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班的诅咒-第20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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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踏浪挥霂第三十七节步难停
天色近午了,蒙蒙的细雨一直未停过,大家都觉得身上湿冷得难受。可就在午时还差半个时辰的时候,他们觉出了温暖。
热量是从地下传来的,从温暖到滚烫只经过很短的时间,还未到午时,他们就已经觉得地上不但坐不住,就连站着都觉得地上烫得厉害。可是地上虽然这么热,却没有一丝蒸气冒出,按道理这样的热度怎么都该把土中的雨水给蒸发了。
“静心,长吸短吐,不要让煞迷乱了心神。”周天师虽然也站了起来,语气间却还是很镇定地。但从表情上来看,聪明点的都能看出他心里并没有十分的把握。
红线拉成的网莫名地抖动起来,原先是还以为是谁害怕,缠绕住的手颤抖才使得金线网也抖动了。等大家都抖动起来,并且是全身都颤抖起来后,他们才意识到不是人带动了网,而是网带着人在抖。
随着抖动,各人脚下的砂石泥土也开始缓慢翻涌起来,不时还从地下发出“吼——吼——”的怪响。
“快!将自己平常最常用的器物插在脚下。”周天师高喊了一声。
不管是哪个行业中的人,他使用得最多最拿手的工具由于天长日久,浸透了许多血汗精气、日光月华,上面多少都带些灵气,比如杀猪人的刀、木匠的斧、石匠的锤凿、裁缝的剪刀等等,都是可以用来护身辟邪的。
几个人纷纷将自己的刀刺斧剑往地下一插,就连水油爆都往脚下倒了少许的酒水。地面土石的涌动是渐渐平伏下来了,不过金线的抖动却一直未停,而且连这金线的网也变得发烫起来,绕住金线的手指被烫的像是要燃烧起来。
“别慌,忍着点!都是虚像!”周天师虽然这样说,但他也知道凭自己这样一句话是无法让大家忍受住这样的灼烫的,于是他探手从背囊中掏出一个青瓷瓶,口中念念有词:“西面有山,山能接天,天有清气,气透一窍清明,气荡万般迷晦。急急如律令,开清走!”瓶口一开,大家感觉有清凉沿金线流动,每过缠绕处灼烫尽消,然后清凉顺手指直贯而下,连地面都被消去了烫热。
“大家都闭目凝神,什么都别管,发生什么异象也别乱动。忍过午时三刻就会好转。”柳儿大声说了一句,因为她知道周天师的办法只能暂时起到作用,而真正解决这次日煞之厄还需要自己出些血。
在水油爆给柳儿讲清夜鬼、晨魅、日煞的道理之后,柳儿也想起秦先生在时和自己讲过日煞应用纯阴之血破之,纯阴之血有多种,螭蛇血、元龟血、精卫鸟血,但这些都是可遇不可求之物,而最常见的纯阴之血却是初处之血,也就是年龄在两轮(二十四岁)以下的处女血。食指通中元,其脉直达阴底渊田,于是柳儿将食指伸在口中,随时准备咬破中指,以阴血破阳煞。
金线网抖动了一些时候,竟然也渐渐止住。还未曾到午时三刻,一切便都已经恢复到平静。
“用不上你的血了。太阴日,岁侵清和,又是阴雨天。一切都有人算计好了,这才能够不慌不忙,那是胸有成竹。高手藏芒,棉里掖针。厉害!”这次水油爆把声音放高了,这让大家多少都听到点,不过知道水油爆真实意图的可能只有一个人。在场的人不管是不是知道水油爆真实意图,却不曾没有一个搭理水油爆的茬儿,不知是被养尸吓的,还是各自心中揣摩着什么。
“老这样呆着可不是办法,我们还是保持这样的位置往山下移动,要不索性放足奔下去。”鲁承宗也觉得老这样被动不是办法,所以他说了个很是办法的办法。
