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死缠绵-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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颤巍巍地低下,于她的额间晃着,直恍入人心似的。仿佛承受不住我的目光似的,她扬起了头,且笑着,脸上莹白如玉,却透着寂寞的欢喜,我随即低下头,狎昵地亲了亲她的鬓发。
“你刚刚一直看着桃叶”,她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拣起一片劈开的黄柑,香馥馥地,就像是回忆一样的芳香,她将黄柑递到我唇边。“她竟然也背叛了我”,我微笑着,深深地睇视着。“你别这样盯着我”,嫣然茫然地道,“你这样的神色叫我害怕……真叫我害怕。”她的声音微微颤抖着,像是桌前红烛蹜蹜闪闪的火焰,焰心里透着一丝丝的孤单。
“害怕?”我收回了目光,微笑着含上她递过柑片,有清香透入口内,我含糊着回答:“傻瓜,别怕,我这样爱你,永远也不会害你。我们——原是一般的——原是一般人。我们已经牢牢地栓在一起了,不是?”讽刺地笑挂在嘴边,然则,这在旁人眼中,却应该是八王爷夫妇伉俪情深的表象罢。
歌舞不歇,却已经是繁华昳丽的一个背景了,空泛泛的,褪成了前朝红叶寺里大幅大幅连排的壁画,颜色一律的金珠赤紫碧青湛蓝,又含糊了去,依稀空剩下了几个扫地僧人在前,一下没一下地拂拭着,竟然都天地萧瑟般。
耳边却传来惠的声音,我抬头一看,他早已出众,长身玉立,手持錾金杯,笑道:“父皇,儿臣在路上,识得一苍头老仆,惯擅制酒,自河而上,以瓢匏接河源水,一日不过升余。经宿,器中之水色赤如绛,以之酿酒,唤昆仑觞。儿臣谨以此酒为寿,恭祝父皇身体康健。”他举杯饮完,随即有黄门内侍手持银壶为之斟酒。他笑着转身,迎上我的眸:“八哥,我不在京的时日,你却辛苦了,听闻前禁军统领郑将军前些日子病故,而今宫城内五万禁军皆由您统领,副将却是昔日我们征战的副属林恩,他出身寒族,只怕对哥哥你也帮不了多大的忙。倒是您辛苦,却多了不少琐碎之事罢。”
昆仑觞……酒水香洌……我也笑着,自斟了那酒在冻石杯内,倒得慢,却饮的急,三杯过后,方才缓缓而言,“不过暂时统摄罢了,九弟一向能征善战,到日后一定要多多请益九弟你了。至于文治,也才五哥出色,我们统统不如的了。”说罢,眼色却投向偏席的五哥玥身上。
偏居一隅的五王爷玥一直皆没有开言,闻我这么一说,半低着的头方才抬起,挂了敷衍的浅笑道:“我一向不如两位弟弟的,可知谬赞了。这大节里,母妃身子违和,我日日早省,朝堂之上,倒真劳烦你们——尤其是八弟费心了。”
尤其是八弟费心……这句话却说得妙,只怕当日一肚子的火,倒始终不由得解开,言念几次,不由得想回讽几句,却又忍住,倒是九王爷故作惊讶道:“我才回来,真不知甄贵妃娘娘身体欠安,难怪今日这除夕佳宴也不曾见了甄贵妃娘娘来。又前听得说婉容妹妹白白生了场疾,给没了。我心痛的——明儿大早,我必前往甄贵妃处请安去。”
那五哥正欲答话,却被父皇打断:“好好大节里,别说了。难得开心点,又是病了又是没了的,桃叶的舞,一向好。且看吧。”他皱着眉,低咳着,却是为了我解了围。
此话一出,那桃叶早已跃下鼓台,踉跄着扑地,缄默良久,方悲切着哭出声:“奴婢不愿远渡倭岛,只愿长久伺候在皇上身边……”语声至此,却已呜咽着了,袅袅而散。
莫特尔君王也插话道:“这孩子一向心实,只是说舍不得皇上,依着我,也还是原璧奉上,成全她这点小心意。”
轻笑忍不住挂在唇上。做的这场好戏,也罢。背叛,让所有的背叛都来吧。我知道这个世界上就只有我一个人,只有我一个人才真心实意的对自己好。所有人对我的好,都是假的,全部都是假的。
这一刹,我又蓦地地看见桃叶瞥向我面前的一眼,眼里满是忿恨与痛苦,她恨我。难道,她也真的感觉痛苦了?我想笑,大笑,畅快的笑,这就是我的原意,我要让她痛苦,遭受和我一般的痛苦。我要笑她的悲恸,笑她的可笑。她一定不知道,连着她的父亲,欸,不,也是我可怜的血脉上的父亲,都这样将她无情挫折,难道,他不是甘心情愿的将自己所最爱的女子为她生的宝贝女儿送到我的怀里的?伤害她的,又何止是我?
