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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鼓掌绝尘-第12章

小说: 鼓掌绝尘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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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汝平免不得要在相国面前说两句好看话儿,道:“今日杜兄去了,小侄方才敢说,他两个是当日新正时节,在西水滩头,杨柳岸边,两船相傍,向那黄昏月下,便以诗句酬和。那时就觉有些不尴不尬的光景,原不是一日的情由。如今他两个此去,又不带一些行李,便出了巴陵地界,到得前路,遇着关津,盘诘起来,毕竟送还原籍。但有一说,杜兄是个聪明人,决然不做这着迷的事,料来还在城中左右,隐迹在那一家里。二位老伯,何不趁早着人密访,必然得个下落。”
  韩相国道:“贤契所言,果然非谬。原来他两个,那时节便起了这个念头。”又想了一想,对着康汝平道:“原来贤契到是一个好人,老夫却没了眼睛。也罢,我想人家女子,到了这般年纪,自然有了那点念头,如何留得他住?我今还有个蕙姿,是他嫡亲姐姐。算来妹子去了,那个妮子决然也不长久。老夫若是打发出去,与了别人,明日可不奚落了他。贤契若不见嫌,杜老先生在此,当面说过,就送与贤契,做个铺床叠被,何如?”康汝平听了,心里其实着得,却便不好应承,假意推托道:“这个小侄怎么敢受,倘若杜兄明日依旧把他妹子带转来送还,那时又没了这一个,老伯岂不要追悔么?”相国道:“贤契,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便是那妮子有个转来的日子,老夫自然就送与杜公子了。”
  杜翰林道:“既是韩老先生有这个意思,贤契到不要推辞,省得拂了美情。”康汝平笑道:“只恐小侄没福,受用不起。既然如此,待小侄就此回去与家父商量便了。”康汝平遂作别起身。杜翰林见康汝平去了,也就辞了韩相国出门。相国送了进来,便唤蕙姿分付,把玉姿房中一应遗下的衣裳首饰,着几个女侍尽数搬将出来,当堂逐件点过,遂都交付与蕙姿。
  原来这康汝平回去,就与父亲商议已定。韩相国便拣一个日子,果然把蕙姿送与他去。这回康汝平却是天上掉下来的造化,不要用一些气力,干干净净,得了个美妾。正是:蜒蚰不动自然肥。却又有一说,当初原是他两个先看上眼,所以如今这个蕙姿毕竟终归于他。可见姻缘两字大非偶然矣。有诗为证:
  邻舟陡遇意常痴,只恐相思无尽期。
  且喜姻缘天作合,从空降下美娇姿。
  前面康汝平得了韩蕙姿,两个新欢的光景,世间就是三岁孩童,也晓得是免不得的,却也不须小子细说。
  且再说那杜开先,同了韩玉姿私奔出来,趁了渔船。恰好船又小,人又少,况趁着下水,有些顺风,不上三两个时辰,约行了一百多里。看看天色将晚,但见那:
  烟树朦胧,云山惨淡。山岗上牧笛频吹,一个个骑牛回去;石矶边渔歌齐唱,两双双罢钓归来。酒旗扬扬,还间着几盏天灯;黄犬啠' ,却早见一方村镇。
  那个镇头,你道叫做甚么名字?就是双仙镇,长沙府管下的地方。这双仙镇原有一个古迹,当初那里有一座酒楼,极是热闹得紧,那汉钟离与吕洞宾不时幻迹到那楼上饮酒,饮罢便把诗来题在壁上。后来被世上人识破了诗句,晓得是个幻迹的仙人,从此他两个就不到这个所在,因此人便取名叫做双仙镇。
  这杜开先与韩玉姿,在船中坐了一日,只当尽尽一日一夜,不曾沾着些儿汤水,怎奈心内带着彷徨,到也不觉得肚中饥饿。渐渐天色晚来,便记得起又不带得一些铺盖,免不得要到这个镇头上去,寻个旅店安歇一宵。便对渔人道:
