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死缠绵-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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线络夜明宝珠、却不能杀人的剑,站在灯火通明的地方,身后,是那个她想一生一世保护的男人;她会颤抖着提高她的嗓音,尖利的叫着,“如果你们敢动他一根毫毛,我就死给你们看,看你们这些奴才如何向皇上交差?”……其实婉容,如果你想要死,我会让你死的痛快的,和清章一起死好了,你们死在一块,也算是好事。
心中正在畅快淋漓的取笑,手上的力气稍稍弱了些,父皇他终究摆脱了我的双手纠缠,匆匆起身,刚刚披上衣服,却一个踉跄几乎倒地,脸色灰败。他,老了。我冷眼打量着他,随后迅即将床上散乱着的衣裳往身上一披,笑着大声朗道,“高德英,进来扶一下皇上。皇上这些日子玉体欠佳,你们这些奴才也不好好伺候着。”
殿外立即响起了纷乱的脚步声,高德英和几个贴身的内侍早已经快步跑入殿内,随后跟着的药官也捧着御制定窑粉瓷托盘,上设盛了父皇惯饮药汤的玉碗。
我冷冷地看着他们扶着皇帝,药官将药汤递上,我一把拿了过来,递到父皇口边,而他略略饮了几口,便即呛咳着,身体抖动如叶,衰老而疲惫。过了半响,他才道:“传令下去,朕今日就是要了那李清章的命。婉容要是敢阻拦,死了也干净……”话刚刚说完,他整个人随即后仰着,又状若疯狂般大咳起来,幸得我与高德英一把兜住了,方才不曾跌倒。
“婉容还不至于这么糊涂,父皇你又何必如此生气?”我微笑着松开手,起身披上衣服,有条不紊地束好汗巾,整理着仪容,依旧是风流俊赏的八王爷,仿佛正待了倚马红袖浅斟低唱,随即俏皮地道,“不过这位郑大人此后的仕途,也做到了尽头。”我眼睛微微一霎,闲闲补充道:“父皇,就着这个便,我讨你个示下,那御林军便归了我管罢了,副统领,不若也换了而今的副将林恩罢了。”
他愣着神,半响才回过神,却瞪着我,仿佛想探究些什么,然则,终究是长长吁叹了一口气,勉强笑着,温柔对我道:“算朕落了你的套。”我握着他的手,细细摩挲着他的掌心,全无劲道,笑着也对上他的眸子,却淡淡笑着:“父皇的话,越发听不明白了。然则,”我补充道:“父皇到底答不答应儿臣的请求?”
他挥一挥手,“就依着你罢。”
我笑得益发畅快,眼睛微霎,贴着他的脸,细细地说,一个字一个字地:“这事不怪我,要怪,怪你的甄贵妃去吧,她倒真是教女有方呢,父皇,你说是也不是?”
“甄妃娘娘到!”门外小黄门已高声喝起。细碎而不安的步履声匆匆响起,那甄贵妃也不待皇上宣召,早已经携了一个小宫女匆匆进殿,随即直挺挺地跪在地上,重重地磕头。
“臣妾教女无方,但求皇上饶了婉容一次,她总就还是我们的女儿。”一改平日的的雍容,她发髻蓬松,钗环横欹,脸上未曾施粉,惨白着一张素脸,泪水胡乱地洒落在面颊上,满是痛苦,苦苦哀求。身体虽然挺得笔直,却全然无力,身后宫女紧紧搀扶着了她,方不至于跌在地上。
这下终究算是到齐了,该来的人都来了。我就知道高德英是个聪明人,自然是早早安排了人通知甄贵妃,也算是卖了这位不可一世的贵妃娘娘一个极大的面子。恰好,这也趁了我意,人到齐了,这出戏,才唱的有意思。
挂着漫不经心的笑,我走过去,殿内一向是昏暗的,明黄色的帘幕在夏夜里,半是含着了那股子夏天的闷气,潮嗒嗒地气息,腐败而陈旧,即便殿脚边金色博山炉里一直熏着的水安息香,缓缓地烟雾缭绕抽剥出浅淡的香气,依旧不能够掩盖这样的气息。
这是腐败了的气息。何况,整个殿内,还满是了我和父皇刚刚交欢的糜烂的情欲气息。
在这样的一个地方,大家聚在一起,唱这一出戏,岂非有意思的紧?
