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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偷影子的人-第7章

小说: 偷影子的人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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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天来了,怪事发生了。一些女同学换了发型,我以前从来没注意到,但是一看到操场中的伊丽莎白,一切就变得好明显。
    她把马尾放下,长发及肩,让她看起来更美,我却不明就里地悲伤起来,也许因为我猜到她永远不会把眼光放在我身上。我赢得了班长选举,马格却赢走了伊丽莎白的心,而我竟然毫无察觉。我太忙于烦恼那些关于影子的蠢事,完全没看到现实生活发生了什么事,而坐在教室第一排的我,也完全没听到他们背着我结成了同盟。我没发现伊丽莎白的小诡计:她每周一有机会就往后坐一排,她先跟安娜换位子,再跟柔伊换,直到达到她的目标,完全没人发现她的阴谋。
    就在春天的第一天,在操场上,我看到她披着美丽及肩的秀发,用湛蓝的双眸看着马格在篮球场上大显神威。顿时,我全明白了。不久后,我看到他握着她的手,我紧紧握拳,指甲在掌心留下深深浅浅的印记。然而,看到他们如此幸福,又让我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一股悸动涌上胸口。我想爱情也许就是这样,既悲伤又凄美。
    伊凡走来,和我一起坐在长椅上。
    “你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这里做什么?为什么不去跟同学玩?”
    “我在思索。”
    “思索什么?”
    “思索爱情有什么用。”
    “我不确定我是最有资格回答你这个问题的人。”
    “没关系,我想我也不是最有资格问这个问题的男孩。”
    “你恋爱了?”
    “都结束了,我的‘真命天女’爱上了别人。”
    伊凡咬着唇强忍笑意,这动作惹恼了我。我想起身,他拉住我的手,强迫我坐下。
    “别走,我们的谈话还没结束。”
    “你还想聊什么?”
    “聊你的她啊,不然你还想聊谁?”
    “这场仗从一开始就输定了,我早就知道,但我还是没办法阻止自己爱上她。”
    “她是谁?”
    “就是那个跟肌肉男牵着手的人,喏,就在那边,篮球场旁边。”
    伊凡看着伊丽莎白,点了点头。
    “我懂了,她很漂亮。”
    “我太矮,配不上她。”
    “这跟你的身高无关。看到她跟马格在一起,你心痛吗?”
    “你说呢?”
    “也许应该说,‘真命天女’指的是会让你幸福的人,对吧?”
    我没有从这个角度看待过这件事。当然啦,说是这样说,还有待思考。
    “所以咯,也许你的‘真命天女’不是她?”
    “也许……吧。”我叹了口气回答伊凡。
    “你有没有想过,把所有想要的东西列成一张愿望清单?”伊凡问我。
    我很久以前就开始列这张清单了,在我还相信圣诞老公公的年纪。每年的十二月二十二号,我都会寄出愿望清单,爸爸会陪我走到街角的邮筒,把我举起来,让我投信。我早该猜到这是一场骗局,我既没写地址也没贴邮票;我也早该想到有一天爸爸会离开我们。人一旦开始撒了一个谎,就再也不知道如何停止。是的,我从六岁开始拟愿望清单,每一年都补充及修订这张清单:当消防员、兽医、航天员、海军舰长、商人、面包师傅(为了想跟吕克家一样幸福),我曾经想要这一切。想要一台电动火车、一架飞机模型;想跟爸爸周六去吃比萨、想过成功的人生、想带着妈妈远离我们居住的城市、想送妈妈一幢美丽的房子让她安享晚年,让她再也不用工作、再也不用每天晚上疲惫地回家;我还想从妈妈脸上抹去她眼底偶现的忧伤,就像被马格的一记重拳击中胃部一样,她的忧愁让我肚子绞痛。
    “我,”伊凡再度开口,“我想要你帮我做件事,一件会让我快乐起来的事。”
    我看着他,等着他告诉我,有什么事能让他快乐。
    “你能不能帮我写一张清单?”
