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知妾有夫-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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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个时辰等于整个白天,质地密实冰冷地砖上,我从清晨跪到黄昏,滴水未沾。光润如墨玉的地砖上,映出我肖似“阿妍”的容貌,此时此刻,我庆幸她死得其所,至少她一死令相陵君变成这世上的可怜人,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我的膝盖如跪针毡一般,但最钻心的疼痛仍在我的脚腕。额头不停的冒着冷汗,我在最严寒的深冬触犯旧疾时,疼痛也不过如此,而现在仅仅初冬而已。
窗外的天黑透,有侍女在中极殿内点起盏盏明灯,我早就跪过六个时辰,但我并没有起身。我意识到我无法再向他求情,我唯有这个办法才可以救朱遂的性命。或者我可以用我的性命相逼,如若他觉得失去我这样一个难寻的礼物可惜,他或许肯留朱遂一命。
可惜我并不打算舍命相救,我的性命唯有一次,我须得留着它,以备相陵君反悔时搭救明允。外界盛赞相陵君是言而有信的君子,而我确信他是反复无常之人。
我身上痛楚难捱,内心心甘情愿。因为我跪的并不是相陵君,而是明允。我真正做错的事情是入府侍奉相陵君,对另一个男人曲意逢迎,我真正对不起的人是明允,我在相陵君身边的每一分每一刻,都愧对明允。
月华洒清光,初冬的白霜,洒满中极殿外的台阶。
殿内夜漏滴答、滴答、滴答……三更了,相陵君派人告诉我,让我只管跪着,我也就只管跪着。
在漫长无尽的滴答声中,我疼的脑袋发晕,浑身上下也仿佛有千百只蚁虫一齐钻咬啮噬。我身上使不出一点力气,僵硬地摔倒在地。这是我第二次摔倒,我伏在冰冷的地砖上喘息,挣扎起身,不过动了几动,又是一身冷汗。
殿外数只乌鹊惊动,呼呼啦啦从枯枝上飞起。我伏在地上,模糊的视线里,有个衣着单薄的女子向我移近,扑在我身上,痛哭不已。
“阿妍……阿妍……你这又是何苦!”
我受到摇撼聒闹,精神渐转清明,认出来人是夙公主。
她扶我起身,原来她也误以为我是阿妍。
“我不是阿妍。”
我想告诉所有人我不是那位梁国公主。若非是她,我现在仍是侯府里无忧无虑的阿初,怎至于落到如此地步。我身在侯府之时,何曾受过这般苦楚与惊吓。
夙公主面色哀戚,对我亦百般哀怜。
“不,你就是阿妍,你我自幼一同入质祈国,我绝不会认错你!”
我再次,虚弱地一字一字道:“我不是阿妍。”
夙公主满面泪痕,却似认准我一般,激动难抑:“你若不是阿妍,你身上的伤疤从何而来?你若不是阿妍,你手腕脚腕的旧疾从何而来?你若不是阿妍,那橙官为何百般迫害于你?你忘记我无妨,但你怎可忘记橙官当初是如何虐待于你,如何挑断你的手筋脚筋,如何让你备受一生的痛楚。”
我摔坐在地,无比震惊地注视着夙公主,灯影憧憧下,夙公主神色悲愤痛楚,与我凄然相对。
我不是阿妍,可我的确曾被挑断手筋脚筋,明允从未告诉我是何人所为,我只知每年深冬,我都饱受病痛折磨。我入府日短,但我坚信我的旧事,除却玉仪,再无第三人得知。
作者有话要说:
☆、逃离噩梦1
窗外乌鹊低低鸣叫,似是又一一落回树枝。夙公主抱着我,嘤嘤哭泣。
“若非相陵君受橙官美色迷惑,又怎会害你历尽磨难。他如今强逼你入府,说到底是不甘心,你万不可再轻信于他,三年前即是他攻克梁国,烧毁梁王宫。阿妍,你可知道,我与你也是一般的迫不得已,北国一战,他半点不顾念我与他的情义,亲手将我兄长碎尸万段。”
时至今日我才知道原来被相陵君碎尸万段的人就是夙公主的兄长!
