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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鼓掌绝尘-第17章

小说: 鼓掌绝尘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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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舒太爷预先到了。韩夫人下轿,到了大厅上,先拜见金刺史公并刺史夫人,再见小姐。那小姐见了韩夫人,十分欢喜,满面堆下笑来,定要逊韩夫人作大。
  韩夫人见金夫人谦下得紧,心下也有些不安起来,就对金夫人道:“小姐阀阅名门,千金贵体,冰人作合。贱妾相门女婢,又与苟合私奔,自怜污贱,久不齿于人类,甘为侍妾,愿听使令,安敢大胆抗礼?”金夫人道:“夫人与状元,起于寒微,历尽艰辛,始有今日,所谓糟糠之妻,礼不下堂 。妾不过同享现成富贵而已。夫人居正,妾合为偏。”
  两个夫人你让我,我让你,你说一番,我又说一番,牵上扯下,逊了半日。金刺史公见他两个逊得不了,满心欢喜,遂大笑道:“我常虑此事,不能调停。今见两人如此,吾无忧矣。”又向前对韩夫人道:“汝父母双亡,与吾女都嫁状元一人。吾女之父母,即汝之父母,汝合拜我为义父母,汝与吾女拜为姊妹,合以姊妹称呼,均为状元妻,不分嫡庶。此天下之常经,古今之通义也。”舒太爷道:“老亲家高见,名分从此定矣。”两个夫人遂不谦让,便同拜谢刺史公与舒太爷,然后与状元同拜。有诗为证:
  自古蛾眉惟嫉妒,焉能逊长作偏房?
  借问舒君有何法,刑于二妇至今香。
  是夜金府大排筵席,畅饮一宵。次日,巴陵城中,人人称赞,个个播扬,都说是一桩奇事。康进士闻知,备了表里 ,从新作贺。有诗赞云:
  一凤跨双鸾,文身五彩备。
  梧桐能共栖,和鸣天下瑞。
  舒状元自有了这两个夫人,如鱼得水,过得十分恩爱。这两个夫人,虽不分大小,也不知尔为尔,我为我,就是一个。
  到及一年光景,两个夫人都生了一个孩儿,长名珪 ,次名璋,十分聪俊。舒状元满心欢喜。五六岁来,智慧无比。舒状元遂无心仕进,有意教诲二子,矢志攻书。其母亦极力周支。一十八岁,兄弟同登甲科,俱授美职。父子三人,声闻显赫。
  此老堪舆眼力绝到,为子孙之至计也欤!后人有诗赞云:世有堪舆子,负人不可言。然此舒姓者,应或种心田。能得巴陵秀,生子杜开先。早岁蒙家难,孤身幸瓦全。读书文似锦,好色胆如天。遇父巴陵道,求名第一仙。座师即义父,同舟返故园。多情韩相国,执伐结姻连。双妻齐逊长,二子甲科联。
  鼓掌绝尘
  花集
  花当春暖,醉陌上之流莺;花遇秋深,飘月中之飞兔。香梦沉沉未晓,银烛高烧;芳魂寂寂无言,蜂纱低护。顾封家众妹,偏惜惺惺;若阆苑群仙,独怜楚楚。隋宫汉圃,逞不了富贵娇姿;金谷梁园,谁并若芳菲丽质。花浓酒酽,莫厌伤多酒入唇;莺老花残,且看欲尽花经眼。试问花飞水面,我将乘桃浪快击三千;且喜花压帽檐,吾欲驾鲸波雄飞九万,贪之不满,无如生死伴花眠;惜而早起,只为流连作花癖,花神不必叹声,花前共观兹录。是为鼓掌花集。
  闭户先生题
  哈公子施恩收石蟹 小郎君结契赠青骢
  词:
  煮茗堪消清昼,谈棋可破闲愁。闭门高卧度春秋,撇去是非尘垢。
  遗得一经架上,绝胜万贯床头。儿孙富贵岂营求,总任天公分剖。
