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三月-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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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鸣琴,隔绝尘嚣,度过残生。」
慕平摇首,转身离去。「你前程似锦……别自毁一生……」
「你难道还不明白,没有你,一切繁华都只是虚无空洞。」楚杨咳了起来。
「就当是我负了你……你走吧……楚大哥……」慕平无力回首,走回了房去。
那时起,楚扬坐在楼下,慕平居於楼上,两人相隔从不远,但却有道跨越不了的鸿沟横隔。楚扬守著不走,慕平便不下楼。空荡的酒肆里新婚夜开了封的女儿红香醇仍在,但婚宴喜气早已全失。
夜里,慕平睡著醒著,总会听见残缺不全的琴音。琴,是张勖自京城买回来的,慕平初听楚楚试音时便爱上了那温润音色。
就像是楚扬碎在扬州的那把琴一般,音色朴实,但也唯有如此之琴,弹在有心人指下,才能显出指下的丰盈多情。
一声一声,音调夹杂著楚扬的咳嗽,慕平不忍,遂掩耳不闻。
☆☆☆
夜里,匡唧的瓷杯落地声响惊醒浅眠中辗转反侧的慕平.好些天只有琴声与咳嗽声的酒肆楼下,传来了别的声响。
慕平缓缓起身,打开厢房门,往楼下看去。幽暗的厅里无了琴声。一切平静异常,只有楚扬的咳嗽声细微响著。
楚扬病了。这是慕平这些天来唯一念头,然而他不与楚扬见面,楚扬便留在酒肆内不肯走,楚扬病起来总入膏肓、药石不灵折磨久矣,他想起楚扬这旧患便忧心不已,然而他的脚步却定止着无法向楚扬再进半步。
见了楚扬,他的心便软了伤了痛了,他明白楚扬若再不走,他的坚持弈无法停留太久。就犹如秀娘处处希望他好一般,他也盼楚扬能永永远远位列朝堂,当个令人崇敬的父母官,而非留在他身旁,与他躲着众人过日子,什么也不是。
楚扬的手执不住杯子,喉间若火焚痛苦难当,他不住地咳嗽着,胸口撕裂般的疼,湛蓝双目布满血丝。再拿起另一个瓷杯,他斟水入内,怎知一个天旋地转袭来,他眼前发黑软倒在地。
想支撑起自己身体的手,按着地,落在方才碎裂的瓷杯之上,楚扬拧起了双眉,碎片深陷入掌割裂手心,让血溢了出来。
“楚大哥……”慕平脸色刷地雪白,他立即由梯上奔下,拼了全力赶至楚扬身旁。
然后,楚扬就在身前了,慕平欲伸出的双臂却又迟疑了。
“没事……我没事……”楚扬挣扎着起身,却又跌回地上,弄出更多伤口。
幕平红着目,别开脸,半晌之后还是伸出手来,扶起楚扬。
楚扬咳着肌肤灼热难当,热度隔着布料缓缓透过来,慕平吓着了,不知楚扬竟发着高烧。
“你病成这样还说没事?”慕平将楚扬扶至长凳上坐下,他燃起了油灯,照亮厅,回过神来见着楚扬满手鲜血,他不忍,泪遂落。
“你来了……我便没事……”楚扬脸庞仓白如纸,毫无血色。他犹如将死之人气息微弱,但眼中却泛着笑,只因慕平跨过了那道鸿沟,愿意来到他身边。
慕平即刻拿来干净白布为楚扬包上,他也不知楚扬掌中是否有碎片未清,血肉模糊地他无法逼自己仔细去看,所以布条压得轻,于是血仍在滴落。
“我去……我去为你找大夫……”慕平举步离去,拉着门把,就要开启酒肆紧闭许久的大门。
“平儿!”
