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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鲁迅卷3-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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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绯刚的评论都要逼得
  翘辫儿了。〔7〕辰 并不是这么一回事。他是窃取着外国人的声音,翻译着。喂!你为什么不去创作?
  巳 那么,他就犯了罪了!研究起来,字典上只有“Ach”,没有什么“A-a-a-ch”。我实在料不到他竟这样杜撰。所以我说:你们都得买一本字典〔8〕,坐在书房里看看,这才免得为这类脚色所欺。
  午 他不再往下说,他的话流产了。
  未 夫今之青年何其多流产〔9〕也,岂非因为急于出风头之故么?所以我奉劝今之青年,安分守己,切莫动弹,庶几可以免于流产,……
  申 夫今之青年何其多误译也,还不是因为不买字典之故么?且夫……
  酉 这实在“唉”得不行!中国之所以这样“世风日下”,就是他说了“唉”的缘故。
  但是诸位在这里,我不妨明说,三十年前,我也曾经“唉”过的,我何尝是木石,我实在是开风气之先〔10〕。后来我觉得流弊太多了,便绝口不谈此事,并且深恶而痛绝之。并且到了今年,深悟读经之可以救国,并且深信白话文之应该废除。但是我并不说中国应该守旧……。
  戌 我也并且到了今年,深信读经之可以救国……。
  亥 并且深信白话文之应当废除……。
  十一月十八日。
  〔1〕 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二五年十一月二十七日《莽原》周刊第三十二期。
  “雕龙”一语,见于《史记。孟子荀卿列传》:“雕龙睬”。据裴笥集解引刘向《别录》:“驺睬修衍(驺衍)之文,饰若雕缕龙文,故曰‘雕龙’。”南朝梁刘勰曾采用这个意思,把他的一部文学批评著作题为《文心雕龙》,本篇的题目就是套用《文心雕龙》的。作者的用意是调制当时文坛上流行的一些稀奇古怪的论调,最主要的是在攻击从林琴南到章士钊的读经尊孔的复古主义,和胡适、徐志摩、陈西滢等人对于西方资产阶级文化的奴颜婢膝的阿谀;但同时也批评了新文艺阵营中的某些偏向和不正确的主张。文中所举的一些语句,大都见于上述诸人的文章,但也有经过作者提炼的。
  〔2〕 A-a-a-ch 即Ach,德语感叹词,读如“啊喝”。
  〔3〕 关于“搬到外国去”的话,参看本卷第83页注〔2〕。
  〔4〕 “引车卖浆者流” 一九一九年三月林琴南在给蔡元培的信中攻击白话文说:“若尽废古书,行用土语为文字,则都下引车卖浆之徒所操之语,按之皆有文法,……据此则凡京津之稗贩,均可用为教授矣。”
  〔5〕噫嘻吗呢章士钊在《甲寅》周刊第一卷第二号(一九二五年七月二十五日)
  《孤桐杂记》中说:“陈君(按指陈西滢)……喜作流行恶滥之白话文。致失国文风趣。…
  …屡有佳文。愚摈弗读。读亦弗卒。即噫(原文作嘻)嘻吗呢为之障也。“
  〔6〕 关于批评与谩骂的话,可能是针对《现代评论》第一卷第二期(一九二四年十二月二十日)西林的《批评与骂人》一文而发的。
  该文有如下一些议论:“批评的时候,虽可以骂人,骂人却不就是批评。
