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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抵死缠绵-第25章

小说: 抵死缠绵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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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去,是熟悉了的丝络,却依旧了触手的温热。是了,镇日无心镇日愁,只索混混欲睡,偏偏,夜半无人,又自辗转在床头枕间,竟然失眠起来,远处更声缓缓响彻,恍恍惚惚约略是三更了。
  欢愉嫌夜短,寂寞恨更长。终究无眠,于是又起来,随手点上红烛隐约,正对了菱花镜,云鬓蓬松,玉颜早憔悴;那一侧腮上,因在芙蓉簟上靠的久了,斜斜地印上了芙蓉花印,却正合了古人说的‘离肠婉转,瘦觉妆痕浅’。
  小环依旧在一旁,半瞌睡着问:“小姐,可这会子睡不着么?”我微笑着回答,“且起来坐会子。”坐会子,也不过是一个人呆呆地坐在镜子前,那妆台上空荡荡地,只是零碎地放了盒胭脂——那胭脂,装在小小的青瓷瓶内,并非是什么上好之物,虽有红滟的色彩,却不是极正的红,胭脂的表面有粗糙的颗粒,大抵不是用花汁制作的,应该还羼杂了些颜料在内。
  我突然记起刚刚入宫的时候,皇帝赐下了上好的桃花胭脂,是用新绽的深红桃瓣制成,凡百斤内选取上好完整、色彩均匀的花瓣不过斤余,随即以上好的白绸袋裹好,置于玉碗中,细细捣碎;接着再将浆汁反复过滤三次,最后置于上好的玉涛棉中,于通风背阴处晾干。这样的桃花胭脂,所费贵逾千金。要用的时候,以指尖轻蘸,抹向唇间颊上,香喷喷地,且色泽匀称、自然。甚至有宫廷诗人称赞说,“桃花浅深处,似匀深浅妆”。
  一切都好像是梦一场,一场梦。
  静静地,对着镜,用笔蘸了胭脂,在眉间点染,三五朵浅桃,匀上。思了半响,复又于左眼下,浓点了一抹丹朱,活像一粒相思痣。镜子里,那个人,眸子湿漉漉地,仿佛承蓄了柔情百洄,手已经轻柔摩上面颊,我长的真像启,可惜这样也解不了,解不了我心头相思。
  夜,静静无语。可惜我夜半严妆,谁看?
  无人看,留待自己,细细看。
  幸好还有小环,斜倚了竹骨躺椅,依旧半睡半醒,挣着起来,柔声劝慰:“小姐,还是再睡会子吧;才三更天——”也懒怠理会小环,我依旧是取了一枝巴掌大的半月牙香花,塞在鬓角边,细细打量,我终究是极标致出色的一个美人。可惜,又有什么用处?无一人,与我并肩同看。
  无人与我并肩同看。
  欢娱嫌夜短,寂寞恨更长。这是寂寞的夏天。耳边仿佛有琵琶的声响。这应该是一场梦。
  夜半无人,竟然有淡淡的琵琶清音,轻拢慢撚,声调悲凉,恰如流水外,落花前,仿佛有泪珠盈睫,更似似鲛女悲啼,茫然间,一丝颤音弦起,仿佛是蜀地恩留马嵬哭,凄雨濛濛草衰绝;待得那抹余音缓缓停歇,有大弦嘈嘈急雨,大珠小珠落玉盘般,仿佛身置繁花着锦、烈火烹油的门阀旧家,多少杨柳楼心月、桃花扇底风,正是公子年少、佳人风流,风月堪怜,好梦正长;让人听之心神一爽。
  却不料,弹到此,小弦切切私语,缓缓响彻,那大弦之音,随即漫漫退却;弦弦掩抑声声思,似青衣才人,负才零落、淹留泥犁,一曲悲歌,欲诉平生不得志……
  这却并非一场梦。小环已自清醒过来,站在我身边,颤抖了声音问道,“这可是什么鬼怪精灵不曾,这半夜里竟然也会有琵琶声?”