  前一首词,名为 《西江月》,专道世间多少财主富翁,有福不会享用,有钱不肯安逸,碌碌浮生,争名竞利的几句说话。但看眼前有等家业殷富的,偏生志愿不足,朝朝暮暮,没一刻撇下利心,恨不得世上钱财都要自己赚尽。情愿穿不肯穿好的,吃不肯吃好的,熬清守淡,做成老大人家,指望生出贤慧儿孙来受用,为长久之计。那里知千筹万算,毕竟是会算不过命,突然间生下一个倾家荡产不长俊的,郎不郎,秀不秀,也不知斧头铁做。饶伊苦挣一生,败来只消顷刻。又有一等贫穷彻骨的,朝不保暮,度日如年,粗衣淡饭,只是听天由命,不求过分之福。哪里晓得生下一个儿子,知艰识苦,并力同心,不上几年,起了泼天的家业。俗语有云:“家欲兴,十个儿子一样心。家欲倾,一个儿子十条心。”总不如古人两句说得好:“儿孙自有儿孙福,莫替儿孙作马牛。”这也不须细说了。
  听说汴京有一个人,姓娄名祝,表字万年。父亲在日,原任长沙太守,家资巨万,都是祖上的根基,却不是民间的膏血。后来分与他的,约有二三万金,余外田园房屋、衣饰金珠之类,不计其数。这娄祝因父亲过了世,得了这些家赀,仔细想了一想看,尽好享用过下半世,竟把那祖业都收拾起一边,倚着有钱有势,挥金就如撒土一般。那些亲戚族分中人,见他手头松,一个个都怀着势利心肠,巴不得要他看觑几分,那个肯把言语劝阻。到是地方上有几个老成长者,看他后生家不肯把金银爱惜,将来浪使浪用,倒替他气不过,把他取个绰号,叫做“哈哈公子”。
  这哈哈公子做人极是和气,只是性格不常,或时喜这一件,或时喜那一件,因此捉摸不着。那些各处老在行的帮闲大老,闻风而来,只指望弄他一块,一时再摸他不着,没奈何,只得告辞去了,他身边止有一个人是最体心的,那人姓夏名方,沙村人氏。你看这夏方原何得体他的心?凭一副媚骨柔肠,要高就高,要低就低,百依百顺,并无些须逆他。所以哈哈公子把他做个心腹看承,有事便同商议,一时也离他不得。
  这夏方与哈哈公子相处,未及一年,身边到赚有三二百金。时值清明节届,对着公子道:“公子,小弟到府,将及一载,重承厚爱,情如骨肉,义若手足,不忍暂离。争奈儿女情牵,未免欲去一看,况且清明在尔,兼扫先茔。待欲告回几日,未审尊意如何?”哈哈公子道:“夏兄,我这里并无相得的,然相得者惟兄一人,论来不可一刻舍去。只是久别家乡,安可强留。只求速去速来,足见吾兄至爱,敢不如命。”夏方道:“这多在五七日间便返。只是一件,小弟去后,如有人勾引公子去做些风月事情,决要待小弟回来,挈带同去。”哈哈公子笑道:“夏兄,你晓得,有花方酌酒,无月不登楼。夏兄这样一个着趣的人儿不在面前,便是小弟走出门去,也是没兴的。”夏方回笑了一声,连忙进房收拾了铺陈,出来作别。哈哈公子便向衣袖中取出三两一包银子,递与夏方,送作回家盘费。就着一个家童,替他担了行李,送别出门。
  看看到了清明日,只见天色晴和,这哈哈公子坐在家中,寂然没兴,便唤一个老苍头随了,便往郊外踏青。慢慢踱出城来,四顾一望,果然好个暮春光景。但见:
  《梁州序》:
  御林莺啭,小桃红遍,夹道柳摇金线。珍珠帘内,佳人上小楼前。
  只见金衣公子,福马郎君,绕地游来远。殷勤沽美酒,上小重山,拼醉花一觉眠。逍遥乐,排歌管,须知十二时光短,休负却杏花天。
  这哈哈公子游游衍衍,出城十数里,看了几处花屿梅庄,过了几带断桥流水。看看走到一座山脚下,见一片荒芜地上,都是些尸骸枯骨。他看见了,霎时间毛骨耸然,不觉伤情起来,便对苍头道:“那前面积着尸骸的,是什么去处?”老苍头回道:“公子,那里是义冢地。”哈哈公子道:“怎么有这许多尸骸暴露在那里?”老苍头道:“公子有所不知,如今世上人,有家业有子孙的,百年之后,衣衾棺椁 ,筑造坟台殡葬,春秋祭祀,永享不绝。若是异乡流落叫化乞儿死了,那个肯来收殓。地方上人或写一张呈子,当官禀个明白,就把一条草荐,裹着尸骸,扛来丢在义冢地上。凭他狗拖猪咬,蝇集蚁攒,有谁怜悯。”
