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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鲁迅卷3-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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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十七人之死,有功于“中国教育界”良非浅甚少也。“从优拟恤”,谁曰不宜!?
  而今而后,庶几“中国教育界”中,不至于再称异己者为“卢布党”欤?
  四月六日。
  〔1〕 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二六年四月十日《京报副刊》。
  〔2〕 指一九二六年春夏间,冯玉祥国民军与奉系军阀李景林、张宗昌所部直鲁联军在京津间的战争。当时奉系军阀称国民军为“赤化”,称他们自己对国民军的进攻为“讨赤”。
  〔3〕 奉天飞机三临北京之空中 一九二六年四月,在国民军与奉军作战期间,国民军驻守北京,奉军飞机自二日起,连续三天飞临北京投弹(作者此文写于四月六日;此后奉军飞机还曾到北京投弹数次)。奉天,辽宁省的旧称,当时是奉系军阀张作霖盘踞的地方。
  〔4〕 “从优拟恤” 段祺瑞执政府国务院于一九二六年三月二十日开会后,发布“怃恤令”说:“此次徐谦等率领暴徒,实行扰乱,自属罪无可逭。惟当时群众复杂,互相攻击之时,或恐累及无辜,情属可悯。着内务部行知地方官厅,分别查明抚恤。”
  〔5〕 两个俄款委员会委员 应为三人,参看本书《可惨与可笑》及其注〔10〕。
  〔6〕 此段引自一九二六年四月五日《京报》(文中的“六日”应为“五日”)发表的《九校代表对改组俄委会意见》的新闻。九校,指当时的北京大学、工业大学、农业大学
  、医科大学、法政大学、北京师范大学、北京女子师范大学、女子大学、艺术专门学校九所
  国立大学。下文的五私大,指当时北京的朝阳、民国、中国、平民、华北等五所私立大学。
               无花的蔷薇之三〔1〕
                   1
  积在天津的纸张运不到北京,连印书也颇受战争的影响,我的旧杂感的结集《华盖集》付印两月了,排校还不到一半。
  可惜先登了一个预告,以致引出陈源教授的“反广告”来——“我不能因为我不尊敬鲁迅先生的人格,就不说他的小说好,我也不能因为佩服他的小说,就称赞他其余的文章。我觉得他的杂感,除了《热风》中二三篇外,实在没有一读之价值。”〔2〕(《现代评论》七十一,《闲话》。)
  这多么公平!原来我也是“今不如古”了;《华盖集》的销路,比起《热风》来,恐怕要较为悲观。而且,我的作小说,竟不料是和“人格”无关的。“非人格”的一种文字,像新闻记事一般的,倒会使教授“佩服”,中国又仿佛日见其光怪陆离了似的,然则“实在没有一读之价值”的杂感,也许还要存在罢。
  做那有名的小说《Don Quijote》的M。de Cervantes先生,穷则有之,说他像叫化子,可不过是一种特别流行于中国学者间的流言。他说Don Quijote看游侠小说看疯了,便自己去做侠客,打不平。他的亲人知道是书籍作的怪,就请了间壁的理发匠来检查;理发匠选出几部好的留下来,其
  余的便都烧掉了。〔3〕大概是烧掉的罢,记不清楚了;也忘了是多少种。想来,那些入选的“好书”的作家们,当时看了这小说里的书单,怕总免不了要面红耳赤地苦笑的罢。
  中国虽然似乎日见其光怪陆离了。然而,乌乎哀哉!我们连“苦笑”也得不到。
  有人从外省寄快信来问我平安否。他不熟于北京的情形,上了流言的当了。
  北京的流言报,是从袁世凯称帝,张勋复辟,章士钊“整顿学风”以还,一脉相传,历来如此的。现在自然也如此。
  第一步曰:某方要封闭某校,捕拿某人某人了。这是造给某校某人看,恐吓恐吓的。
  第二步曰:某校已空虚,某人已逃走了。这是造给某方看,煽动煽动的。
  又一步曰:某方已搜检甲校,将搜检乙校了。这是恐吓乙校,煽动某方的。
  “平生不作亏心事,夜半敲门不吃惊。”乙校不自心虚,怎能给恐吓呢?然而,少安毋躁罢。还有一步曰:乙校昨夜通宵达旦,将赤化书籍完全焚烧矣。
  于是甲校更正,说并未搜检;乙校更正,说并无此项书籍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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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连卫道的新闻记者,圆稳的大学校长〔4〕也住进六国饭店,讲公理的大报也摘去招牌,学校的号房也不卖《现代评论》:大有“火炎昆冈,玉石俱焚”〔5〕之概了。
  其实是不至于此的,我想。不过,谣言这东西,却确是造谣者本心所希望的事实,我们可以借此看看一部分人的思想和行为。
  中华民国九年七月直皖战争开手;八月,皖军溃灭,徐树铮等九人避入日本公使馆。〔6〕这时还点缀着一点小玩意,是有一些正人君子——不是现在的一些正人君子——去游说直派武人,请他杀戮改革论者了。终于没有结果;便是这事也早从人们的记忆上消去。但试去翻那年八月的《北京日报》,还可以看见一个大广告,里面是什么大英雄得胜之后,必须廓清邪说,诛戮异端等类古色古香的名言。
