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雷顿森林货币战:美元如何统治世界-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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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12日,罗斯福正式通报国会,敦促它立即通过布雷顿森林协定。听证会于3月7日召开。摩根索第一个出席众议院银行与货币委员会的听证会。鉴于他并不熟悉数字和具体问题,因此他很自然地接受了公关策略并认真地遵照执行。“在政治乱局中寻求经济安全是不可能的,”他说道,“但是在经济乱局中寻求政治安全同样也是不可能的。”布雷顿森林协定对于实现这两个目标至关重要。从美国国家利益的角度出发,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将发挥关键作用,确保20世纪30年代美国贸易由于各国“对我们设置的货币壁垒”而崩溃的情况不再重演。货币的价值需要保持稳定。但是战争已经表明,“试图仅仅通过3个国家或者6个国家的合作来稳定货币运行是徒劳无功的”,这也是美国在《三方协定》中的经历。稳定体系必须是全球性的。
而为布雷顿森林协定的具体细节进行辩护的工作当然是要留给哈里·怀特。他于3月9日的那个周五开始出席听证会并作证,并一直到3月15日的那个周四才结束,持续了一周。一个月之后,4月19日,他又再次出席并作证。他在发言开始时强调布雷顿森林协定是一个由44个国家达成的妥协,但是“美国代表团参会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维护美国的利益”。接着,他从近期历史的角度出发来定义这些利益。在一战后,各国寻求重建金本位。怀特说,这对美国经济产生了良好结果,但对其他国家,特别是英国,产生了完全不同的结果。“在她自己看来”,英国无法获得“足够的世界市场份额,从而导致她无法维持本国的相对充分就业”。越来越多的英国人将他们的困境归咎于英国恢复一战之前汇率平价的做法。最后,政治压力压倒了一切,英国于1931年抛弃了英镑平价。随着英镑的贬值,一个又一个国家紧随其后,决心不允许他国取得出口优势。汇率战导致了贸易战,以德国为首的各国政府自1932年起开始缔结特殊的双边清算协定,更加严格地控制向他们出口的国家要从自己那里回购什么作为交换。世界贸易随之崩溃,大萧条愈演愈烈。
如果当时有布雷顿森林协定可以用来稳定汇率,“肯定会对防止战争扩大化发挥相当大的贡献,甚至有可能阻止战争的发生。”怀特说道。如果现在能够通过这些议案,美国将从中获得最大的收益,不是因为它需要基金组织或者世界银行的资金援助,而是因为它将“确保其他国家有能力采取高水平的全球贸易所必不可少的货币信用以及贸易政策”。
怀特在财政部工作的那个年代,包括美国大出口商和国内生产商在内的势力强大的商业力量对汇率浮动恨之入骨,原因就是美元面临升值的压力。外国货币相对美元贬值将导致美国出口受到压抑,并加剧美国产品面临的进口竞争。但是英国作为世界上最大的国际债务国,它对于迫于美国压力而使英镑汇率稳定在一个价值可能被高估的水平上感到非常担忧。英国人“认为‘稳定’这个词有一种令人不快的僵化的感觉”,怀特在作证时评论道,“他们听到‘稳定’这个词就不寒而栗”。这也是为什么美国“同意在给基金组织命名及描述其功能时,用‘货币’一词替换‘稳定’一词”,他解释道。
而后,怀特对基金组织及世界银行的功能和组织结构做了一番长篇的、深入浅出的讲解,在有文字记载的史料中,至今仍然称得上是对美国最初计划最为清晰的概括。怀特在发言中还对罗伯特·布斯比的观点做了细致周密的反驳。英国保守党议员布斯比在致《纽约时报》的信中对布雷顿森林协定的模糊之处提出了尖锐的批评,委员会的一名成员在听证会上朗读了这封信的片段。
然而,在一个问题上,怀特迟疑了,这也正是20世纪60年代美国掌管布雷顿森林货币体系时犯错的地方。该体系究竟是以冰冷、坚硬、稀有的黄金为基础,还是以美国政府可以随心所欲印制的美元为基础?怀特坚持认为两者都是该体系的基础,但是他常常需要费尽力气去解释如何会是这样。
“难道该计划不要求回归金本位么?”布斯比问道。“这要视情况而定,”怀特回答道,“完全要视‘金本位’的含义而定。”如果它的含义是各国必须使其汇率稳定在平价上下各1%的范围内,那么答案就是肯定的。如果它的含义是假设黄金储备没有达到一定水平的情况下,各国发行更多货币的能力将受到限制,那么答案就是否定的。怀特认为这种自由度是一大优点。
委员会成员要求知道基金组织协定第4条第1款的含义,该条款称各成员国的货币应以黄金作价,“或者按照1944年7月1日有效含金量的美元作价”。怀特坚持两者其实是一回事。“对于我们,以及对于全世界,”他解释道,“美元与黄金是同义词。……这仅仅是出于使表达更加方便的原因,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含义,仅仅是为了强调美元实际上与黄金是同义词的事实。”
但是其他货币呢?俄亥俄州共和党众议员弗雷德里克·史密斯问道,难道基金组织不能采用“班科”或者“尤尼塔斯”来取代黄金和美元么?
