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醉 作者:昕言(晋江封推vip2012-5-12完结)-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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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描述得越详细越深入,余箫心内便越是肯定——他的童若,她的童若,原本是同一个人。
他虽然不擅权谋争斗,远在僻地对各国也不甚了解。不过终究还是记起来,绍渊有一位公主,姓李名娉。据说跟随立渊公子来了禹华,是要与其中一位皇子选择婚配的。
童若的身份呢,他猜过,猜得辗转难寐。只得夜里独自打坐静心,直到月光照着满室青气,腕上的楠木佛珠不期然滑落到地上。
三万莲经净无尘,一朝乱夜扑深门。
一直以为自己无欲无求,无奈心却乱了。拾起佛珠在手指间滚动,那触感圆润宁静,清如菩提子。一颗一颗,一颗一颗,他的满腔浮动,便自随之慢慢沉淀释怀。童若也罢,李娉也罢,都是好女子。既然都是有缘之人,究竟身份如何,于他都没有差别。
于是他并不说破,照例去望越亭参课,照例去鹅草湖边看日出日落。
惠敏公主李娉呢,原本不爱动,最近却爱上了爬山。她找了各种借口游荡在山间,然后与这个人频频地“偶遇”。她愿意在高亭间听他谈些浅显的禅课,遇到了就一起欣赏风景谈天说地,相约爬山寻庙。
余箫温和如水,从不强迫她做任何事,倒比自己的皇兄更似一位兄长。比起待在天宇阁中,随时应付对她别有心思的余战余非,随时的手足无措,莽莽的密林清溪,还有这个信佛的男子,更能令她舒畅地呼吸。
所以李娉滞留在山间的时间愈长,个性更是日渐活泼开朗。歌痕一一瞧在眼中,每日回禀丞相,白衣飘飘的大人始终眉目不动,一句“知道了”,也不知是褒是贬。
歌痕却暗自不安,只怕长久下去出了点什么事儿,自己可就没法回去丞相那儿交差了,这时候只好接着催促,“小姐,再不走,日落前我们可就下不了山了。”
余箫也帮着劝,“那金色鲤鱼上次我真见过,可能今天游得远了。这次看不到,有空再来寻也是一样。”
李娉不禁有些幽怨,他说得太轻松,如何晓得她的难处?
明日,后日,大后日,都被排得满满的,要会见这儿的达官显贵,更要参加几次宫宴。她哪还有机会溜出来,这般随意地游冶?
不愿走,还是要走。
几人才举步欲行,却听到草丛里嘶嘶的微响,歌痕皱眉吃惊道:“这里有蛇的?”
旁边的早荷和她不对眼许多天了,这下抓住机会,自然嗤之以鼻,“当然啦,怕了吧。这山里的蛇多了去了,而且还毒得很呢,咬一口就要人命咧。”
李娉迈出的脚就往回缩了缩,不由自主求助地望向身边的男人。余箫笑了笑,就从身边解下一个青色荷包,“莫怕,这里面的香料可以驱蛇避虫,你戴在身上就能保平安。时候不早了,下山一路小心。”
“可是,余大哥给了我,自己怎么办?”
“没关系,我家不远,而且药材家中还有。”余箫回首看见早荷嘟着嘴,就轻使了个眼色,“早荷……”
早荷只好不大甘愿地将自己的荷包也贡献出来,拍到歌痕手中,“喏!别被咬得满脸绿汪汪的!”
歌痕的脸直接青了。
“你才绿呢!你还紫呢!”
“你绿你绿!”
“你紫你紫!”
两个丫鬟一胖一瘦,指着对方愤愤地大眼瞪小眼。
“嗤。”李娉却情不自禁捂嘴笑出声了,余箫摇摇头,却也是忍俊不禁地呵呵笑开来。
一时夕阳橘温,脉脉照着湖光山色,千万草尖跳跃柔芒。
目送着李娉与歌痕由两个侍卫陪着去了,余箫才和早荷主仆两人悠悠地往回走。早荷还在喋喋不休地嘟囔,“那个歌痕真坏,次次鼓着眼瞪少爷,明明是她家小姐自己爱跟着咱们转悠,她怎么不去管她家主子呢?”
