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卷7-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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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就另换一副面孔,另拿一张旗子,从新来一回。而拿着军刀的伟人存在外国银行里的钱,也使他们的自信力更加动摇的。这是为不远的将来计。
为了辽远的将来,则在愿意在历史上留下一个芳名。中国和印度不同,是看重历史的。
但是,并不怎么相信,总以为只要用一种什么好手段,就可以使人写得体体面面。然而对于自己以外的读者,那自然要他们相信的。
我们从幼小以来,就受着对于意外的事情,变化非常的事情,绝不惊奇的教育。那教科书是《西游记》〔8〕,全部充满着妖怪的变化。例如牛魔王呀,孙悟空呀……就是。据作者所指示,是也有邪正之分的,但总而言之,两面都是妖怪,所以在我们人类,大可以不必怎样关心。然而,假使这不是书本上的事,而自己也身历其境,这可颇有点为难了。以为是洗澡的美人罢,却是蜘蛛精;以为是寺庙的大门罢,却是猴子的嘴,这教人怎么过。早就受了《西游记》教育,吓得气绝是大约不至于的,但总之,无论对于什么,就都不免要怀疑了。
外交家是多疑的,我却觉得中国人大抵都多疑。如果跑到乡下去,向农民问路径,问他的姓名,问收成,他总不大肯说老实话。将对手当蜘蛛精看是未必的,但好像他总在以为会给他什么祸祟。这种情形,很使正人君子们愤慨,就给了他们一个徽号,叫作“愚民”。但在事实上,带给他们祸祟的时候却也并非全没有。因了一整年的经验,我也就比农民更加多疑起来,看见显着正人君子模样的人物,竟会觉得他也许正是蜘蛛精了。然而,这也就会习惯的罢。
愚民的发生,是愚民政策的结果,秦始皇已经死了二千多年,看看历史,是没有再用这种政策的了,然而,那效果的遗留,却久远得多么骇人呵!
十二月五日。
〔1〕 本篇系用日文写作,发表于一九三四年一月一日日本大阪《朝日新闻》。译文发表于一九三四年九月二十五日《文学新地》创刊号,题为《一九三三年上海所感》,署名石介译。
〔2〕 如一九三三年三月三十一日,曾任日本驻华公使、外务大臣的芳泽谦吉来华活动,对外宣称是“私人行动”,“纯系漫游性质”,“分访昔人旧好”,“并无含有外交及政治等使命”。
〔3〕《国木田独步集》日本作家国木田独步(1871—1908)的短篇小说
集。内收小说五篇,夏丐尊译。一九二七年六月开明书店出版。
〔4〕 亚米契斯(E。de Amicis,1846—1908) 意大利作家。
《爱的教育》,是他的日记体小说《心》的中译名,夏丐尊译。一九二六年由开明书店出版。
〔5〕 指良友图书印刷公司和神州国光社遭国民党特务袭击的事。参看《准风月谈g?蠹恰贰?
〔6〕 莫索里尼(S。Mussolini,1883—1945) 通译墨索里尼,意大利独裁者,法西斯党党魁。第二次世界大战祸首之一。
〔7〕 这是反动文人对左翼作家的诬陷。参看《伪自由书g后记》。
〔8〕 《西游记》 长篇小说,明代吴承恩著,共一百回。写唐僧(玄奘)在孙悟空等护送下到西天取经,沿途战胜妖魔险阻的故事。
一九三四年
《引玉集》后记〔1〕
我在这三年中,居然陆续得到这许多苏联艺术家的木刻,真是连自己也没有豫先想到的。一九三一年顷,正想校印《铁流》,偶然在《版画》(Graphika)这一种杂志上,看见载着毕斯凯来夫刻有这书中故事的图画,便写信托靖华兄去搜寻。费了许多周折,会着毕斯凯来夫,终于将木刻寄来了,因为怕途中会有失落,还分寄了同样的两份。靖华兄的来信说,这木刻版画的定价颇不小,然而无须付,苏联的木刻家多说印画莫妙于中国纸,只要寄些给他就好。我看那印着《铁流》图的纸,果然是中国纸,然而是一种上海的所谓“抄更纸”,乃是集纸质较好的碎纸,第二次做成的纸张,在中国,除了做帐簿和开发票,帐单之外,几乎再没有更高的用处。我于是买了许多中国的各种宣纸和日本的“西之内”和“鸟之子”,分寄给靖华,托他转致,倘有余剩,便另送别的木刻家。这一举竟得了意外的收获,两卷木刻又寄来了,毕斯凯来夫十三幅,克拉甫兼珂〔2〕一幅,法复尔斯基六幅,保夫理诺夫一幅,冈察罗夫〔3〕十六幅;还有一卷被邮局所遗失,无从访查,不知道其中是那几个作家的作品。这五个,那时是都住在墨斯科的。
可惜我太性急,一面在搜画,一面就印书,待到《铁流》图寄到时,书却早已出版了,我只好打算另印单张,介绍给中国,以答作者的厚意。到年底,这才付给印刷所,制了版,收回原图,嘱他开印。不料战事〔4〕就开始了,我在楼上远远地眼看着这印刷所和我的锌版都烧成了灰烬。后来我自己是逃出战线了,书籍和木刻画却都留在交叉火线下,但我也仅有极少的闲情来想到他们。又一意外的事是待到重回旧寓,检点图书时,竟丝毫也未遭损失;不过我也心神未定,一时不再想到复制了。
