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掌绝尘-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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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李琼琼急忙点着灯,提将出来,看见妈妈晕倒在地,不晓得是张秀,开口便喊叫道:“地方救人!”张秀听得是李琼琼声音,尽着力,上前也是一脚。这回却是张秀祸到头来。可怜一个:
月貌花容红粉女,化作巫山一片云。
张秀看见琼琼死在地上,自想事势不好,抽身便要走脱。只见那两个远远站的人,赶近前来,将他一把扯住,道:“快快救醒李妈妈,饶你这条穷命去。不然,和你到官,问你夤夜入人家,却怎么说?”两个扭扭结结,正要来救妈妈,只见李琼琼先绝气在地上。
妈妈醒来,看见琼琼已死,止不住放声大哭。一把扭住张秀,劈面乱撞,道:“我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儿,靠着他根生养命。当初费了百金,只望与我养老送终。你今日把他活活打死,终不然与你干休罢了!且与你到官去,偿他命来!”张秀此时正无布摆,听他说个百金,便道:“妈妈禁声,这告到官司,不过问个误伤人命。况且身上又无伤迹,难道说得是我活活打死的?决不致着我偿命。也罢,你莫说是一百两,我情愿赔你二百两,省得到官又费了一番唇舌,大家私和了罢。”
张秀事到其间,也管不得银子的来头,急向腰边摸出四锭,递与李妈妈。李妈妈接过手,仔细一看,心下惊疑道:“呀,好古怪!这一个穷嘴脸的精光棍,哪里得这几锭银子?”就递与那两个人看。有一个认得这银子是杨员外家的,扯过李妈妈,说:“果然古怪。这银子,你道是哪一家的?却是杨员外家放的生钱,上面都凿着 ‘杨亨’二字,怎么落在他手里?决是来得蹊跷的。”
那张秀适才心忙意乱,虽是拿到手,也不曾看得仔细。李妈妈接过手又看,果然四锭上都有“杨亨”两字。便道:“如今到难放他,还是怎么计较?”两人道:“这个决难放他去。明日露了赃,连你都不好了。且紧紧伴着,莫要等他走了。只说待到天明,同去买些衣裳棺木,殡殓你女儿就是。”妈妈依言,揾着泪,便牢守着张秀。两人拿了那些银子先去不提。
原来张秀是惊慌的人,此时魂魄也不知掉在哪里,怎知他们是一个计策,只得伴着琼琼尸首,等到天明。
毕竟不知这事后来如何结果?张秀怎么释放?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二回
腐头巾拦路说人情 醉典史私衙通贿赂
诗:
世态炎凉朝夕非,黄金交结总成虚。
有恩还向恩中报,无义何须义上培。
人情薄似三春雪,世事纷如一局棋。
缅想醉翁亭在否?至今遗得口中碑。
却说杨员外到了天明,不见张秀起来,哪里知他先已走去,还只道睡熟未醒。拿了一碗姜汤,殷殷勤勤,推进房门。四下一看,哪里见个张秀?只见两扇窗子,丢在地上。心中暗想道:“有这样事,终不然悄自不别而行去了?”再把皮匣开来,仔细一看,单单止剩得两本帐簿,银子都没有了,便叹一口气道:“古人云,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果然不差。我到好意怜悯他贫苦,与他几件衣服换了,又留在此歇宿一夜,怎知恩将仇报,反把我三百两生钱尽皆拿去,将我一片热肠化为冰雪。若是呈告官司,揖获起来,恐那孩儿又埋怨我老人家惹这样闲气。”只索含忍不提。
却说那两个在李妈妈家拿银子去的,你道是什么人?一个叫做方帮,一个叫做李篾。原是终日在那些娼妓人家串进串出趁水钱、吃闲饭的白日鬼。
