷了。”
玉姿见姐姐说送与老爷,心中老大惊恐,便道:“姐姐,怎么好?适才那把扇子,是我妹子乱题了几句在上,若是老爷看见,决要发起恼来,如何区处?”蕙姿道:“这个何妨,老爷一向晓得你是个善于题咏的,见了决然喜欢,难道到要着恼么?”玉姿道:“姐姐,你不知道,那首诗有些古怪,却是老爷看不得的。”
蕙姿点头道:“原来如此。妹子,我和你不是别人,原是同胞姊妹。何不把诗中的意思明对我说,与我得知,倘或老爷问起时节,姐姐替你上前分理几句也好。”玉姿只道真把了韩相国,事到其间,却也不敢隐瞒,只得便把那日玉凫舟,两下隔船吟和缘由,从头到尾一一实告。
蕙姿听妹子这一番话,正是错认陶潜 是阮郎 ,只道是那晚把船窗推开偷觑的那康公子,却就是杜公子,便道:“妹子,看将起来,那杜公子昨晚向人队里混迹到我府中了。见我姊妹二人,面庞一般相像,却也认不明白,因此把这纨扇暗投在围屏侧边,要我们知道他特来探访的意思。妹子,你休恁心慌,那纨扇却不曾送与老爷,还在姐姐衣袖里面。不是我故意要藏匿你的,适才门外听你自言自语,分明露出一段私情,正要把这把扇子为由,慢慢盘问你几句。如今不提防着我,先把真情从头实说,足见姊妹情深。难道我做姐姐的,到将假意待你不成。却也有几句心苗话儿,就与你实说了罢。”
玉姿听说纨扇在姐姐身边,方才放下肚肠,把个笑脸堆将下来道:“姐姐,便险些儿把我妹子来惊坏了。你既然有甚心事,向妹子说也不妨。”蕙姿遂把在那船中瞥见康公子,特地把琵琶拨唱一曲 《昭君怨》打动他的话,明明尽说。玉姿听姐姐说罢,竟也懵懵懂懂起来,连他也把个康公子想做了杜公子,对着蕙姿道:“姐姐,妹子想来,那晚杜公子在那边偷瞧姐姐的时节,分明也有了一点心儿,不料妹子夜来倚阑看月,想是他到把我认做姐姐,故将诗句相挑。哎,这正是, ‘混浊不分鲢共鲤’。”蕙姿道:“妹子,这般说,我和你不知几时才得个 ‘水清方见两般鱼’。”
玉姿回笑一声道:“姐姐,我如今姊妹二人的心事,除了天知地知,只有这把纨扇知得。从今以后,若是姐姐先有个出头日子,须用带挈 我妹子。倘或我妹子先有个出头日子,决不忍把姐姐奚落就是。”
蕙姿道:“但有一说,这把扇子设使老爷明日送去的时节,拆开一看,见了上面又写着一首诗儿,可不做将出来,怎么了得?”玉姿呆了一会,道:“姐姐讲得有理,妹子只顾向前做去,倒不曾想着这一着。也罢,我如今既已如此,用个拚做出来的计较,把这扇子另将一幅上好白花绫整整齐齐封裹停当,再把一方锦匣儿,好好盛了。待到明日老爷送去之时,他见收拾得十分齐整,那里疑心到这个田地。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