半响,没有一个人开口,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沉痛的表情,仿佛被明晃晃的刀剑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你起来吧,这事,我饶不了婉容,你跪在这里也没用……”父皇的声音终于低低地出口,这一句,就可以要了婉容的命。殿外,响起内侍快速细密的步履声,他们自是去了,去通知皇郊红叶寺内的御林军们。
甄贵妃也站了起来,她第一次不再听从那个执掌了她一生命运的男人的话,不再等那一句凉薄无情的‘免礼’,站了起来,只是站着,笔直的站着,然后说话了,声音稳稳地,一如平日,“臣妾一向身体不好,今日还请辞去宫中内务,从此长居内庭礼佛茹素……”随即她转身,毅然决然的离开。
我握紧了手,这并不是我所想看到的,我期待的是她尖利的哭叫,状若疯癫的痛苦,直到这样的痛吞噬了她整个人,匍匐在地上,像形尸走肉一蹶不振,再无与我对立的能力。甚至包括她的儿子,她身后的朝堂力量,全部轰然倒塌,就像是微薄的安息香,点完了,就只能剩下些灰烬,被吹入风中,再没有一丝的痕迹可循。我的本意,不是渴望着这样的打击吗?看着这些人,一个一个被我的诡计打败,倒在地上,生不如死?
我握紧了我的手,现在这样的结局,是我要的?
恰似传花人饮散,空床抛下最繁枝。这样的胜利,有些寂寞,真的有些寂寞。
我冷冷的不再说话,眼眸掠过了窗。
窗外。像是透出了曙光。这时候,才是二更刚刚敲过。乾清宫的窗,是那种雕了连绵的卐字纹的窗,一个一个的紧扣着,在纹路中才有细碎的鬲子可以透光。但是,窗外却真的透过淡红色的曙光,像是太阳温柔的怀抱一般,悄无声息地,将淡红色渡过了窗,照在青砖地上,凉如水、浅浅淡淡疏影横斜。
殿外再次传来细碎而快的步履声,这次却是玉妃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焦急与不安,“启禀皇上,冷宫走水了,值夜宫人已前往甄姐姐宫中,听说甄姐姐来了皇上这里,便又绕道我那里去说了这事,臣妾看情势危急,也没敢耽误了,只得连夜赶过来与皇上禀报……”
冷宫,桃叶,她……我顿时觉得有一丝恐怖,这是不是为了桃叶而设计的?握紧了的手又松开,冷汗缓缓地渗出,她,这枚棋子,我还要使用的棋子,她……
我知道当时的我很傻,因为我只要好好地研究一下父皇当时的表情,一定就能够明白更多的事情。当然,如果我还有一丝闲暇,我应该再好好地看一下玉妃的神情,她的嘴角,显然是带着若隐若无的笑痕,仿佛有一个秘密就挂在她的嘴边,就像月亮总是挂在天际。
那个晚上没有月亮,那个晚上,乾清宫内,灯火通明,却依旧笼罩在诡异而昏暗的灯光里,我快步跑了出去,我想去看看我的妹妹,那个和我流着相同的血脉的妹妹。身后,有父皇淡淡的声音传来,我分明是没有听见:“姚心她……也罢……你去好好看看,她会不会……”
“只要找到她随身置放的琉璃碎……就算是确定了……这件事……不会让启知道……”
相见清欢 •; 解惑
在冷宫大火的那个夜里,我看见了启的眸子。这并非是梦境。他乌沉沉的眸色中,仿佛有火光闪耀着,点点滴滴,在寂静的夜里,是那种怜悯与温柔的神色,如阳光下簌簌的微尘,被火光镀了金,漫天飞舞着,随后在我心头绽放出大朵大朵的花,罩住了天与地,身边的小环、纤蓉还有其他的人,都仿佛不在了似的。这天地里,竟这般的萧瑟空旷,只余下了我,与他,心生莲,胭脂雪瘦、横塘十里菡萏水花晚色静年芳。