  两个洋车夫相撞,车夫回过头来,你一句,我一句,那是骂人,那不是批评……我决不赞成一个人乱骂人,因而丢了自己的脸。“”讲到批评的时候免不了骂人……我们都不能不承认‘不通’,‘胡说’,‘糟踏纸张笔墨’,是骂人;我们都不能不承认在相当的情形之下,这些话是最恰当的批评“。”新近报纸上常引法国大文学家法朗士的话,说:批评是‘灵魂的冒险’。既是一个‘灵魂’,‘冒险’,还能受什么范围?“
  Gentleman,英语:绅士。“精神的冒险”,也译作“灵魂的冒险”。法国作家法朗士在《文学生活》一书中说过文学批评是“灵魂在杰作中的冒险”的话。
  〔7〕 这一节是模仿徐志摩的文字而给以讽刺的。参看《集外集。“音乐”?》。
  〔8〕买一本字典胡适在《现代评论》第一卷第二十一期(一九二五年五月二日)
  的《胡说(一)》中,说“近来翻译家犯的罪过确也不少了”,他指责王统照在翻译美国诗人朗费罗的长诗《克司台凯莱的盲女》时不查字典,“捏造谬解”,“完全不通”。并说:“我常对我的翻译班学生说,‘你们宁可少进一年学堂,千万省下几个钱来买一部好字典。
  那是你们的真先生,终身可以跟你们跑。‘“
  〔9〕 青年何其多流产 当时有些人把青年作者发表不够成熟的作品斥为“流产”。
  《现代评论》第二卷第三十期(一九二五年七月四日)刊登江绍原《黄狗与青年作者》一文
  ,认为由于报刊的编辑者不知选择,只要稿子,青年作者“就天天生产——生产出许多先天不足,月分不足的小家伙们。”随后徐志摩等人也发表文章应和。同年十月二日徐志摩主编的《晨报副刊》发表《副刊殃》一文,指责青年作者“藉副刊作出风头的场所,更属堕志”。鲁迅对这种论调的批评,可参看本书《这个与那个》第四节。
  〔10〕开风气之先一九二五年章士钊在他主编的《甲寅》周刊上激烈反对白话文
  。胡适在《国语》周刊十二期(一九二五年八月三十日)发表《老章又反叛了》一文,其中说到章士钊也是很早就写过白话文的,“同是曾开风气人”。章即在《甲寅》周刊一卷八号(一九二五年九月五日)发表《答适之》,其中也说:“二十年前。吾友林少泉好谈此道。
  愚曾试为而不肖。十年前复为之。仍不肖。五年前又为之。更不肖。愚自是阁笔。“
                这个与那个〔1〕
                 一读经与读史
  一个阔人说要读经〔2〕,嗡的一阵一群狭人也说要读经。岂但“读”而已矣哉,据说还可以“救国”哩。“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3〕那也许是确凿的罢,然而甲午战败了,——为什么独独要说“甲午”呢,是因为其时还在开学校,废读经〔4〕以前。
  我以为伏案还未功深的朋友,现在正不必埋头来哼线装书。倘其咿唔日久,对于旧书有些上瘾了,那么,倒不如去读史,尤其是宋朝明朝史,而且尤须是野史;或者看杂说。
  现在中西的学者们,几乎一听到“钦定四库全书”〔5〕这名目就魂不附体,膝弯总要软下来似的。其实呢,书的原式是改变了,错字是加添了,甚至于连文章都删改了,最便当的是《琳琅秘室丛书》〔6〕中的两种《茅亭客话》〔7〕,一是宋本,一是四库本,一比较就知道。“官修”而加以“钦定”的正史也一样,不但本纪咧,列传咧,要摆“史架子”
  ;里面也不敢说什么。据说,字里行间是也含着什么褒贬的,但谁有这么多的心眼儿来猜闷壶卢。至今还道“将平生事迹宣付国史馆立传”,还是算了罢。
  野史和杂说自然也免不了有讹传,挟恩怨,但看往事却可以较分明,因为它究竟不像正史那样地装腔作势。看宋事,《三朝北盟汇编》〔8〕已经变成古董,太贵了,新排印的《宋人说部丛书》〔9〕却还便宜。明事呢,《野获编》〔10〕原也好,但也化为古董了,每部数十元;易于入手的是《明季南北略》〔11〕,《明季稗史汇编》〔12〕,以及新近集印的《痛史》〔13〕。