“父皇,您体恤桃叶娘子这番心意吧,倒不如留下她,也免得一个女孩儿孤伶伶地远渡重洋。”
咬着牙,随即又松开了唇,微笑着,我劝道。眼风随意瞥过九弟,他面上隐约的得色;心里缓缓一寒,对她的怜惜竟然也漫漫地涌上来,就如酒意漫漫地涌上来般。手,不自禁攥紧了衣裾的一角,浆得硬的一角,团在掌心里,揉捏着,下了死劲。
“虽潜处于太阴,长寄心于君王……”对上的,是父皇的神色,在桃叶身上,凄凉回旋,一如寒风中的蝶瑟瑟而颤。半响,父皇的话已然出了口:“你既然不愿意远道他国,也罢,就留下在昭阳宫里做个女官罢。”
听到此处,虽知道必定如此了,心也平了下来,她要报复,和莫特尔、九弟一起,却也由着她。然则手却无力依旧的松开,随即又颤着,微微寒噤起来,眼光散了过去,恰瞅见了地上一瓣梅,不由得躬下身子来,拈了起来,随即又揣了到袖中。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缕香,真美丽的气息,像母妃殿内长时点的苏合香,幽静香恬。
“八哥脸色却有些不好,怕是酒略多了些,这昆仑觞初入口还好,倒是后劲足。”半响,是九弟顾做关心的问。我急急截过话来,笑道,“却觉着头沉些,不妨事。”
“去歇歇罢。”父皇撇下一句,眼光抛向我,似是安慰关惜之意,浅淡的眸色中又有些关切与温存,又瞬间消失了,依旧是精神短少的样子,扶着头不语;我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
……华丽丽的分割线……
那一夜,夜色浓重,浓如黑墨。我在侧殿里,沉沉欲睡,却在梦中置身在秋风荒草、白杨枯树之间,满床芴变荒草场。时光溜走了,那一夜的窗外,是烟火缤纷,金线菊、跳灯花、一地金……这会是美丽如画吧。
然则我只是感到了繁华后的落幕,就像是我窗上糊着的银绡绵,也会略略透出了或红或绿的色彩,间或一道两道亮亮的光线擦过,像是有大朵大朵的花,野火花开出。我感觉到心头突突地乱跳,说不出是烦躁抑或是不安;耳边,依稀听得有人在叹气。
“孩子,你又瘦了……
“你,如今与心儿真是一般,骄傲的紧、寂寞的紧、残忍的紧……
“有时候我却怀疑,当日为何要答应桃叶嫁给你?然则我……终究还是舍得下桃叶……
“在我心里,实在,实在的你极其重要……我还记得那一日,她坐在窗下,窗外是桃花树,历乱的花影渡在她脸上,她回过头看着我,眼睛里深深的愁,她,她说,你知道么,我真心疼那孩子,心疼他不能和我们一起……他甚至不知道谁是他的父亲……
“那时候你还小,什么都不知道……而今你已经这么大了……我们还是陌生的紧……陌生到你都恨起我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麽?你要娶桃叶,你要桃叶进宫,无非都是恨不过……恨我为什么对不住你们母子,恨我眼里只有桃叶母子两个……
“人活着,真不容易呵……我却是没胆量的……早知道当日一起死了,也罢了……
“我对不起你母亲……”
声音寂寞,凉凉的,仿佛是一幅手帕子,浸了凉水,搭在了头上,宛然是儿时病了,母妃这般柔柔的手,缓缓地抚摩上。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时候,我还是个孩子,什么都不知晓,只须得在母妃怀里,找到一方安宁的天地。