楚扬焦急狂乱地走了过来,他不稳的脚步一绊,整个人往慕平身上扑抱而去。
慕平贴卧于门板之上,因楚扬突如其来的动作,僵直了身无法动弹。
慕平的唇齿、他的身子,不停细微颤抖着。
“别起……你别走……”楚扬嘶哑的嗓音痛苦哀求着。
“我为你找大夫……”慕平仍害怕着楚扬的碰触。
“我知道你这一去,便要逃离了我,不再回来。”
“不是的……”
“你说谎,你总是趁我转身之际便远远离去。你可知上元节后,我在那里等了多久。”整整月余,楚扬留在慕平京师家中整整月余。
然后慕平却失了踪影,只留下绣娘的坟,留下他的遗憾。他昆守着那道不知何时才会有人回来的门,抱着卑微的希望等下去。直至后来家人发现他失踪,大举搜索京城,才在荒废了的宅院里寻着了他。
楚扬不知自己这些年是如何熬过来的,他只记得自己过了段行尸走肉的日子,而后才寄情功名,将一切时间精力花费于朝堂之上,以求移转这生不如死的痛楚。
至今,多次多次与慕平擦肩而过,此回更是抱着破斧沉舟决心,前来见慕平。
他们俩受的苦已经够多,此生若不能偕手与子相守,那这生再如此痛苦苟活下去,又有何用。
楚扬紧紧地拥住慕平,用那双满是鲜血的手抱紧慕平不放。
“楚大哥……你放开我……”慕平无处可躲。
“除非你的心里一直没有我,除非你从未想我念我,那我便会放手不再打扰你,永远永远不再见你。”
“你病得很厉害,你的手正在流血。”
“平儿……告诉我你是爱着我,我们回到扬州去,从此不再见谁,只有你我,永不分离。”
“不……”慕平缓缓摇头,而后加剧。“不,我没爱过,从未曾有过。我心里的人只有绣娘,她是我的妻,我所念所想只她一人,从无别人……”
突地,慕平紧锢的桎梏松开了,他踉跄两步往后退去。
慕平转过身来,见楚扬以满是鲜血的手捂着头,眼中涣漫游移失神。
楚扬的手揪着发,细细的任线扯着伤口,溢出了更多的血。
“楚大哥……”
楚扬晕眩着,森冷无情的暗潮袭来,灭了他所有希望期望,将他推入万丈深渊之中。
楚扬跪倒在地,缓缓由眼眶中落下的泪,滚烫不已,熔毁了最后一丝求生的念头。
他的喉头发出浅不可闻的呜咽,双手掩面,生着浅得无法再浅的悲鸣。
“楚大哥……”慕平靠着门板,身子滑落在地。他不敢见楚扬,楚扬受伤甚深的神情狠狠地扎入了他的心。
楚扬眼前光芒尽逝,他闭上了眼。倘若慕平不需要他,那他留在人世又有何用。从扬州、至京城,一切繁华皆如梦,只有在慕平眼里他才感觉得到真实。他这一生,都在追寻着慕平,他盼着自己能拥有慕平一小片笑颜,一些些倾心。然而,一切似乎太难,在他倾尽所有之后,仍无力挽回。
若是如此,当初,上苍为何要让他与慕平相识。美好无忧的扬州风景,如今却成了扼杀他明日的刽子手。
楚扬胸中积忧翻腾,呕出了口鲜血。
血由唇角落地,哀然的色泽,凄然不已。于是,他推动所有足以坚持的气力,往后倒去。他说服自己慕平并不爱他,一切都只是自己痴心妄想。于是,他该离去。他已为慕平带来太多困扰,他该离去。
“楚大哥!”慕平仓皇地起身,双膝着地,往楚扬挪去。他拼命地摇晃着楚扬身躯,然而楚扬动也不动,全无反应。
“楚大哥你醒醒,别吓我啊楚大哥!”慕平颤抖着唇,紧紧拥住了楚扬。
“不要…不要……你醒来啊……”慕平的泪不停滚落。
酒肆阴暗无光,无人闻问。
他后悔了,他真的后悔了。
他不想失去楚扬,他不想……
第十章
月落星淡,白雾薄蒙的早晨,天仍有那么一丁点灰。