  史书本来是过去的陈帐簿,和急进的猛士不相干。但先前说过,倘若还不能忘情于咿唔,倒也可以翻翻,知道我们现在的情形,和那时的何其神似,而现在的昏妄举动,胡涂思想,那时也早已有过,并且都闹糟了。
  试到中央公园去,大概总可以遇见祖母得着她孙女儿在玩的。这位祖母的模样,就预示着那娃儿的将来。所以倘有谁要预知令夫人后日的丰姿,也只要看丈母。不同是当然要有些不同的,但总归相去不远。我们查帐的用处就在此。
  但我并不说古来如此,现在遂无可为,劝人们对于“过去”生敬畏心,以为它已经铸定了我们的运命。Le Bon〔14〕先生说,死人之力比生人大,诚然也有一理的,然而人类究竟进化着。又据章士钊总长说,则美国的什么地方已在禁讲进化论〔15〕了,这实在是吓死我也,然而禁只管禁,进却总要进的。
  总之:读史,就愈可以觉悟中国改革之不可缓了。虽是国民性,要改革也得改革,否则,杂史杂说上所写的就是前车。一改革,就无须怕孙女儿总要像点祖母那些事,譬如祖母的脚是三角形,步履维艰的,小姑娘的却是天足,能飞跑;丈母老太太出过天花,脸上有些缺点的,令夫人却种的是牛痘,所以细皮白肉:这也就大差其远了。
  十二月八日。
                  二捧与挖
  中国的人们,遇见带有会使自己不安的朕兆的人物,向来就用两样法:将他压下去,或者将他捧起来。
  压下去就用旧习惯和旧道德,或者凭官力,所以孤独的精神的战士,虽然为民众战斗,却往往反为这“所为”而灭亡。到这样,他们这才安心了。压不下时,则于是乎捧,以为抬之使高,餍之使足,便可以于己稍稍无害,得以安心。
  伶俐的人们,自然也有谋利而捧的,如捧阔老,捧戏子,捧总长之类;但在一般粗人,——就是未尝“读经”的,则凡有捧的行为的“动机”,大概是不过想免害。即以所奉祀的神道而论,也大抵是凶恶的,火神瘟神不待言,连财神也是蛇呀刺芾呀似的骇人的畜类;观音菩萨倒还可爱,然而那是从印度输入的,并非我们的“国粹”。要而言之:凡有被捧者,十之九不是好东西。
  既然十之九不是好东西,则被捧而后,那结果便自然和捧者的希望适得其反了。不但能使不安,还能使他们很不安,因为人心本来不易餍足。然而人们终于至今没有悟,还以捧为苟安之一道。
  记得有一部讲笑话的书,名目忘记了,也许是《笑林广讯》〔16〕罢,说,当一个知县的寿辰,因为他是子年生,属鼠的,属员们便集资铸了一个金老鼠去作贺礼。知县收受之后,另寻了机会对大众说道:明年又恰巧是贱内的整寿;她比我小一岁,是属牛的。其实,如果大家先不送金老鼠,他决不敢想金牛。一送开手,可就难于收拾了,无论金牛无力致送,即使送了,怕他的姨太太也会属象。象不在十二生肖之内,似乎不近情理罢,但这是我替他设想的法子罢了,知县当然别有我们所莫测高深的妙法在。
  民元革命时候,我在S城,来了一个都督。〔17〕他虽然也出身绿林大学,未尝“读经”(?),但倒是还算顾大局,听舆论的,可是自绅士以至于庶民,又用了祖传的捧法群起而捧之了。这个拜会,那个恭维,今天送衣料,明天送翅席,捧得他连自己也忘其所以,结果是渐渐变成老官僚一样,动手刮地皮。
  最奇怪的是北几省的河道,竟捧得河身比屋顶高得多了。
  当初自然是防其溃决,所以壅上一点土;殊不料愈壅愈高,一旦溃决,那祸害就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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