声音缓缓地一阵一阵袭来,就像是海边的风,温存着,我知道这是一场梦,我酒饮的多了,所以才会这样的幻觉,睁开眼,却看见谢君生,他坐在床头,身上是大红官服,衬得人面色黄下去了,憔悴清癯,面颊上的直肉削下去,怵目惊心的瘦,他才四十多岁,却看上去已经像五十,当年那个风流俊赏的状元郎,何在?他连眼神里一点半星的明亮都无,死沉沉的,已经如此了。
我心头朦朦胧胧的有些怜惜,却依旧将身体绷直了,如临大敌般,手忙乱地摸着,却勾住了床阑干上的衣带、挂袋,累赘着的压衣刀,反手一拔,刃雪一般的出鞘,直对着他的胸,心口突突地,想起了琳琅,苍白的脸,还有她胸前的血花,大朵大朵,艳丽之极,莫可逼视般,全部绚然而绽。我冷声道:“放肆,我是你的什么人?竟然——”语声到此,终究缓和下来,半响,才续了下去:“这么与八王爷我说话!”
他长吁了一口气,而后,望着我,神色复杂道,“无人了,宫人们都跑出去看烟火了。”“嫣然呢?”我冷声问,手紧紧地把住了刀柄,来自刀上的冷冽冰意,一如刺入骨头般的寒,正是了这刀锋上的寒气,钻入了我的掌心,然后窜入了心口,颤巍巍地抖动着。
“八王妃已回去了,皇上说留您在殿内住一夜。”他对我手中的刀,熟视无睹般,依旧平和地道。
我倚在榻上,却像是一头矫捷的豹子,绷直了身子,对着了敌人,敏捷地,刀尖对着了他的胸,神色却淡,默默地望着他的眼,半响,终究缓缓地道:“她只道皇上最宠的就是我这个儿子。不知道也好。我倒是有时,真不忍了让她什么都知道了。她这人,人虽硬气,心却软的紧,容易为些小事伤心。”
“你瘦了。”他深深地望着我。
“瘦了,也罢。”我叹了口气,随即笑着讽刺,“我们多久没见面了?上一次,上一次还是桃叶待嫁的时刻?按理,我原也该叫你一声岳父,偏有人攀高枝儿去了,她指日又可为妃为后的,我却如何称谓状元郎?”
他不语,只是望着我,温温柔柔的神色,带着怜惜与关怀,却仿佛要吞了我入口般,我益发地撑不住,冷了声音说下去:“难为你还记得当时,我胖了瘦了,真是扰您费心。”
“当日话在我口中,却说不出,要是说了,而今也不到这地步。”他缓缓地叹,眼神依旧笼在我身上,像是细密的网,网住了我,像是一尾落入网中的鱼,不得逃脱般甩尾、喘气、扭动着身躯,可惜都全无用处,不过白给渔夫做了笑柄。
我咬着牙,偏不能抑制般,嗤嗤笑出来,那声音是闷在喉咙里的,挣扎着,像是半冷的蛇,咻咻地揪着人的心,爬出来,也不过在挣扎着,挣扎着自个的命。眸色寒冷:“今儿是除旧迎新的好日子,你当日不得说的,现下说了,也罢了。”
“我不曾负了你母亲,只有这一句话。”他黯然的双眼突然有火光迸发,整个人都似脱胎一般,闪亮着光芒似的,脸上挂着淡淡的喜悦与欢乐的神态。
“那当日万客寺内,你为何拒绝她?和她走就这么难?”我低低喊出声,压抑不住地。“拒绝?我是为了保住她的命。”他淡道,神色间,却极其温存,依稀落入好梦般。
“保住她的命?”我茫然的自语,“要保住她的命?害了她命去的,不是你?”话到此,喉头仿佛有东西噎住般的,硬耿耿的块垒,堵在胸口,而后奔到喉间,却不得脱口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