    “什么样的清单?”
    “一张列出所有你绝对不会想做的事的清单。”
    “像是?”
    “我不知道,想想看嘛。你最讨厌大人做什么事?”
    “我讨厌他们每次都说:‘等你长到我这个年纪时,你就会了解了!’”
    “那就在清单上写下你长成大人后绝对不希望说出的话:‘等你长到我这个年纪时,你就会了解了!’你还想到其他的事吗?”
    “跟儿子说星期六要带他去吃比萨,却没有遵守诺言。”
    “那在清单上加上:‘不遵守对儿子的承诺。’你现在明白了吧?”
    “应该吧,我想。”
    “清单写完后,把它背下来。”
    “背清单做什么?”
    “为了熟记起来!”
    伊凡边说边给了我心照不宣的一肘。我答应尽可能写好这份清单,并且拿来给伊凡看,以便一起讨论。
    “你知道,”我起身时他加上一句,“你跟伊丽莎白的事,说不定没有全盘皆输哦。一段美丽的邂逅,有时是时间的问题,两个人得在对的时间遇到对方。”
    我抛下伊凡,走回教室。
    当天晚上在我的房里,我拿了一张从数学练习本上撕下来的白纸,等到妈妈去收拾厨房,就开始着手写新的清单。睡觉时,我一边想着跟伊凡的对话,关于伊丽莎白和我,我相信,今年不是一个对的时间点。
    开学以来,我就不断地反问自己许多问题。人的年纪越大,就对许多事情产生疑问。对伊丽莎白的事,我找到了满意的解释,但是关于影子和我的关系,我仍是一无所知。这种事为什么会发生在我身上?我是不是唯一一个能跟影子交谈的人?如果我只要一跟别人擦肩而过事情就会重演,我又该怎么办?
    每天早上上学前,我都会再三确认气象。为了骗过家人,我自告奋勇向自然科学老师提议,要做一个关于全球变暖的报告,老师马上就同意了。妈妈还决定要助我一臂之力,只要报纸上一有生态方面的文章,她就会剪下来,每天晚上,她会念这些文章给我听,然后我们一起把文章剪贴到有螺旋图案的大笔记本里。说到这本笔记本,妈妈差点就要在超市乱买了,还好我先逼她去教堂广场的一家文具店买。气象女主播宣布,本周末会出现满月,大约在星期六或星期天晚上。
    这条信息让我陷入沉思,套一句我朋友吕克可能会说的话(如果他跟哈姆雷特的爸爸有亲属关系的话):行动或不行动。
    自从天气开始转好以后,我就非常小心。每次操场上烈日当空时,我绝不会停留在同一个同学身边太久。
    同一时间,我感觉到周遭起了一些重大变化。上帝让学校的煤气炉爆炸,说不定是要给我启示,像是要说:“嘿,我还盯着你呢,难道你以为我给了你这点小能力,是要让你装做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吗!”
    这个星期四,伊凡到我喜欢坐着沉思的长椅找我时,我再度想起这一切。
    “嘿,你的纪念簿有进展吗?”
    “我最近没什么时间,我在做一个报告。”
    伊凡的影子就在我影子的旁边。
    “我做了你上次建议我的事。”
    我根本不记得我建议过伊凡做什么事。
    “我重抄了我妈写给我的信,就我记得的部分,不一定字字正确,但我重现了大致的意思。你知道吗,这真的是个好主意。虽然已经不是她的笔迹,但我重读时,还是能从信中找回同样的感动。”
    “冒昧问一下,你妈妈在信里跟你说了什么?”