余箫只是不在意,“她也是职责所在,你别往心里去。”
李娉贵为公主,这么漫山遍野跟着他一个村间野民转悠,也的确让下人为难。
早荷抽着气更不乐意了,“我能有什么往心里去的,我是为少爷抱不平么。”到了熟悉的台阶,居然看到路边躺着一只死掉的山鸡,登时瞪圆了眼冲过去,“哇,今晚开荤了。”
余箫信佛,本来少食荤腥。在山上诸般饮食简陋,倒也不以为意。这时侧首瞥见早荷惊喜不已的神气,才发觉她原本肉肉的圆脸也消瘦了许多,心里倒生了不安,“早荷,想吃肉么?跟着我可叫你吃苦了。”
“嗯。”早荷随便敷衍着,现在眼里心里就只有那只麻色的鸡,拎起来上看下看,“咦,怎么没放门口呢。扔在这里,不是病死的吧,连个伤口都没有。”
哒哒哒,有人从上头的石阶踏了下来,明黄的靴子,勾浪的沿,和着那人不变的骄矜,“想不到几日不见,堂兄就如此落魄,连死鸟都迫不及待要捡着吃了?”
余箫抬首,就看到了一身绛红流金袍的余战。多日不见,他倒油光满面未曾清减。
他们虽然素无仇怨,不过余战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总是来者不善。
余箫抿了抿唇,还是躬身微笑着应对,“箫的丫头鲁莽些,让王爷见笑了。”
渐沉的暮色里,余战不禁眯了眼,细细打量眼前的堂兄余箫。
方巾简系,一袭棉蓝褂子,下摆还沾着凌乱的草屑,瘦削的面容更是带着病态的苍白。
他实在不明了,这么个温吞的男人,怎么能令那个成日说不出一句话的惠敏公主刮目相看,还为了他成天往这山上跑的。可是今日凌王府终于来了消息,寇天终于苏醒。他如今被逼得需要半月之内离开历越,总要与自己精诚合作,这个当口决不至于给他假的情报吧。
不禁冷哼一声,“我看不止你家丫鬟鲁莽,连堂兄你,也有些不知轻重。”
“箫不明白王爷的话。”
余战立时火了,几步上去拎起余箫的领口,顺势将他推了个趔趄,“你少装蒜!父皇叫你来这儿守皇陵,你倒好啊,还守出桃花运来了。怎么,预备搭上绍渊的公主,寻机会翻身么?”
早荷赶紧张开双手护到余箫身前,好像一只护卫的老母鸡,一时情急也就嚷嚷道:“喂,你不要诬赖好人。我家王……少爷根本不认得什么公主啊。每天在这里看守陵园,家也没了,爵位也没了,吃穿都少得可怜,你们怎么这么狠心,还要来找他的麻烦?”
余箫还来不及相拦,就让正愁没有由头下手的余战揪住了话柄,紧接着恶狠狠喝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叫本王‘你’?堂兄既然管不住自己下人,本王就来帮你教训。给我打!”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偶,偶,最近卡滴厉害,在拼命存文中,55555,下次周二更。不要抽打!OTZ
☆、难中贵人
他话音一落,几个侍卫如狼似虎扑了过去,拳脚雨点般砸到早荷身上脸上。余箫大惊着挥手阻止,“你们做什么?哎,别动手。”
余战不说停,那群人岂会罢手?