慕平的脚步声在行人稀少的青板路上响起,他额上满布斗大的汗珠,眼里含着再无法强忍的泪,仓皇地奔着。
上了小桥,过了潺潺绿水,拂起两岸青茫烟柳,踏过雾湿石板子道,他难以克制的情绪在楚扬倒下那刻溃堤而出。
直奔至了医馆之前,他猛地举起双拳槌击医馆门板,巨大的声响在宁静的晨间突兀响起。
谁人家里养着的犬吠着,夹杂鸡啼破晓,扰醒了枕河人家一方恬静好梦。
「谁啊?」屋里传来声音,一名年过半百的老人家身着中衣,边系着身上衣带边快步前来应门。
「大夫,大夫救命!」门才开,慕平慌乱地抓住医者的手,就要往回拖去。
「等等,这位大爷,我尚未拿药箱啊!」大夫揉了揉犯疼的额边,大清早被这么吵醒实在是有些难受。他往回拎了药箱,这才随慕平离去。
回到了酒肆之内,大夫一进门便瞧见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楚扬,大夫连忙走近为楚扬切脉,而后唤过慕平。「他身子这么弱,不好躺在地上。大爷,还麻烦你帮个手,将这位爷送进房里。」
慕平点头,连忙趋向前来与医者一同将楚扬往楼上他的厢房送去。
安置好楚扬后,大夫立即拿起银针为楚扬针灸治疗,慕平瞪着双空洞虚无的眼远远退在后头,坐在自己房内的椅上动也不动,看着血色尽失的楚扬。
一个时辰过了,天大亮,朝阳穿透窗纸透进房内来。大夫松了口气,拿起被子盖在楚扬身上,收好药箱零碎之物,后开了张药单与慕平。
慕平仍是僵着远望楚扬。
大夫摇了摇头,将写妥的药方塞入慕平手中。「大爷,且先照这帖药一日二次煎服,隔几日我会再来看看,记住别让这位爷动气伤心,这位爷身骨天生有损,肯定自娘胎便带病,他啊,气不得怒不得、心伤不得郁积不得。若伤心动气则必大病一场,这回是来得早,命捡回来了,如要再有下回,那可真是神仙难保。」
慕平望着单子发愣,点了点头,由怀中掏出了碎银与大夫。「劳烦你了。」
「应该的。」大夫收过诊金后摇头离去。
慕平握着那张单子半晌,混乱的心绪好一会儿才自纠结中抽出,他摇了摇头,拭去眼角无用的泪,摸了摸怀中所剩无几的碎银,出门往药材行抓了些药回来。
向来远庖厨房的他,买回了药,但火生了半天才生起,又在厨房里找了半天药盅,好不容易东西弄齐了,才发现到底几碗水煎熬成药,他忘了问那大夫。
掩面倒入药后,将药盅盖上,他沮丧地跌坐泥泞尘土地上,他始终笨手笨脚一事无成,自幼而长从未变过。
像他这么无用之人,楚扬为何始终牵挂?
☆☆☆
煎熬了几个时辰的药汤倒入碗里,端进房内至于桌上,烧烫的碗沿让慕平的手指红肿不堪,然而他只抹了几下,便靠近床边小心翼翼地探视楚扬。
「楚……楚大哥……楚大哥……」连唤几声,不见楚扬转醒,慕平有些慌,不知该如何是好。
楚扬若不醒,这药不喝,热便不退,病就不好,他从来未遇过这等情形,有些手足无措地在床边跺足着,不知该不该叫醒楚扬。
后来,药汤也凉了,慕平仍是举不定主意,他无法预料倘若唤醒楚扬,会再发生什么事。
心里头怯意骤生,最后他选择远离楚扬,坐在门口一张梨花椅上,遥望着楚扬,望着楚扬胸口起伏,以确定楚扬尚有一息存在,没有离他而去。
「楚大哥,你千万别有事,千万千万别有事。」慕平喃念着。
几个时辰后天昏暗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