“我昨天瞧养尸没能抓住老鲁,大概和他的脚跛有关系,我们只需改变奔走步法,每两步单腿跳一步,这样也许养尸就没法抓了。”余小刺是个有脑子的人,他的推断和所说的法子完全在理。
“现在不行,位移则形散,八位气相分布不和,难逃煞杀。再等等。”
“周天师说得很对,我们等到酉时再动,那时养尸基本都是蛰伏不动的。”柳儿觉得自己应该出来帮周天师说两句话,要不然别人很难理解周天师的安排和做法。
“就是到酉时也不行,还得有一两个压得住的镇物。”周天师说。
“千叶花毒腐草,百色菇地黄苔,五步蟒红线蟀,硝水肉碱水面。远,可不去,近,怎可不来。”水油爆说这几句话时眼睛闭着一颠一颠地,就像是要睡着了一样。
柳儿知道,这几句话出自明朝时九江名医康梅亭的《物克物辨金方》,秦先生在时说这书与风水之辨有异曲同工之妙,曾经细读过,也给柳儿细讲过。
水油爆说的几样东西,它们两两相对都是相克之物,而它们又是离得很近的相辅之物。千叶花旁无毒腐草便不会开放,而千叶花又是唯一可解毒腐草剧毒的。百色菇只有在地黄苔上才能活,而能解百色菇剧毒的也唯有地黄苔。五步蟒需靠红线蟀扒掉齿上所积毒液黏块,而红线蟀却是需要吃五步蟒蜕皮才能过冬。至于最后两物却是水油爆自己想的,他认为用硝水肉配面是最好吃的,而用煮肉剩下的汤水下碱水面又是最有味最劲道地。
就算柳儿不知道最后两样东西的意思,前面的那些已经足够她来判断出水油爆的暗示,他已经找到镇养尸的物件,而且就在这附近,离这些养尸很近很近。
谁都没有轻举妄动,都拉结着“八仙定邪位”的金线网呢,他们就好像一条绳上拴的蚂蚱,谁都不能也不可以自作主张采取行动。
其实像余小刺、五侯几个人,虽然知道龙虎山的高人本领强,但从信任度的角度来说他们还是更愿意听从鲁天柳的。所以当柳儿说要等到酉时时,他们基本都把目光盯在了柳儿的身上,只能柳儿招呼一下他们就会立马行动。
柳儿却始终把目光偷偷盯在周天师那里,好长时间才偶然和水油爆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上句把话。整个下午,她发现周天师虽然表情镇定,但还是有好多细小动作暴露出他心里在为什么事情着急,然后再由着急转为无奈。怎么会这样,现在不是往蛰伏时辰走吗?怎么反而变得焦急和无奈,难道他是因为没找到镇物才会这样的?
突然,柳儿忽然觉得少了些什么,对了,周天师的徒弟,他躲到岭坡另一侧,看是看不见了,怎么周天师始终都没有叫叫过他,就连昨夜最危险的时候都没叫他过来帮手。
“水老爹,侬说个镇物在哪厢?酉时要到个,周天师好像勿找到。”鲁天柳知道该做准备了,今天再不能在这里待一夜了。且不说养尸的厉害,就是连续的淋雨也会让大家的身体吃不消,所以今晚的酉时必须走。
“不要担心,丫头,晓得之人自然晓得的。”水油爆笑笑,悄声地说。
这些人中,要有人知道就只有周天师,要不然柳儿真会怀疑他是不是正宗的龙虎山天师。一个龙虎山的厨工都瞧出镇物所在,那么道行高深的阅微堂主管天师又岂能看不出。
眼见着酉时到了,周天师反倒变得异常的冷静,柳儿刚才还窥到的焦虑和无奈已经荡然无存,完全恢复成仙风道骨的尊长。他小心却不慵缓地从背囊中,腰包、怀中掏出一系列的东西,有黄裱符、朱砂粉、断魂印、阴阳笔,还有桃木小剑、无烟烛、块儿香。就地摊开一张三清像八卦绸布,将这些东西依次排开。
做的过程也很有规律,点烛、燃香、写符、压印、念咒。所有过程都有条不紊,用好的东西便随手收入囊中。很快,拿出来的东西收得只剩下两张符,和一块燃着的块儿香了。
柳儿悄声问水油爆:“伊做得对勿?”