夙公主抱着我,哭的撕心裂肺,为她破灭的国家,为她惨遭相陵君杀害的兄长。我胸中酸涩,不知为何,一时间竟也是满腔悲痛。
她哭肿了眼睛,伤心中犹然记挂着我,她紧紧握着我的手,信誓旦旦地对我说:“我们是自小的朋友,你相信我,有我一日,我定然竭力互你周全,绝不许他们再害你性命。”
夙公主的怀抱之中,我的身体越来越烫,火烧火燎一般。
梁国内城的守兵溃败,祈兵长驱直入,攻入王宫。王宫之内,呐喊声、厮杀声、出逃声乱成一片。
团团簇簇的大火此起彼伏,火山一般泼染的天际如血。往日平静的寝殿,此刻化身火海,滚滚的火焰浪潮似的从四面八方向我涌来。我惊恐万分,胡乱从裙摆撕下一片绢衣,借以掩住口鼻,慌乱逃命。
洞开的殿门近在咫尺,然而中间横隔着一堵火墙,可望而不可即。
身后的地砖受不住炙烤,斑驳破碎,纷纷跌入宫殿底部的湖水里。湖水沸腾翻滚,浮起数条熟鱼。前方火声呼啸如裂帛,几处火舌越是迫近,戏谑地舔焦我的衣摆。
浓烟钻入我的气道,我猛呛几声,前无去路,后无退路,殿顶不断有火焰裹挟着残骸,残星似地下坠,就在心死如灰之际,突然我望见殿门外少游的身影。
我心中惊喜交集,隔着大火,奋力向他呼救。
可他只是目光清冷地看着我,好似看一个陌生人,袖手旁观。
我难以置信地望着他,震惊他为何不肯救我。浓烟不断涌入我的肺部,人世间的一刻,在火海之中却是挣扎的千年万年,终于我的喉咙里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我跌倒在地,火焰如热油倾身而上,烧灼着我的身体,我疑惑我听到滋滋作响的炙烤声。
我的眼睛里盛满渴求,仍旧对他心存希冀,热浪鼓得他的袍子啪啪作响,火焰映照,他的眉目分外明朗,他犹然一动未动地看着我。我想我终于明白了,他待我是真的没有半分情义,纵然我将他当做一生的挚爱。自小到大的温情,今日想来也不过全是玩弄,我这一生都未像今天这般认清他。在剧烈难当的痛楚中,在我濒临死亡的界点,我用尽胸腔里最后一点空气,悲绝地痛喊,可我仍旧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猛然惊醒!
我的声音破梦而出。
“少游,救我!”
少游站在我的榻前,此刻仍然冷冷地看着我,犹如从梦境走入现实。我又悲又笑地看着他,伴随我三年的模糊梦境,时至今日,我终于轮廓清晰地认出他的容貌,原来少游即是相陵君。他曾问我知不知道整个人被挖空的感觉,我想这一刻我终于体会到。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心里会这般的难过?那分明只是一个梦而已。
梦中的我几近窒息,此刻我握着胸口猛喘几口气,等我抬头再看他时,他与梦中一般的清冷决绝,再次将我刺伤。
有些东西我以为我会忘记,事实却是永远忘不掉。
我起身,扑跌到铜镜台前,一张脸居然真的是梦中看到的自己。
我伏在铜镜台上,簌簌发抖,可是我再也不要见到阿妍,再也不要见到少游。梦中的痛楚附骨而来,我再也不愿承受那份锥心之痛。单单一个梦,就令我痛心如斯,既然已忘记三年,为何不让我一忘到底,阿妍既死,就该让她永远死去,我不是阿妍。
我听到他的脚步声向我移近,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我滴血的心尖上。刹那间,我犹如窒息的抑闷,起身向外逃走。
三年前无法逃离大火,三年后无法逃离相陵君。