  “我们亲戚却正在这个镇上,可泊过去,待我们好上岸。这里有两钱多些银子,送你罢。”渔人接了,道:“相公,早说这个双仙镇上,待我做两日撑来也好。”就把船泊将过去。
  杜开先到了这个所在,方才撇下了些惊恐,慢慢扶着韩玉姿同上岸去。行不数步,恰就是一个旅店。连忙近前问道:“此处可寄宿么?”店主人出来答应道:“二位到此,还是长歇的,短歇的?”杜开先道:“怎么叫做长歇、短歇?”店主人道:“长歇的,或在这里一年半载,要把楼上客房收拾起来,好与你们安顿行李。若是短歇的,不过在这里面小房内,便好暂住几个日子。”杜开先道:“我们也不是长歇的,也不是短歇的。我兄弟二人,恰在前路探友回来,恐此时没有便船,权且借宿一宵,明早就去。若肯相留,现成铺盖便借一床,明日多多奉谢。”店主人笑道:“二位相公,我们开客店的,虽有几床铺盖,只好答应来往客商,恐怕不中相公们意的。若是将就盖得,请进来就是。”
  杜开先假意儿对着玉姿道:“兄弟,这一夜儿哪里便不将就了。”两个径走进去。原来天色昏暗,那个认得出他是个女扮男装、腰边没有那件东西的。这店主人见他两个斯文模样,不敢怠慢,就去开了小小一间幽雅轩子,引他二人进去住下,随即分付走动的,打点晚饭,点灯进房。有诗为证:
  一夜恩情两意投,巴陵道上共同游。
  茫茫道路无穷极,何日行踪始得休。
  偏生他两个不该泄漏,撞着这个店主人着趣得紧。不然,或者做将出来。杜开先也恐暗里被人瞧破,直待吃完晚饭,将次睡倒,灭灯时节,方才与韩玉姿去那巾服,两个睡做一头。这杜开先虽然有事在心,见了这个娇滴滴如花似玉的睡在身边,那里熬得过。欲待轻轻动手,又恐韩玉姿心中有些不快活。况且两个又不曾睡过几夜,倘是被他回答几句,可不是一场没趣。只得按住这点火性,安安静静睡了一夜。
  次早黎明起来,梳洗停当,谢了店主人,即便起身。恰好那个镇头,共来不满二三十个人家,其余都是偏僻地面。两个行来,将近半里多路。你道这韩玉姿夜来还好遮饰,这日间六眼不藏私,那里掩饰得过?就是别的,或者一时看不出来,这双小小脚儿,可是瞒得人过的么?趁着这四下无人,杜开先便把他巾服去了,打扮做个村中探亲的夫妇。有几个来往的见了,又估计他们是两个哥妹,又估计是一对夫妻。
  看看走了三四里,韩玉姿有些腿酸脚软,轻轻对着杜开先道:“公子,我想在家穿了自在,吃了自在,何等安逸,那里晓得行路的这样苦楚。”杜开先安慰道:“小娘子,到此也莫怨嗟了,少不得有个安闲的日子。你看前面白茫的,敢是一条水路,我和你慢慢行去。若有便船,就趁了去罢。”两个又走了一会,才到那个滩头。恰好有一只便船泊在那里,就乘了。
  渡去有三十余里,将近午牌时分,就到了长沙道上。依旧上了岸,正待落个店家,吃些午饭,只见那里有四五片饭店,中间一家门首,贴着一张大字云:
  巴陵地理舒石芝寓此杜开先见了,对着韩玉姿道:“娘子,巴陵却是我们的同乡,就到这个店里去,倘遇着乡人,大家略谈一谈,也是好的。”韩玉姿却不回答,两个便走进去。正坐得下,那小二先拿两杯茶来。杜开先问道:“你这店中的舒石芝先生,可在这里么?”小二道:“官人,敢是要寻他看风水么?他在灶前替我们吹火哩,待我去唤来。”小二转身就走。
  舒石芝见说有人寻他,只道是生意上头,连忙走来相见。杜开先仔细看时,只见他:
  头戴一顶铁墩样的方巾,拂不去尘蒙灰裹;身穿一件竹筒袖的衣服,旧得来摆脱禛拖。黑洞洞两条鼻孔,恰便是煤结紧的烟囱;赤腾腾一双眼睛,好一似火炼成的宝石。蹲身灶下,吓得那鼠窜猫奔;走到人前,捱着个腰躬颈缩。
  杜开先见他这个形状,便问道:“老丈敢就是巴陵舒石芝先生么?”舒石芝听问了这一声,连忙答应道:“小子正是。官人的声音,却也是我巴陵一般。”杜开先道:“我也就是巴陵。所谓亲不亲,邻不邻,也是故乡人。我想老丈的贵技,到是巴陵还行得通,缘何却在这里?”
