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西洋岛-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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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领我们去魔山吗?”莫朗日问。
“是的,”图阿雷格人说,“我跟您说的铭文就在那儿。”
“你事先并没有跟我们说到这一细节。”
“那有什么用?图阿雷格人害怕伊尔希南,头上长角的魔鬼,它们有一条尾巴,以毛当衣服,让畜群和人象得了腊屈症一样地死去。但是我知道罗米人①不怕,他们甚至还嘲笑图阿雷格人的恐惧呢。”
“你呢,”我说,“你是图阿雷格人,你不怕魔鬼吗?”
艾格—昂杜恩指了指他胸前白色念珠串上挂着的一个红皮小口袋。
①阿拉伯人对基督徒和欧洲人的称呼。
“我有护身符,”他庄重地说,“尊贵的西迪—穆萨亲自祝福过的。还有,我跟你们在一起。你们救了我的命。你们想看铭文。让阿拉的意志实现吧。”
他这样说完,就蹲下了,掏出带着铜烟锅的长长的芦杆烟斗,庄严地抽起来了。
“这一切都开始变得奇怪了,”莫朗日走近我,轻轻地说。
“别夸张,”我回答道,“您跟我一样记得那一段,巴特赫讲他在伊迪南的旅行,那就是阿杰尔的图阿雷格人的魔山。那地方声名狼藉,没有一个图阿雷格人肯陪他去。但他还是回来了。”
“他是回来了,不错,”我的同事反驳说,“但是他一开始就迷了路。没有水,没有食物,差一点饿死渴死,甚至到了割开血管喝血的地步。这种前景毫无引人之处。”
我耸了耸肩,反正我们到了这儿,这并不是我的错儿。
莫朗日明白我的动作是什么意思,觉得应该表示歉意。
“不过,我很想,”他带着有些勉强的快活接着说,“与这些魔鬼接触接触,验证一下彭波纽斯·梅拉提供的情况,他见过它们,也恰恰是说它们在图阿雷格人的山中。他把它们称作艾及潘,布雷米安,冈发桑特,萨蒂尔……他说:冈发桑特赤身裸体,布雷米安没有头,脸长在胸膛上,萨蒂尔只有一张人脸,艾及潘就象大家说的那样。萨蒂尔,艾及潘……真的,听到这些希腊名字用在这里的野蛮魔鬼身上不是很奇怪的吗?相信我,我们已经找到了这桩奇事的线索;我有把握,昂蒂内阿将是一些独特发现的关键。”
“嘘!”我说,一个指头放在嘴上,“听。”
在大步降临的夜色里,一种奇怪的声音在我们周围响起来了。象是一种断裂声,接着是一阵悠长而凄厉的叹息声,在周围的山谷中回响。我觉得,整个黑色的大山突然呻吟起来了。
我们看了看艾格—昂杜恩。他一直在抽烟,眉头都不皱一皱。
“魔鬼醒了,”我说了一句。
莫朗日听着,不说话。他肯定也象我一样明白:晒热的山岩,石头的破裂,一系列的物理现象,想起来梅农的会唱歌的雕像①……但是,这未曾料到的齐鸣仍然令人难受地刺激着我们的神经。
可怜的布—杰玛的最后一句话浮现在我的脑际。
“恐怖之国,”我轻轻地说。
莫朗日重复了一句:
“恐怖之国。”
这场奇特的奏鸣停止了,天上出现了第一批星星。我们怀着无限感动的心情,看着那些细小苍白的天上一个个地点燃了。在这悲惨的时刻,它们把我们,与世隔绝的人,被囚禁的人,迷途的人,和我们的更高纬度上的兄弟们联系起来,这个时辰,在那些突然闪现出电灯的白光的城市里,他们正疯狂地拥向那平席的娱乐。
①古希腊忒拜城附近的两座巨大的雕像,曙光初照时,能发出悦耳的声音。
Chet…Ahadhesahetisenet
Materedjred…Erredjeaot,
Mateseksekd…Essekaot,
Matelahrlahrd'Ellerhaot
Ettasdjenen;baradtit…ennitabatet.