“什么是‘班科’或‘尤尼塔斯’?”怀特故作天真地回答道,“这样的货币并不存在。”
“怎么,你应该知道的,”史密斯回击道,“它存在于你的……”
“我曾经提出,可以用类似的某种东西作为国际记账单位,”怀特打断了他,“但是,正如你所知道的,在布雷顿森林会议召开前,这个想法就被放弃了……”
“你一定给那个记账单位起过一个名字,难道不是么?”史密斯又把问题抛还给他。
“正是因为我们必须起一个名字,所以我们使用了‘美元’这个备选方案。我们认为这是一个相当好的名字,”怀特冒着一定的风险说道,“我们很高兴其他国家接受了这个词组,‘黄金或者美元’。”
当然,这是极度地夸大了事实。怀特是背着其他参会代表用美元替代了“黄金可兑换货币”。他这么做正是因为他知道许多代表会反对这一点,就像凯恩斯在会议召开前很多年一直表示反对那样。
史密斯紧追不舍:“美元将等同于黄金?”
“无论什么时候,”怀特坚称,“如果美国要以一个固定的价格自由地购买或出售黄金,都绝不会遇到困难。”
到了一定的时候,怀特的观点将被证明是错误的。在20世纪60年代越南战争以及伟大社会计划期间,美国不顾其黄金储备急速下降的状况仍然继续印刷钞票,引发美国的黄金遭到挤兑,美元汇率下跌,并导致了固定汇率制度的终结。美元并不像怀特所说的那样与黄金是同义词,只有黄金才是黄金。但是,美元等同于黄金这个说法是一个关键要素,既是怀特说服国会相信美国完全拥有行动自由的关键,同时也是他说服全世界相信美国无权自由行事的关键,即如果美国释放的美元超过了全世界希望持有的数量,她将被迫吐出黄金。
6月14日至28日,怀特数次出席参议院银行与货币委员会作证。他遇到了一个与史密斯完全不同的对手。在辩论中,身为医生的史密斯注重细节且目标明确。与之形成鲜明对照的是,俄亥俄州的罗伯特·塔夫特参议员是一个讲原则而不讲细节的人,他习惯于夸夸其谈以及总体的评判。对于塔夫特而言,问题相当简单。基金组织是一个来自异域的古怪计划,目的是将美国的黄金输送给外国债务人。史密斯使怀特在发言辩护过程中暴露出他性格暴躁、言语刻薄的一面;而塔夫特实际上让怀特变得安静,对基金组织和世界银行背后的具体细节以及经济逻辑更加透彻的了解显然使怀特自信心大涨。
然而,史密斯和塔夫特都认识到,如果要在政治上推翻怀特作出的保证,没有什么方法比援引他那令人生畏的英国对手凯恩斯勋爵的话更加有效了,特别是凯恩斯关于所谓的稀缺货币条款的评论。凯恩斯称这些条款可能可以被基金组织的成员用来限制来自债权过高的国家的进口,也就是美国。兰多夫·博格斯对参议院表示,这些条款是“邪恶的、令人深恶痛绝的东西”。在对凯恩斯的“品格、能力以及对该问题的理解”致以应有的敬意后,怀特把凯恩斯的解释贬得一无是处,坚称协定仅仅规定基金组织可以对美国代表“发布一份报告”。而一旦这份报告送到了参议员塔夫特的委员会之后,他可以“在对其进行适当讨论之后……将它扔进垃圾篓”。
最终,尽管有分量很重的银行家和经济学家提出了相当多的批评意见的证词,布雷顿森林协定法案仍然非常顺利地通过了这两个委员会。技术性的辩论只起到了很小的作用,主要还是因为罗斯福与杜鲁门当局成功设计了一个辩论的框架。布雷顿森林协定是一个关乎战争与和平的问题。“我认为历史回过头来,”怀特一度夸张地对史密斯说道,“将会控诉那些没有对布雷顿森林计划投赞成票的人,就像现在我们回顾历史,并指责某些团体在1921年阻止我们加入旨在防止战争的国际组织那样。”这是一个积极乐观的时代。美国人在欧洲和太平洋地区获得了胜利。由于担心被贴上孤立主义者的标签,共和党内部出现了分裂。最终,6月7日,众议院以345票赞成对18票反对的压倒性多数通过了该法案。6月26日,50个国家的代表在旧金山签署了联合国宪章,怀特作为技术顾问参加了此次会议。7月19日,参议院以61票赞成对16票反对通过了布雷顿森林协定法案。罗斯福将货币会议安排在布雷顿森林召开是为了至少争取到一个有可能投反对票的人。他的盘算被证明是正确的。新罕布什尔州参议员托贝在国会的圆形议事厅对他的议员同事们说道:“如果我们允许经济战争吞没全世界,或者我们退回到自己的世界之中,这是不可想象的。”他投了赞成票。7月31日,杜鲁门总统签署法案,布雷顿森林协定成为了美国的法律。
英国的辩论大体上是美国辩论的一个翻版。英国产业联盟以及伦敦商会反对该协定,伦敦商会提出该体系更有利于债权国,因此将制造摩擦而非促进稳定。“允许盈余国从其不愿增加进口的做法中获利,并且使用其销售所得来压抑汇率并威胁其出口对象国的内部稳定,或者用销售所得对这个国家进行投资,并因此逐渐获得对其固定资产的控制权,任何这样的一个金融体系在长期必将导致混乱而非合作。”14这些都是债务国永不过时的理由。
在美国,国会中带头抨击布雷顿森林协定的人被定性为“孤立主义者”;而在英国,议会中带头抨击协定的人则被定性为“帝国主义者”。凯恩斯和财政大臣担心威斯敏斯特宫激烈的政治争论将威胁到华盛顿对协定的批准,因此他们尽一切努力拖延议会辩论的进程,直到美国人通过立法。《经济学人》的文章反映出在布雷顿森林协定上英国民意的核心观点,即协定对经济的影响很糟糕,但是后果同样糟糕的是触怒英国人的银行家,即美国。“为了继续获得美国人的慷慨和友谊,或者说至少避免令美国人感到失望和不满,应当承受多大的经济风险才是一个合理的代价?”15《经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