你看他两个拿了这几锭银子,一路商量计较。李篾道:“哥哥,我和你两个在娼家走了半世,眼睛里见过了多少公子王孙,几曾有这样一个撒漫使钱的,一口气拿出二百两银子来?这个定是杨员外家弟兄子侄。我们如今也不要管他什么生钱不生钱,且把这三锭拿来,和你分了。只将一锭竟到县中,连那李妈儿一齐首告,说他私和人命,现有真赃为证。那时他们各自要保守身家,自然上钩,来买嘱我们,却不是一举两得,也强如做一场大大的买卖。你道如何?”方帮道:“说得有理,说得有理。兄弟,只把两锭和你先分,将一锭去首告,再把这一锭出些银水,留做衙门使用便了。”李篾道:“哥哥言之有理。事不宜迟,快与你到县前去。”方帮道:“兄弟,还有一件熟商量,这还是你嘴舌停当,到要你去当官出首。”李篾道:“哥哥又来说得没搭撤,终不然坐在家里,那银子肯滚进门来?”方帮道:“我就去,我就去。”
他两个急忙忙一齐走到县前。恰是巳牌时分,正值知县坐堂。李篾在大门外连声喊叫:“出首私和人命!”你看,霎时间县门上围了百十余人。你也来问一句,我也来问一句。李篾只不回答,只是喊叫。
好笑这方帮,原来平日只好私下出头,说起见官,便有些害怕。看见李篾不住叫喊,恐怕到官干系自身,就往人队里先钻了回家。
知县便问皂隶:“看是什么人喧嚷,快拿进来。”那皂隶走出大门,一把扭了李篾,竟到堂上跪下。李篾道:“爷爷,小的出首私和人命。”知县道:“人命关天,岂容轻息。且问你凶身是什么人?苦主是什么人?”这果然是李篾嘴舌停当,哪里晓得张秀姓名,又不敢支吾答应,便想到那锭银子上去,随口答应道:“爷爷,苦主是李氏,凶身叫做杨一”。知县道:“私和人命,事关郑重,有甚作证么?”李249篾正要说出方帮是个干证,回头一看,哪里晓得他先钻过了,便向袖中取出那锭银子,道:“爷爷,这锭银子是杨一行使的真赃,望爷爷龙目电察。”
原来那知县是个纳贡出身 ,自到任来,不曾行得一件好事,只要剥虐下民。看他接过这锭银子,就如见血的苍蝇,两眼通红,哪里坐得稳?走出公位,站在那滴水中间,问道:“你这首人,叫做甚么名字?快说上来。”李篾便改口道:“小的叫做李元。”那知县唤过公差,把朱笔标在臂上:“速押首人李元,立刻拘拿私和人命犯杨一、犯妇李氏赴审毋违!”
李篾同了公差,先去扣方帮门。他妻子回说:“适才走得回来,偶患头疼,还睡倒在床上哩。”李篾本要回他几句,见公差在旁,便不开口,竟到李妈妈家。只见那李妈泪纷纷的看着地,张秀眼巴巴的望着天,忽见他两个走到,心中打上一个趷蹬。连那李妈妈,丈二的和尚摸头不着,也不知什么势头,便扯过李篾,问道:“银子的根脚访着了么?”李蔑大叫道:“你们私和人命,赃银都在当官,这泼贱还不知死活!且看他臂上是甚么东西?”张秀看了,惊得魂不附体,目定口呆,止不住濠淘大哭。
那公差不由分说,竟把张秀,李妈两个,扭了便走,一齐扭到县前。纷纷来看的人,不计其数。有说是捉奸的,有说是送忤逆 的。那张秀两件衣服,都被大门上的人剥得精光,只穿得一个旧白布衫,把两锭银子紧紧的拴在裤腰里。曲着身,熬着冷,仍旧是昨日的穷模样。
恰好知县此时还未退堂,公差把他三人一齐带下。知县看见张秀,心中十分疑虑,便问李篾道:“这就是凶犯么?”李篾满口答应道:“爷爷,他正是凶身。”知县又把张秀看了两眼,暗想道:“这样一个穷人,怎得有那一锭银子?”便唤道:“叫那杨一上来审问。”张秀答应不来,道:“爷爷,小的叫做张秀,并不叫做杨一。”
知县听说,一发疑惑起来,便对公差骂道:“这奴才好大胆,一件人命重情,老爷水也不曾沾着一口,你就得了他许多赃,卖放了正犯,把这一个三分不像人,七分不像鬼的来当官搪塞!”喝声:“打!”倒把公差打了四十,叫把这张秀快赶出去。张秀听说声“赶”,磕个头,就往县门外一跑,不知去向。知县道:“速拿正犯来便罢,不然,每人各打四十!”