  哈哈公子道:“苍头,我想古往今来,多少行恩阴骘的,后来都在阴骘上得了好处。我待要把这些骸骨,都替他埋葬了,你道可好么?”老苍头道:“公子今日这样享荣华,受富贵,都是祖宗积下阴德,又是前世修来因果,而今再做些好事,一来留些阴德与儿孙,二来修着自己后世。”哈哈公子道:“苍头,你这几句话儿,正合我意。岂不闻‘恻隐之心,人皆有之’,特患不能行耳。我在这山岗上略站一会,你即刻去唤几个土工来,与我埋葬这些尸骸罢。”苍头便去寻了几个土工,带了几把锄头、铁锹,一齐走来。这哈哈公子便打开银包,撮了两把,一块递与众土工,埋完了去买酒饭吃。那些土工见是娄公子,个个奉承,又见他先与了银子,愈加欢喜。一齐走到义冢地上,脱去衣服,尽着气力,锄的锄,锹的锹,拾的拾,埋的埋,霎时间把那些骸骨埋得干干净净,并无一些遗失。
  哈哈公子便走下山岗,慢慢踱到义冢地上,仔细一看,只见那东南上一个土穴里,涌出一股碧波清的水泉来。他暗想道:“这穴里如何出这一股清泉?”便唤土工:“再与我依这个穴道,掘将下去几尺,看这股泉水从那里来的。”众土工便又尽着力,掘下去约五六尺,只见方方一块青石,盖着一个小小石匣,四边都是清泉环绕。众土工看了,个个满心欢喜,只道掘着一个肥窖,大家都有些分,连忙把那块青石乱掇,那里掀得起来。
  众人惊讶道:“呆子,我们这班都是穷人,想没有这些造化,得这主东西,因此都化作水。便是这块石头,能得几多重,难道我们便掇不起来,莫非是公子的福分?”哈哈公子道:“你们掇不起,也待我试他一试。”便弯着腰,两手把那块石头轻轻掀动。众人背地道:“古怪,毕竟天都没了眼睛,银子还要总成财主拿去?”哈哈公子掀将起来,只见那石匣内藏着一只小小石蟹,止留着一钳一脚。众人看了,无不骇异。
  哈哈公子连那石匣拿在手中,仔细一看。原来那匣底上有两行细字,都被泥污瞒了,一时却看不出。他就把清泉洗将洁净,那两行小字明明白白现将出来,道是:
  历土多年,一脚一钳。
  留与娄祝,献上金銮。
  哈哈公子看是凿他名氏,十分喜欢,便取出一条汗巾,好好包裹,藏在袖中。对着众土工道:“你们且各散去,明早都到我衙里来领赏。”众人欣然一齐谢去。
  哈哈公子欢天喜地,带了苍头,走下山来。看看日色过午,正待徐行缓步,消遣盘桓。只见远远一个少年,骑着一匹高头骏马,带了几个家童,直冲大路而来。他便站在路旁,定睛一看,见那少年:
  一貌堂堂,双眸炯炯。头戴一顶紫金冠,珍锒宝嵌。身乘一骑青骢马,锦辔雕鞍。麂皮靴插几支狼牙箭,鱼鳞袋挂一张乌号弓。潇洒超群,不似寻常儿女辈;风流盖世,未知谁氏小郎君。
  便问老苍头道:“苍头,这个小郎君,你敢认得是哪一家的?”老苍头回答道:“公子,我们这汴京城里,从来不曾见这个郎君。”
  说不了,后面一个后生执着鞭,急忙忙飞奔赶来。老苍头一把扯住,问道:“大哥,借问一声,这马上郎君是那一家的?”后生道:“你随我到那前面关帝庙前来与你说罢。”老苍头便同那个后生先走,哈哈公子随后而行。
  走不半里,果见一座关帝庙。那郎君先下马进去,这后生就带住丝缰,系在垂杨之下,对着苍头道:“你这老人家,要问他则甚?”苍头道:“大哥,我们公子要动问一声。”后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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