去年秋间,我才又记得了《铁流》图,请文学社制版附在《文学》〔5〕第一期中,这图总算到底和中国的读者见了面。同时,我又寄了一包宣纸去,三个月之后,换来的是法复尔斯基五幅,毕珂夫〔6〕十一幅,莫察罗夫二幅,希仁斯基和波查日斯基各五幅,亚历克舍夫四十一幅,密德罗辛三幅,数目比上一次更多了。莫察罗夫以下的五个,都是住在列宁格勒的木刻家。
但这些作品在我的手头,又仿佛是一副重担。我常常想:
这一种原版的木刻画,至有一百余幅之多,在中国恐怕只有我一个了,而但秘之箧中,岂不辜负了作者的好意?况且一部分已经散亡,一部分几遭兵火,而现在的人生,又无定到不及薤上露,万一相偕湮灭,在我,是觉得比失了生命还可惜的。流光真快,徘徊间已过新年,我便决计选出六十幅来,复制成书,以传给青年艺术学徒和版画的爱好者。其中的法复尔斯基和冈察罗夫的作品,多是大幅,但为资力所限,在这里只好缩小了。
我毫不知道俄国版画的历史;幸而得到陈节〔7〕先生摘译的文章,这才明白一点十五年来的梗概,现在就印在卷首,算作序言;并且作者的次序,也照序中的叙述来排列的。文中说起的名家,有几个我这里并没有他们的作品,因为这回翻印,以原版为限,所以也不再由别书采取,加以补充。读者倘欲求详,则契诃宁〔8〕印有俄文画集,列培台华〔9〕且
有英文解释的画
集的——
Ostraoomova-Ljebedeva by A。Benois andS。
Ernst。
State Press,Moscow-Leningrad。〔10〕密德罗辛也有一本英文解释的画集——State Editorship,Moscow-Petrograd。〔11〕不过出版太早,现在也许已经绝版了,我曾从日本的“Nauka社”〔12〕买来,只有四圆的定价,但其中木刻却不多。
因为我极敢庵雷髡叩木删富种乱猓≡诹心窭盏奈甯龆夹蠢戳恕N颐浅?看见文学家的自传,而艺术家,并且专为我们而写的自传是极少的,所以我全都抄录在这里,借此保存一点史料。以下是密德罗辛的自传——
“密德罗辛(DmitriIsidorovichMitrokhin)一八
八三年生于耶普斯克(在北高加索)城。在其地毕业于实业学校。后求学于莫斯科之绘画,雕刻,建筑学校和斯特洛干工艺学校。未毕业。曾在巴黎工作一年。从一九○三年起开始展览。对于书籍之装饰及插画工作始于一九○四年。现在主要的是给‘大学院’和‘国家文艺出版所’工作。
七,三○,一九三三。密德罗辛。“
在墨斯科的木刻家,还未能得到他们的自传,本来也可以逐渐调查,但我不想等候了。
法复尔斯基自成一派,已有重名,所以在《苏联小百科全书》中,就有他的略传。这是靖华
译给我的——
“法复尔斯基(VladimirAndreevichFavorsky)
生于一八八六年,苏联现代木刻家和绘画家,创木刻派在形式与结构上显出高尚的匠手,有精细的技术。法复尔斯基的木刻太带形式派色彩,含着神秘主义的特点,表现革命初期一部分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的心绪。最好的作品是:对于梅里美,普式庚,巴尔扎克,法郎士诸人作品的插画和单形木刻——《一九一七年十月》与《一九一九至一九二一年》。“
我极欣幸这一本小集中,竟能收载他见于记录的《一九一七年十月》和《梅里美像》;前一种疑即序中所说的《革命的年代》之一,原是盈尺的大幅,可惜只能缩印了。在我这里的还有一幅三色印的《七个怪物》的插画,并手抄的诗,现在不能复制,也是极可惜的。至于别的四位,目下竟无从稽考;所不能忘的尤其是毕斯凯来夫,他是最先以作品寄与中国的人,现在只好选印了一幅《毕斯凯来夫家的新住宅》在这里,夫妇在灯下作工,床栏上扶着一个小孩子,我们虽然不知道他的身世,却如目睹了他们的家庭。
以后是几个新作家了,序中仅举其名,但这里有为我们
而写的自传在——
“莫察罗夫(SergeiMikhailovichMocharov)以
一九○二年生于阿斯特拉汗城。毕业于其地之美术师范学校。一九二二年到圣彼得堡,一九二六年毕业于美术学院之线画科。一九二四年开始印画。现工作于‘大学院’和‘青年卫军’出版所。
七,三○,一九三三。莫察罗夫。“
“希仁斯基(L。S。Khizhinsky)以一八九六年生于基雅夫。一九一八年毕业于基雅夫美术学校。一九二二年入列宁格勒美术学院,一九二七年毕业。从一九二七年起开始木刻。
主要作品如下:
1 保夫罗夫:《三篇小说》。
2 阿察洛夫斯基:《五道河》。
3 Vergilius:《Aeneid》〔13〕。
4 《亚历山大戏院(在列宁格勒)百年纪念刊》。
5 《俄国谜语》。
七,三○,一九三三。希仁斯基。“
最末的两位,姓名不见于“代序”中,我想,大约因为都是线画美术家,并非木刻专家的缘故。以下是他们的自传
——
“亚历克舍夫(Nikolai Vasilievich Alekseev)。线画美术家。一八九四年生于丹堡(Ta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