这公差也是悔气,一步一拐,走出大门,和李篾商量道:“怎么好?如今哪里去寻个正犯还他?”李篾道:“只是难为了你。我今有个计策在此,适才那锭银子上凿着杨亨姓名,我们再同进去,当官禀一禀,拘那杨亨来顶缸,却不是好。”公差道:“说得有理。火烧眉光,且救眼下。”
二人商量停当,同了李妈妈,径到县堂上,知县道:“正犯在哪里?”李篾道:“爷爷,那张秀原是杨一家雇佣的,爷爷要拿正犯,只求再出钧牌,去拘他家长杨亨身上着落,就有杨一。”知县听说个“杨亨”,便想得起他是县中一个有名巨富。眉头一蹙,计上心来,就要思量起发他一块儿。便唤原差过来,标臂“速拘杨亨听审”六字,一壁厢又委典史官相验尸首报伤。
却说那原差同李篾,竟到杨员外家。只见那杨员外,正在忧郁之际,见他两人走到,回嗔作喜,道:“二位何来?”公差道:“本县老爷,特着相请老员外。这臂上朱笔标的就是大名。”你看那老人家,终久惯练世务,目不变睛,脸不改色,从从容容的问道:“二位见教,老朽一时不明,有话还请进草堂细讲一讲。”便叫家童,快治酒饭相待。公差便与李篾,同进草堂坐下。
酒至数巡,杨员外袖中取出五两一锭雪花银子,送与公差。公差看了,假意推却道:“这个怎么好收?”杨员外道:“二位若不嫌少,权请收下。老朽还有一言奉渎。”公差只得收了。杨员外道:“二位大哥,老朽祖居在此二百余年,屡遗德行,极是个良善人家。止有一个孩儿,年不满二十岁,日夜不出门庭,苦攻书史,从来不肯占人半分便宜,做一件非为的事。不知县主老爷今日拘我老朽,有甚公干?”那衙门里人,走到人家,不论贫富,先有一个入门诀窍,惊吓一番,才起发得钱钞出来。这公差见杨员外先送出银子,然后讲话,晓得他是在行的,便对他实说道:“老员外,自古道:官差吏差,来人不差。宅上有个后生叫做杨一,又名张秀,不知是老员外家中甚么人?昨夜三更时分,走到村中李妈妈家去嫖。那李妈妈因女儿有客,不留他,便一时怒发,打进大门,把他女儿立时两脚踢死。李妈妈连夜要到官司讨命,他见事势不好,就向身边取出五十两一锭银子,要与李妈妈私和。这一位李元,在一旁看见,拿住赃银,当官出首。适承县主大爷钧命,只要老员外去讨个正犯下落。”
那杨员外起初听说个“张秀”,就有十分疑惑,后来又见说个五十两一锭银子,晓得决然是他,便推托道:“老朽家中,并没有个什么杨一和什么张秀,怎么好教老朽当官承认?”公差道:“本县大爷只因那锭赃银上凿着大名,故此要拘老员外去。”杨员外道:“这一件事,虽然不致着我偿命,却也要费些唇舌。便问公差大哥,这事如何分解?”公差笑道:“老员外,你这样财主人家,莫说是干连人命,便活活打死了一个人在这里,也不用着忙。依我愚见,这时候四爷已去相验过了,你明早央几个秀才,拿了手本,先去当堂见他一见。你晓得我们老爷,一味朦胧,又是不肯做清官的,再将百十两银子,托一个心腹衙役,着肉一揌,强如去讨人情。不是一件天大事情,脱得干干净净?”杨员外勉强笑道:“大哥见教有理。”分付家童,再暖酒来。二人就走起身,作别先去。
那杨员外事到燃眉,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