呼喝声中,主仆两个都进了包围圈子,彼此狼狈地拉着,不晓得胡受了几拳几脚,松手各自摔倒在阶前的泥地上。早荷瞧见情形不对,奋力翻身爬起来,直接整个儿趴到余箫身上,阻挡着暴雨般落到主人身上的凶狠,“不要打我家王爷,啊,呜呜,不要……不要……”
余箫此时恨极了自己的羸弱,使劲想推开拼命护着他的丫鬟,却被身上的力道压得全然无法动弹。只能一迭声屈辱地恳求着,“早荷你快起来……求你们了,别打了,她只是个孩子啊。她什么都不懂,别打了,一切都是我的错,求你们别打了……”
一声声悲切,一句句痛楚,曾经的锦衣玉食,曾经的尊严意气,如今只能低到尘土里,被人反反复复践踏无休。无情的拳脚倾泻在人身上引得闷响连连,覆在他身上的早荷不断地颤抖着,却咬牙死不离开。
余箫只能吃力地抬起头,哀哀望向余战的方向,尽力喊道:“你怎么说都好,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放过她,我求你放过她。”
“停!”余战发了话,那些人就住了手。
余箫忍着浑身不知多少处剧痛,半坐在地上扶起早荷的身子,急切地问:“你怎么样?”
视线对上那个忠心耿耿的丫鬟,心却破了一个大洞。早荷的眼眶被打裂了,右眼已肿得看不见眼球,血胡乱贴着散掉的头发,顺着青紫发胀的面颊凄惨地蜿蜒。早荷却哎哟一声,捂了自己的胸肋处就往后倒,呻吟着,“好疼啊。”
余箫欲再扶她,却又怕失手碰到哪里,令她伤得更厉害。百般焦灼间,余战那不沾泥土的鞋尖已然杵在他眼皮底下。
“本王就是要你知道自己的身份,不要做什么痴心妄想。有些人你配不上,就主动躲远些。别以为到了今时今日,本王还念什么亲戚情分。如果你再做什么让本王心烦的事儿,下次伤的就不是个丫头这么简单。你听懂没有?”
余箫满腹意气消沉,双目浑噩只关心着眼前的早荷,却没吭声。
“聋了?问你听懂没有?”余战只当他还在要强,一脚踹在余箫的肩上。可怜余箫毫无防备,这次却是结结实实狠撞上了一边的石块,掌底一麻渐而化为尖利的刺痛。
世间苦厄无边,本就是弱肉强食。他不求,不争,可惜这么一丝清净都不可得。还有什么好辩解的,除了……余箫苦笑着吸了口气,才抬起眼,淡色的眸子流淌着化不开的悲凉,“懂了。王爷的话,箫都记住了。”
“每天来山上找你的女孩子,她晓得你的身份么?”
“箫没有提过。”
“你呢,可知她是何人?”
单薄的双肩却沉默了,进而轻道:“随你信还是不信,箫与她不过是朋友相交,并无他意。”
“朋友?你不是说笑话吧?以后若让本王抓到一点干系,别怪本王没有提醒过你!”
余战撂下最后一句狠话,才满意了,带着侍卫趾高气扬地下了山。这个傻兮兮的堂兄没有透露身份倒正好,如此一来,余箫主动消失后,李娉总是无处可寻。他倒可趁此和这位公主来个山间偶遇……
山路间脚步渐远,夜气开始弥漫扑袭。
余箫望定斜躺在一边的早荷,眼中却源源涌出两道清流,柔声已是哽咽,“早荷,早荷,你怎么这么傻?”
早荷眨眨眼却也哭了,满脸的泥土汗水和血水,看着越发可怜,“他们,好不讲理。王爷,早荷……好疼。”
“我先搀你回去。”余箫费力爬起来,才小心翼翼架起早荷,却听她直抽冷气,“啊啊,肋骨,肋骨那里不能动,痛……”
余箫吓得又将她放下,后来换了无数姿势,总算从左边半扶半抱着能往前拖几步,余箫折腾得满身泥汗,早荷却坚持不了一丈便气竭。主仆两个走走歇歇,几十级石阶却辛辛苦苦爬了快一个时辰。
到了最后都筋疲力尽,几乎以为此生都爬不到终点了。月色一暗,眼前却多了一个人。
“怎么回事儿?”那人的声音沉悦好听,字字简洁。
余箫讶然抬首,看见那人英俊十分的面容,却是前段时间来为他送过驱虫药草的男人。是,童若的人。
“臻王余战来过,我的丫鬟为了保护我受伤了。这位……这位义士,能不能帮我……”
不等他说完,杜魏风已然蹙眉接近了些,只是在早荷身上点了几个穴位,“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