这刚刚升起的缓慢的喉音,是艾格—昂社恩的声音。在万份俱寂之中,这声音是那么庄严和忧郁。
我碰了碰图阿雷格人的胳膊。他用头向我指了指天上一个闪闪烁烁的星座。
“七星座,”我向莫朗日小声说,指着那七颗苍白的星星。这时,艾格—昂杜恩又用他单调的声音,唱起了那支凄凉的歌:
夜的女儿有七个:
玛特勒吉莱和埃勒吉奥特,
玛特塞克塞克和埃塞卡奥特,
玛特拉赫拉赫和埃勒哈奥特,
第七个是男孩少了一只眼。
我突然感到一阵不舒服。我抓住了图阿雷格人的胳膊,他正准备第三次唱这段歌。
“我们什么时候到那有铭文的山洞?”我粗暴地问道。
他看了看我,以惯有的平静回答说:
“我们到了。”
“我们到了?你还等什么,不指给我们?”
“等你们问我,”他不无放肆地答道。
莫朗日一跃而起。
“山洞,山洞在那边吗?”
“在那边,”艾格—昂杜恩站了起来,从容不迫地说。
“领我们到山洞去。”
“莫朗日,”我突然感到不安,“天黑了,我们什么也看不见。也许还远着哪。”
“离这儿还不到五百步远,”艾格—昂杜恩顶了一句,“山洞里有的是干草。点着草,上尉会看得跟白天一样清楚。”
“走吧,”我的同伴说。
“骆驼呢?”我又说。
“它们拴着绊索,”艾格—昂杜恩说,“我们离开的时间不会长的。”
他已经朝那座黑色的大山走去了。莫朗日激动得发抖,跟着他;我也跟在后面,从这时起,我就一直感到深深的不安。我的太阳穴呼呼直跳:“我不害怕,我发誓这不是害怕。”
不,真的,那不是害怕。但是,多么奇怪的眩晕啊!我的眼前一片模糊。我的耳朵里嗡嗡直响。我又听见了艾格—昂杜恩的声音,扩大了,广阔无边,却是低沉,那么低沉:
夜的女儿有七个……
我觉得山的声音与他的声音互相呼应,无休止地重复着那阴森的最后一句:
第七个是男孩少了一只眼。
“就是这儿,”图阿雷格人说。
一个黑窟隆开在石壁上。艾格—昂杜恩弯弯腰进去了。我们跟着他。我们周围一片漆黑。
一点黄色的火苗。艾格—昂杜恩打着了火辣。他点燃了洞口附近的一堆草。开始我们什么也看不见,烟迷住了我们的眼睛。
艾格—昂杜恩呆在洞口旁边。他坐下了,比平时更沉静,又开始从他的烟斗中抽出灰色的长烟。
现在,从点燃的草中发出一片跳动的光来了。我瞥了莫朗日一眼,我觉得他的脸色非常苍白。他两手扶着洞壁,正在竭力辨认那一堆我看得模模糊糊的符号。
但是,我似乎看见他的手在发抖。
“见鬼,他大概象我一样不自在吧,”我心里想,感到把两种思想联系起来越来越困难了。
我好象是听见他对艾格—昂杜恩大叫了一声:
“躲开点,让空气进来。好大的烟!”
他在辨认,他一直在辨认。
突然,我又听见他说话了,但不清楚。好象是声音也裹在烟里了。
“昂蒂内阿……终于……昂蒂内阿……但不是刻在石头上……用储石画的符号……还不到十年,可能还不到五年……啊……”
他双手抱头,大叫了一声。
“这是骗局。一个悲惨的骗局!”