  舒石芝道:“不瞒官人说,俗语道得好,‘三岁没娘,说起话长。’小子十六七年前,在巴陵的时节,有一个宦族人家寻将去看一块风水,不期失了眼睛,把个大败之地,到做个大发的看了。不及半年,把他亲丁共断送了十二三口。后来费了多少唇舌,还不打紧,到被那些地方上人,死着一个的,也来寻着我,所以安身不牢。想来妻子又丧过了,便没有什么挂碍;那时单单只有个两岁的孩儿,遗在身边,没奈何硬了心肠,把他撇在城外梅花圃里,方才走得脱身。只得到这里来,将就混过日子。”
  杜开先听他这一通,心下好生疑虑,道:“终不然这个就是我的父亲?”肚中虽是这等思量,口里却不好说出,只得再问道:“老丈,虽然那时把令郎撇下,至今还可想着么?”舒石芝道:“官人,父子天性之恩,小子怎不想念?却有一说,我已闻得杜翰林把他收留,抚养身边,做儿子了。”杜开先道:“此去巴陵,路也不甚遥远,老丈何不回去访他一访?”舒石芝道:“小子若再回到巴陵,这几根骨头也讨不得个囫囵。”杜开先事到其间,不敢隐瞒,倒身下拜道:“老丈,你是我的父亲了!”舒石芝听说,心下一呆,连忙扯起道:“官人,不要没正经。难道你这样一个标致后生,没有个好爹娘生将出来,怎么到错认了小子?若是兄弟叔侄,错认了还不打紧,一个父亲可是错认得的!快请起来。”杜开先便把两岁到今的话,备细说了一遍。舒石芝到也有些肯信,道:“世间撞巧的事也有,难道有这样撞巧的!这个还要斟酌。”小二在旁撺掇道:“老舒,你好没福,这样一个后生官人认你做老子,做梦也是不能够的。兀自装模作样,强如在那灶头吹灰煨火过这日子。他若肯认我小二做了父亲,我就端端坐在这里,随他拜到晚哩。”舒石芝道:“且住,我还记得起当初撇下孩儿的时节,心中割舍不得,将他左臂上咬了一口。如今你要把我认做父亲,只把左臂看来,可有那个伤痕么?”杜开先就将左手胳膊掳将起来,当面一看,果然有个疤痕。这遭免不得是他的儿子,低头就拜。小二便把舒石芝揿在椅子上,只得受了两拜,道:“孩儿,若论我祖坟上的风水,该我这一房发一个好儿子出来。还有一说,今日虽是勉强受你这几拜,替你做了个父亲,若是明日又有个父亲来认,那时教我却难理会了。”
  杜开先笑了一声,便向身上脱下那件海青,袖中取出那顶巾来,递与舒石芝替换。舒石芝问道:“孩儿,你敢是先晓得爹爹在此受这狼狈,特地带来与我的么?”杜开先这遭想得是一家人,却便不敢隐瞒,把舒石芝扯到背后,轻轻对他把韩玉姿改换男装,私奔出来的话告诉一遍。
  舒石芝正待细问几句,只见那小二在旁叫了一声道:“不要瞒我,正要和你说句话哩。”杜开先听了,便打了下一个趷蹬,连忙上前问他。
  毕竟不知这小二说出些什么话来?且听下回分解。
  第八回
  泥塑周仓威灵传柬 情投朋友萍水相逢
  诗:
  人生行足若飞禽,南北东西着意深。
  万叠关山无畏怯,千重湖海岂沉吟。
  奔波只为争名利,逸乐焉能迷志心。
  谁想相逢皆至契,不愁到处少知音。
  看来世间做不得的是那逆理事情,你若做了些,自然心虚胆怯,别人不曾开着口,只恐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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