  “这是一只梁州古曲,只怕是不得志的宫人所弹”,我低低回了小环一声,随即取下悬挂在墙上的黄玉笛,和声而吹。
  间关莺语,幽咽泉流,有纶音悲鸣,凝绝不通,琵琶轻洄、笛声清彻,彼此应和互答,仿佛佳人暗夜愁绝,朦胧间忽见好宴已散,美梦初醒,一身憔悴,几度风月改,满眼由来是旧人,雪月风花早不同。曲至此,那两音也为之鸣咽,仿佛一抹《梁州》终哀彻,沉香亭北繁华歇。
  曲中绝,人心碎。我微微提高嗓音,缓缓道,“酒满金船花满枝,佳人立唱惨愁眉。一声直入青云去,多少悲欢起此時。那窗外弹琵琶的人,可能现身一会?”
  一张芙蓉面,鬓云几度,纤细的眉目,依稀有当年绝色的容华,却透着憔悴:“我叫沈纤蓉。”
  我记得很清楚,那天傍晚——我十岁那年的夏天傍晚,宫城里曾举行过一次盛大的酒会,整凡是京都有爵位的人士都将出席,父亲也自然获了邀请,带着我一道与会。那一日,夕阳停靠在上林的御苑,暖烘烘的热起来,将天边染成一派红云,我站在人群的外围,遥遥望着皇帝身披明黄绸衫,微笑着斜指桃枝,旁若无人地说,“朕这御苑之中,千叶桃花虽败,然叶叶凝碧。一如桃花夫人,风姿卓越,此间佳人好女再多,却不能倾城倾国。”
  所有的人都在窃窃私语,我知道,在所有的人心中,那个绝色风华的女子,让皇上魂牵梦萦百般宠爱,让萦族王子不惜发动战争的女子,她,已经成为一个象征,一个永恒铭刻在夜月国历史中的妖孽形象。
  也正在这时,却传来一个忧伤的声音,悄悄绽放在夜色中。仿佛霎那之间,夕阳已然落下,夜之静寂绝美,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秾艳三千临粉镜,独悲掩面李夫人。能艳能芳自一家,胜鸾胜凤胜烟霞。”有女一人,卓然出列,身披一件玄色与青色渐变的长衣,在衣袖处,隐隐绣着孔雀尾纹,像是黑夜之使者,暗夜幽灵般的美丽;偏偏一张素脸上,是鲜艳如滴的桃花,盛放在左眼下、左颊上,灼灼其华,莫可直视。
  这是当年桃花夫人亚擅的桃花妆:据说当年多少宫人效法,以上好的胭脂点染左颊,绘出深浅不一的花瓣,朵朵将绽未绽,衬得脸如素玉、肌肤通透,期翼能长得君王带笑看。以至于京中胭脂身价备涨,须数十金才能买到小小一盒。
  桃花夫人死了这么多年,竟然,竟然还有人能想到效法桃花妆?夜色清凉如水,人群中心的皇帝,默然不语,仿佛有所思。这个女子是沈纤蓉,父亲为当时的大理寺拯。第二日,沈纤蓉就进了宫,被封为蓉才人。
  当年的那惊鸿一瞥,让人印象深刻,我不自禁地低语,“你是沈纤蓉?”
  “你果真长得很像启呢。”她微笑着,抱着琵琶,立在窗外,悠然道。在一年以后,我才知道为什么她说我长的像启的原因。要知道,一般的人,见到了我,无非都是赞一句,这女子真有昔日桃花夫人的品性模样儿。
  而此刻的我,只是单纯的感到了伤心,为她:她当年一定也有恩宠冠绝六宫的时候,最后,却禁不住红颜蹉跎,冷宫内,寂寞如诗。
  遥遥内廷,梆声又起,当当当当一连四声,宫殿沉沉月色分,昭阳更漏不堪闻,珊瑚枕上千行泪,不是思君是恨君。
  四更了,寂寞得,无法入眠。她,也一定与我一般。

  多情如斯 •; 婉容

  天渺渺,柳依依。透过了垂柳,我分明地看见七月里的阳光;它不是那种四五月里分外柔软的金黄色流沙柔柔和和满布了天空,而是一种明白色的,惨烈而决绝的,是刺目的晃着赤白的丝网,密密麻麻的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头顶,将这京都的人,都拉入了这巨大的牢笼。谁也无法走出。而太阳所带来的热气,时时刻刻,分分秒秒,透出了巨大的闷,让人的眼睛和心,一起疼痛起来。
  我想,在这个世界上,永远只存在折柳桥,不会再有情尽桥。从来柳易折,情难尽。
  我望着大哥微笑着伸出手,那纤细秀美犹如竹节的手,开始轻轻拂拭桥畔的那块石碑,随后以手指在字迹中轻轻地划过,“送迎之地止此”;一字一画,仿佛是要刻在我的心头。
  “或许,我们从此不会再有相见时刻,前途漫漫,你我各自珍重,那九弟与清章在前面的五里亭等我,半个时辰后,我赶到之刻,即遣人将婉容送回。启,你和你妻子暂且在这里稍驻片时。”他微笑着说,眼睛开始变得像雾,也许这是他用眼眸为我酿成的离觞,他想让我痛饮三千,不诉情殇。“我知道了。”有泪水缓缓渗入眼,我强制忍住。
  随即一骑绝尘,白衣,白马,轻尘,象是一幅画,美得让人心动。我却不再心动。我已经开始不能回忆了,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或者不妨说,我不敢,不敢再去回忆。因为只要一回想往事,我就开始犹豫,心就开始像刀割一样的痛。可是痛,为什么要自己来承担?