我嘲弄地笑了一声:
“算了,算了,别生气。”
他抓住了我的胳膊,摇晃着我。我见他睁大了眼睛,充满了恐怖和惊异。
“您疯了吗?”他冲着我喊。
“别这么大声喊,”我依然嘲弄地笑着。
他还在望着我,精疲力尽,坐在一块石头上,面对着我。在洞口,艾格—昂杜恩一直在平静地抽着烟。黑暗中,我们看见他的烟斗的红色烟锅闪闪发亮。
“疯子!疯子!”莫朗日重复着,他的声音似乎变厚了。
突然,他朝着那堆炭火俯下身去,火苗将逝,变得更高、更明亮。他抓住了一棵尚未燃尽的草。我看见他聚精会神地察看着,然后把草投进火中,发出了一阵刺耳的大笑。
“哈!哈!这草真好!”
他踉踉跄跄地走近艾格—昂杜恩,对他指了指火。
“大麻,嗯!印度大麻,印度大麻。哈!哈!这真好。”
“这真好,”我重复着,爆发出一阵笑声。
艾格—昂杜恩不露声色地笑笑,表示同意。
将要熄灭的火照亮他挂着面罩的脸,在他那双阴沉可怕的眼睛里闪动着。
片刻之后,突然,莫朗日抓住了图阿雷格人的胳膊。
“我也要抽烟,”他说,“给我烟斗。”
那个幽灵不动声色,把我的同伴要的东西递给他。
“啊!啊!一只欧洲烟斗……”
“一只欧洲烟斗,”我重复着,越来越快活。
“有一个字头M……这事儿真凑巧,M,莫朗日上尉。”
“马松上尉①,”艾格—昂杜恩平静地更正道。
“马松上尉,”我和莫朗日一起重复道。
我们又笑起来。
“哈!哈!哈!马松上尉……弗拉泰尔斯上校……加拉马的井。有人把他杀了,拿了他的烟斗,就是这只烟斗。是塞格海尔—本—谢伊赫杀了马松上尉。”
“的确是塞格梅尔—本—谢伊赫,”图阿雷格人以一种不可动摇的冷静回答道。
“马松上尉和弗拉泰尔斯上校离开车队,前去找井,”莫朝日一边说一边放声大笑。
“这时,图阿雷格人袭击了他们,”我补充道,笑得更厉害了。
①莫朗日和马松两个名字都以M开头。
“一个霍加尔的图阿雷格人抓住了马松上尉的马缰绳,”莫朗日说。
“塞格海尔—本—谢伊赫抓住了弗拉泰尔斯上校的马缰,”艾格—昂杜恩说。
“上校蹬上马镫,这时,他挨了塞格海尔—本—谢伊赫一刀,”我说。
“马松上尉掏出手枪,朝塞格海尔—本—谢伊赫射击,他左手的三个手指被上尉打掉了,”莫朗日说。
“但是,”艾格—昂杜恩不动声色地结束道,“塞格海尔一本—谢伊赫一刀劈开了马松上尉的脑袋……”
他说出这句话时,不出声地、满意地笑了笑。将要熄灭的火焰照亮了他。我们看他那乌黑发亮的烟管。他用左手拿着。一个指头,两个指头,这只手只有两个指头。瞧,我还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
莫朗日也刚刚意识到,因为他在一阵刺耳的大笑中结束道。
“那么,劈开他的脑袋之后,你抢劫了他,拿了他的烟斗。好哇,塞格海尔—本—谢伊赫!”
塞格海尔—本—谢伊赫没有回答。但人们感到他内心中是满意的。他一直在抽烟。我看不清他的脸。火苗变暗了,熄灭了。我从来也没有象那天晚上那样笑过。我肯定,莫朗日也没有。他可能要忘记修道院了。这一切都是因为塞格海尔—本—谢伊赫偷了马松上尉的烟斗……您去相信宗教志愿吧。
又是那首该诅咒的歌。第七个是男孩少了一只眼。人们想象不到会有这样愚蠢的歌词。哈!很滑稽,真的:现在,我们在这个洞里是四个人了。四个,我说什么,五个,六个,七个,八个……别拘束,朋友们。瞧,没有了……我终于要知道这儿的精灵是什么样了,冈发桑特,布雷米安……莫朗日说布雷米安的脸在胸膛当中。抱着我的这家伙肯定不是个布雷米安。他把我抱到外面去了。还有莫朗日。我不愿意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