“是的!这是要以竹替烛,定魂排竹能围住养尸地,是因为它本身的确具备定魂妙用,再加上长久吸收地下尸气变成黑色,以它为符烛插入尸地的气流两口,在竹未燃尽之前,能定得养尸无法出土。”
“镇物就是这定魂排竹呀!”柳儿说。
周天师做完了一切,朗声说道:“我马上会尽松金线,松完后,请五小哥往回奔走,砍两根笛竹回来。其他人松线后全都往岭下奔,动作要快!”
说完后,他没等别人再提出问题和异议,就已经将金线松发出几尺,然后线往嘴中一送,“嘎嘣”咬断。
缠住大家的线扣一下子全松散了,从线扣中拔出指头,还没等指头的麻木稍有恢复,甚至连那金线还没有完全飘落在地,除了周天师,所有人都往自己的目标方向狂奔起来。
这边才一动,岭坡面儿也开始翻腾起来。不过反应的速度明显比昨天夜里要慢许多,等五侯已经跑到排竹那里时,这才有三三两两的尸手从土中伸出。
周天师很镇定,他对块儿香吹了两口气,让它燃得更足。然后口中也开始念念有词,烟雾所到之处,那些尸手竟然像是被定住了一样。
柳儿奔跑中回头看了一眼,她见识过这样的做法,这在龙虎山的各种技法中应该算是个常识。就是以烟雾和符咒的力量拟作“土伏”,让已经出土的凶尸恶魂误以为还蛰伏在土中。
当块儿香燃完之事,五侯和周天师已经将两根笛竹削尖尾部插入地下,将写好的黄符一抖燃着,贴在竹干头上,两根笛竹认同两根蜡烛一样燃烧起来,让养尸的山坡多了些光明。
已经站在岭子下的余小刺瞧见周天师做完一切,禁不住嘟囔道:“就这么简单,昨天夜里为什么不做,害得我们担惊受怕地,还淋了一天一夜的雨。”
柳儿马上纠正了余小刺的说法:“其实并不简单格,而且呢还必须等到这个时辰哉。”
“不一定,搞得清所要菜式,又有两三个好手帮厨,却迟迟不出菜,必定另有说法。”水油爆的话很含蓄,有人听得懂,有人听不懂。听得懂的当他是暗示的玄语,听不懂的只当是老厨工的信口胡言。
两根代替烛火的竹子燃烧得很快,这和种在养尸地边,根茎吸收了大量尸油有关。等周天师和五候也快跑到岭下时,那两根笛竹已经燃得差不多了,基本已经失去镇压的作用。坡面上的那些出土的手又开始活泛起来,而其他地方也开始不断有尸手伸出来。
在笛竹上最后一丝火苗消受后,坡面上探出的尸手如同一卷毯子,直往岭下滚铺过来,根本不知道会在什么地方停止。
“快跑!继续往下跑!”周天师边往下奔跑便喊道。
已经在岭下歇住脚的人怎么都不会想到养尸地的范围会这样大,马上转身继续往下狂奔。
“入林子,养尸地不会延入林中!”周天师还在喊。
岭底果然是片树林,很矮的树林。林子也很密,这样的树林根根相纠,就算有养尸也是无法出土的。而且活树为生,吸天地气,受日月光,多少都带些灵气,所以凶尸再厉,都是无法拱树而出的。
柳儿虽然不是跑在最前面,但她天生对树木有亲近感,所以是最早感觉出那片矮树林不对劲地。
首先,她从外形上看出那些树是针叶型冷杉,这树按道理应该生长在海拔较高,空气稀薄较寒冷的地方。然后,柳儿在那些树木中感觉出与它整体不协调的部分,也就是说,树木上有些东西是不属于树本身的。
“不要入林!”柳儿尖叫一声。
按说柳儿这声喊不算晚,跑在最前面的是余小刺的徒弟,他离着那树林还有十多步远的路,正常情况完全能停住身形。
可是不同的是,他正全力扑向那树林,把那树林当作唯一的保护伞,而且在靠近树林的边缘,岭子出现了个很陡的坡度,全力地奔行造成的冲劲让他的身体像冲落的滑车,已经不是自己能够控制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