    伊凡停顿了几秒钟才回答我,他喃喃地说:“她说她爱我。”
    “是哦,那重抄起来应该蛮快的。”
    因为他话说得太小声了,我靠近他,就在此时,在我毫无察觉下,我们的影子交叠在一起,而我所看到的影像把我吓呆了。
    伊凡妈妈的信从来不曾存在,工具间里那本被火烧毁的纪念簿中,只有他写给她的信。伊凡的妈妈在生他时过世了,早在他会认字前就死了。
    泪水涌上我的眼睛,不是因为他妈妈的早逝,而是因为他所说的谎话。
    想想看,要捏造一封未曾谋面的妈妈写的信,他的心里隐藏着多少悲伤啊。妈妈的存在就像一口深不见底的井,一口无法被填满的悲伤之井,而伊凡只能以杜撰出来的信,为这口井封上盖子。
    是他的影子在我耳边吐露这一切。
    我谎称还有一个作业没写完,我道了歉,保证下一节课下课时会再回来,然后跑着离开。一走到穿堂,我就觉得自己好没用,整堂雪佛太太的课上我都觉得很羞愧,但我没有勇气再回去见我的警卫朋友,就如我向他承诺的那样。
    回到家,妈妈宣称今晚电视上会上映一部关于砍伐亚马孙森林的纪录片,她已经准备了餐盒,我们可以坐在客厅沙发上分着吃。妈妈让我坐在电视正前方,还帮我拿了纸和笔,然后坐到我身边。许多动物被迫迁徙或灭亡,只因为人类爱钱爱到失去理智,真的很恐怖!
    就在我们无力地参与着巴西树懒(一种我觉得很像同类、很亲切的动物)的屠杀时,妈妈把鸡肉切开。纪录片看到一半,我瞥了这只鸡的骨骼一眼,暗暗立誓一有机会要成为素食者。
    主持人解释“蒸腾作用”的原理,蛮简单的东西,就是大地在大树底下呼吸,有点像我们的毛孔,然后地球的汗水蒸发,上升后形成云,云层够厚就下雨,雨水再为大树的生长及繁殖提供必要的水分。必须认识到的是,这个系统整体而言考虑得很完善。但显而易见的是,如果我们继续把地球剃到光溜溜的什么也不剩,就像一颗光滑的蛋一样,地球就不再流汗,也就再也没有云。想想看,一个没有云的世界会有什么后果,尤其对我来说!生命有时就是会跟你开玩笑,我为了找借口,编造了这个关于全球变暖的报告,却没预想到这个主题会触动我如此之深。
    妈妈睡着了,我把电视音量调高了一点儿,测试她有没有睡熟,她果然睡得很沉。看来她又过了精疲力竭的一天,看到她这样让我很于心不忍,就更没有理由吵醒她了。我把音量调低,悄悄地上了阁楼,月亮很快就升上天窗中央。
    依照上次经验生效的程序,我站得很挺,背对窗户,双拳紧握。我的心跳每分钟达到一百一十下,直接反映了我的害怕程度。
    十点整,影子现身了。一开始的身形很淡,大概只比用铅笔在阁楼木板上画出的印子稍深一点儿,然后越来越清楚。我吓呆了,虽然很想做点什么,但我连手指头都动不了。按理说,我的影子应该也动弹不得才对,但它却举起了手,可是我的两只手依旧紧贴着我的身躯。影子歪了歪头,向右,向左,再转向侧面,大概和我一样对发生的事情感到惊讶,它朝我吐了吐舌头。
    没错,人真的可以既害怕又同时笑出来,这两者并不冲突。影子在我面前伸展四肢,又在纸箱上变形,钻进行李箱间,一手往上搭在一个盒子上,完全就像靠在盒子上一样。
    “你是谁的影子?”我结结巴巴地说。
    “你以为我会是谁的?当然是你的,我是你的影子。”
    “那你证明啊!”
    “打开这个盒子,你自己看吧。我有个小礼物送你。”
    我前进了几步,影子散开了。
    “不是上面这个,你已经打开过了。拿下面那个盒子。”
    我遵照指令,把第一个盒子放在地上,打开第二个盒子的盖子。盒子里装满了我之前从来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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