我的身子定住,他如鬼魅一般出现在我面前,面无表情:“朱遂已去,你兄长平安归来,不日将前往祈国探望于你,你不必再做它想。”
明允平安无恙,对我而言无疑是最好的消息。
但是我的心脏抽紧,一波方平,又波又起,明允就要来盛京,他不会愿意见到我现在的样子,我更不知以何面目等待他的到来。
可是相陵君走后,我还是激动地告诉玉仪明允就要来盛京。
玉仪神色紧张地捂住我的嘴巴,生怕隔墙有耳。
“夫人,不是‘明允’,也不是侯爷,是兄长。”
我置若罔闻,做了一个大胆的白日梦。
“玉仪,或者我们可以回寒沙州,我们一同回去。”
玉仪叹息一声:“小姐,你病糊涂了,我们不可能再回寒沙州。”
我固执道:“明允会带我回去。”
玉仪对我充满怜悯的目光,使我意识到我在痴人说梦。与寒沙州的安危相比,明允想必会似常人一般忍痛割爱。我并非明允正妻,世家相交,相赠姬妾,算不得怪异之事,而我自知在明允心中并未占据太多份量,自无法与他的盟友相陵君相比。
可是我迫切想要离开,我再不愿面对睡梦中如临深渊的感觉。
“或许我们可以找个时机逃走。”
玉仪变了脸色,郑重地告诉我不可以:“你可知朱公子是如何离开?他虽保住一条性命,却被相陵君命人生生断掉一条手臂。相陵君行事多有暴戾之处,他待你又一向难以捉摸,你如此一心求去,他或者宁可赐死于你,也绝不留你沦为笑柄。”
我不寒而栗,一颗心重重地沉入荒芜之境,我居然忘记相陵君是何等为人。
作者有话要说:
☆、逃离噩梦2
明允比我想象中来的迅速。
这些时日,我心中极是矛盾,既希望明允快些到来,又希望他永远不要知道我如今的处境。
男人之间的事情怎由得了我,我最终还是如期见到明允。
白日,由朝臣作陪,相陵君在主殿正式接待明允。
晚间,主殿旁的小偏殿,相陵君高坐殿中,特意设下家宴,座上客固然还是明允。
偏殿灯火通明,静谧的夜晚,我无声无息地跪坐在相陵君身畔,以妻子侍候夫君的礼节,替相陵君斟酒。
我的话原本就不多,今夜更是出奇的少。我低着头斟酒,不斟酒时,就静静地注视着被灯火投在软席一侧的影子。
我其实竭力表现自然,但相陵君很快就察觉到我的异常,他不动声色,只是握了握我的手,我微微一颤,适才察觉自己手心冰凉。
他握着我的手未松,上下打量我两眼,我赶紧像往常一般冲他微笑,凑近他低声道:“我累了。”
我累的不免有些过早,但我想不出更好的借口。他并不起疑,气息附在我耳边,也悄声道:“瞧你一整日无精打采的模样,莫不是我太累着你。”
我皱眉不语,没有被他握住的一只手攥的身上的衣服更紧。他只当我是娇羞,眼睛里流溢着往日里我最得他欢心时的宠溺,替我拢一拢衣服,柔声道:“逗你而已,累了就早去歇息,我一会儿过去。”
我如临大赦,便欲起身退席。
相陵君扯住我的衣袖,暂且将我拦下,无奈一笑:“方才就不曾与你兄长认真行礼,此刻须得向你兄长道别才是。你平日在家中尽管随意,如今客人面前总得过得去,去吧。”
我微微抬高一线目光,明允的桌案上摆一只金兽香炉,正冉冉升起回字香烟,一旁侍候的侍女暗用金挑将炉中余香翻转,嫌怕断头烟。
外间乐师曲折涩然的笙调透进帘幕,我身着繁复沉重的华衣,走到殿中,状做敷衍地向“兄长”敬酒道别。金兽不断倾吐,薄雾浓云相隔,他看不清我的眼睛,我亦一心回避于他,态度淡漠,答非所问。
如此一来,在相陵君眼中,我与明允不过是一对不睦的兄妹。相陵君以为我是侧室小姐出身,我与兄长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