  那广告是有署名的,在此也无须提出。但是,较之现在专躲在暗中的流言家,却又不免令人有“今不如古”之感了。
  我想,百年前比现在好,千年前比百年前好,万年前比千年前好……特别在中国或者是确凿的。
 在报章的角落里常看见对青年们的谆谆的教诫:敬惜字纸咧;留心国学咧;伊卜生〔7
  〕这样,罗曼罗兰那样咧。时候和文字是两样了,但含义却使我觉得很耳熟:正如我年幼时所听过的耆宿的教诫一般。
  这可仿佛是“今不如古”的反证了。但是,世事都有例外,对于上一节所说的事,这也算作一个例外罢。
  五月六日。
  〔1〕 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二六年五月十七日《语丝》周刊第七十九期。
 〔2〕此段引自陈西滢在《现代评论》第三卷第七十一期(一九二六年四月十七日)
  发表的《闲话》。他在文中先举《呐喊》作为中国新文学运动最初十年间的短篇小说的代表作品,接着就攻击鲁迅的杂文。
  〔3〕 见塞万提斯著《堂。吉诃德》第五、六章。关于说塞万提斯“像叫化子”的话,参看本卷第239页注〔39〕。
  〔4〕 卫道的新闻记者,圆稳的大学校长 指成舍我、蒋梦麟等人。据一九二六年四月二十八日上海《时事新报》和同年五月一日广州《向导》周报第一五一期报道,自标榜“扑灭赤化”的奉军及直鲁联军进占北京,并采取枪毙《京报》社长邵飘萍等严厉镇压手段后,北京报界和学界一片恐慌,《世界晚报》成舍我、《中美晚报》宋发祥和“素号稳健的北大代理校长蒋梦麟”等均先后逃匿。
  〔5〕 “火炎昆冈,玉石俱焚” 语见《尚书。胤征》,好坏同归于尽的意思。
  〔6〕 指一九二○年七月北洋军阀直皖两系之间的战争。直系军阀以曹锟、吴佩孚等为首;皖系军阀以段祺瑞、徐树铮等为首。战事于七月中旬开始,不数日皖军溃败;北洋政府于七月底免去段祺瑞一切职务,并通缉徐树铮、曾毓隽、朱深、李思浩等十人。除李思浩外,其他九人都逃入日本公使馆。下文所说的广告,不见于《北京日报》;究系何报,未详。
  〔7〕 伊卜生(H。Ibsen,1828—1906) 通译易卜生,挪威剧作家。主要作品有《玩偶之家》、《国民公敌》等。“五四”时期它们曾被介绍到中国来,在当时反对封建主义和妇女解放的斗争中,曾起过积极的作用。但是,作品中的个人主义思想和反群众的情绪,也曾被胡适等利用来进行反动宣传。
  新的蔷薇〔1〕——然而还是无花的因为《语丝》〔2〕在形式上要改成中本了,我也不想再用老题目,所以破格地奋发,要写出“新的蔷薇”来。
  ——这回可要开花了?
  ——嗡嗡,——不见得罢。
  我早有点知道:我是大概以自己为主的。所谈的道理是“我以为”的道理,所记的情状是我所见的情状。听说一月以前,杏花和碧桃都开过了。我没有见,我就不以为有杏花和碧桃。
  ——然而那些东西是存在的。——学者们怕要说。
  ——好!那么,由它去罢。——这是我敬谨回禀学者们的话。
  有些讲“公理”的,说我的杂感没有一看的价值。那是一定的。其实,他来看我的杂感,先就自己失了魂了,——假如也有魂。我的话倘会合于讲“公理”者的胃口,我不也成了“公理维持会”会员了么?我不也成了他,和其余的一切会员了么?我的话不就等于他们的话了么?许多人和许多话不就等于一个人和一番话了么?
  公理是只有一个的。然而听说这早被他们拿去了,所以我已经一无所有。
  这回“北京城内的外国旗”,大约特别地多罢,竟使学者为之愤慨:“……至于东交民巷界线以外,无论中国人外国人,那就不能借插用外国国旗,以为保护生命财产的护符。”
  〔3〕这是的确的。“保护生命财产的护符”,我们自有“法律”在。
  如果还不放心呢,那么,就用一种更稳妥的旗子:红典字旗〔4〕。介乎中外之间,超于“无耻”和有耻之外,——确是好旗子!
  从清末以来,“莫谈国事”的条子帖在酒楼饭馆里,至今还没有跟着辫子取消。所以,有些时候,难煞了执笔的人。
  但这时却可以看见一种有趣的东西,是:希望别人以文字得祸的人所做的文字。
  聪明人的谈吐也日见其聪明了。说三月十八日被害的学生是值得同情的,因为她本不愿去而受了教职员的怂恿。〔5〕说“那些直接或间接用苏俄的金钱的人”是情有可原的,因为“他们自己可以挨饿,老婆子女却不能不吃饭呵!”〔6〕推开了甲而陷没了乙,原谅了情而坐实了罪;尤其是他们的行动和主张,都见得一钱不值了。
  然而听说赵子昂的画马,却又是镜中照出来的自己的形相哩。
  因为“老婆子女却不能不吃饭”,于是自然要发生“节育问题”了。但是先前山格夫人〔7〕来华的时候,“有些志士”〔8〕却又大发牢骚,说她要使中国人灭种。
  独身主义现今尚为许多人所反对,节育也行不通。为赤贫的绅士计,目前最好的方法,我以为莫如弄一个有钱的女人做老婆。
  我索性完全传授了这个秘诀罢:口头上,可必须说是为了“爱”。
  “苏俄的金钱”十万元,这回竟弄得教育部和教育界发生纠葛了,因为大家都要一点。
  〔9〕这也许还是因为“老婆子女”之故罢。但这批卢布和那批卢布却不一样的。这是归还的庚子赔款;是拳匪“扶清灭洋”,各国联军入京的余泽。〔10〕那年代很容易记:十九世纪末,一九○○年。二十六年之后,我们却“间接”用了拳匪的金钱来给“老婆子女”吃饭;如果大师兄〔11〕有灵,必将爽然若失者欤。
  还有,各国用到中国来做“文化事业”的,也是这一笔款……。
  五月二十三日。
  〔1〕 本篇最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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