“西陵之上的话,你没有忘记吧?”挣扎着半响,最后一句,颤颤巍巍地自心口冒出来,渡到口边,挣扎着出来,有情丝如潮、何能剪断。
他温柔的嗓音在夜色下如流泉般汩汩而出,叫我几乎忘记了这是夏夜:“自去之前,西陵之上亦作长生私语,佢料团扇素娟,尚未入秋而一旦见捐!我心如石,何堪今日中道恩绝;桃花瘦尽,云罨风斜,愁情残恨,几欲绝矣。
月出姣兮,唯恐《长恨》再谱,那是我当日写给他的那封信里的言语呀……人已经呆了,在夜色里,火光依稀,映照出他的脸,温柔的,熟悉的,就像是西陵之下的那张笑颜。时间仿佛在我们之间没有产生任何的作用,一切都回到了二年前的西陵上,白衣少年的缠绵多情,那温婉的真挚的情感,汩汩流淌在我与他的心底。这或者,是任何事或人都无法改变的……
在那一刻,我终于知道,这一辈子,我要做的事情,就是永远去爱他,永远不要忘记他。这个世界上,少了谁都可以,除了启。他,就是我的所有希望,我活着的希望。言念及此,再也不能忍耐这样的刻骨相思,我的手已伸出,轻点他的唇,堵住那些话,那些叫我心肠痛断的痴心话。而泪,终究抑制不住地涌出来,再也止不住……我真是爱他……爱的刻骨相思。
温温柔柔地,他的唇微启,淡薄的热气扑在我的指尖,是亲密而暖的痒触,带着昔日我熟悉的薄荷香,他低低的话语缓缓出口,“我们日后总有再见的好时光……”
语音袅袅而散,他缓缓转身离开,泪水中,我分明看不清归路,多少新愁兼了旧恨……可这又依旧是个好梦,梦里的我,与他并肩携手,有美酒芳洌,有炉香缭绕,有横琴余韵,人如鹄,腕如玉,月如霜,分明是萧然俗世中的几缕尘外趣……相见亦无事,不见常思君。
第二日午时前后,玉妃娘娘派了随身宫女亦凤找我,秘宣我入祯芸宫相会。
那一天是夏日常见的天气,太阳悬挂在天际,炽热而毒辣的阳光透射在高空之上,空气干燥与烦热,却也格外的透彻,天空仿佛高远了很多,在宫城里,我随着亦凤的指引,缓缓地走在青石步道上,两侧是红墙连绵、青色的兽脊一道连着一道,这是我被关入冷宫四个月后第一次的暂出。可知,这个世界上,最让人觉得寂寞的岂非是寂寞的心情,而不是被约束的身体与心?
正走着,迎面却是数十个宫人身着了麻布白衣,若是带孝般,手上捧着漂白襄纱、黄丝孝绢等物,又是玉磬拂尘等物,匆匆而过,却是迤逦而向悲风薤露堂而去。心内暗道,这只怕都是为婉容公主的事忙碌的,倒是奇怪,好好一个人眨眼就没了,这内庭争斗,已经越发的急迫了,越是皇室血脉,越是尊贵之人,益发保不住自己身家性命。我微微叹了口气,向身边的亦凤打听,“却听的说那婉容公主昨儿没了,倒是突然。”
那亦凤笑道,“正是呢,前还好好儿出宫为太子践行,却不知怎的在宫外染了恶疾,昨日三更前后就嚷着不好,没多少时,就说是没了。那甄贵妃娘娘心疼女儿没了,昨儿也一直闹不好呢,听说已是病着了;皇上吩咐,这以后一应宫内事务,便暂且交到我们玉妃娘娘手里吩咐。”
甄妃病了?爱女又突然没了?我打量着亦凤的神情却又像知道些什么似的,便装着混不在乎的样子,依旧笑着问,“却不知道是什么病?”
“这我们做奴才的哪里知道?倒还是不知道的干净,这宫里的事情,几个人说得清楚?左右不过是一个公主没了”,正说到此,她遥遥一指玉妃子的祯芸宫,笑着说,“谢娘子,我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