  我发誓,发誓在这以后,不再回忆往事,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是的,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我要讨回的债,就必须一件一件的清。也许有一天,我会告诉他们,“你们都亏欠过我,现在已经到你们偿还的时候了。”
  嫣然还在车内,我不想回到那个狭小的空间里。我依旧站在树下,等着,再过一个时辰,婉容的车会过来。
  一个时辰后,婉容回来了,坐在辆八宝缨络车内,车声碌碌,她仿佛忘记了,一个闺秀如何能在街头露脸,她轻轻掀起了竹编的垂帘,不住地回头轻望,那玉容惨淡,有离愁暗涌。
  爱上了人的人,品尝到了离别的痛苦的人,都是这样的表现。
  我突然记起了一件往事,那还是很多年前,十六岁生日刚过的我,与十岁的妹妹携了手,缓缓走过了夕阳,我取出了一枝竹箫,已经摩挲的光润,轻轻放在唇边,吹了一曲《长相思》,曲子又名《双红豆》,正是‘上言长相思,下言久别离’,最是适宜了竹箫浅淡细细吹。
  一重山,两重山,山远天高烟水寒,相思枫叶丹……
  这是少年人的思念。沈纤蓉在我十六岁的那一年,被父皇寻了一个不是,废为庶人,幽闭冷宫之内。我不知道我是否曾爱过她,如果男女之间的媾和也算是一种爱,那我应该也算是爱过她的。但是,在那个时候,我是真心实意地为她也感受到那种难过,就像她留在我肩头的细细密密的噬印,虽然会消失,但是,总是存在过的,不是?
  婉容那时候还不明白这些情事,她只是稚气地微笑,“启哥哥,多伤的曲子。”随即,斜阳里的一只渡塘鹤影,深深地吸引住了她。
  是啊,多伤的曲子。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今识尽愁滋味,却道天凉好个秋。
  菊花开,菊花残,塞燕高飞人未还,一帘风月闲。今天,她也不是品尝到了,这种忧伤的感受?
  七月过去了,很快就是八月,九月,接着就是秋天,在菊花黄了的时候,她就知道,伤心刻骨,是多么的让人寂寞。然则,在不到秋天的这段时间里,她必定要痛苦万分的。
  我微笑着走向婉容,轻轻拉住了车前的骏马,转头对着她笑了,“我送你回宫去吧”。随即挥手,有小班当过来,我吩咐道,“你们好生稳妥地将八王妃送回府,我陪公主殿下回宫。”
  宫道深深,一片惨红;兽脊片片,一片愁绿。多少的故事,仿佛都蔓延在这个巨大的宫城内,与它的魂魄相依,牢牢地生在了一起,血肉相连。这些故事里,有着婉容的伤心,和我的。统统一起,做了这宫城的养料,在这之上开出花来,绝望的花。但是,也许有一天,我会站在这之上,俯瞰所有人的伤心。
  车内,婉容低低的声音在耳畔,半是娇羞,半是商量的语气,“启哥哥,我们自小在一块长大;你知道的,自来皇子们长到十五岁,就要离宫独居,便是我一母同胞的玥哥哥也不例外,而你一直在宫内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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