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百年华人诗歌选集-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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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10·25
胡 闹
整整一夜,这个狡猾的纸团
始终没有发出传说中的老鼠
绝望的叫喊。我从一个球迷的梦里
偷学到了罗纳尔多的脚法,又从
他上铺的武侠呼噜中叼走了
一个武林高手七成的内功,而这一夜
或者说这颠倒的世界中残缺的一页
仍未能记下我辉煌的一笔——
只须那么一下,当我骑士般的利爪
从任人亵玩的肉垫上张开,象
我的枕头——《铁皮鼓》里受尽嬉弄的小奥斯卡
尖厉的嘶叫,将老鼠的心脏
象肮脏的玻璃一样弄碎,我眼中
刹那间汇聚的老虎的金黄就足以
让酷爱博尔赫斯的主人给我足够的尊严
象对待他的女朋友一样。只须那么一下——
迷宫般的夏夜。等待奇迹的宿舍。
我吞食了主人那么多的诗歌,也不能
在这沙沙有韵的纸团读到
一只老鼠的变形记:那上面
是否碰巧印刷着让我永世沦为宠物
的咒语?事已至此。那些低等的物种
蚊子、苍蝇,躲在角落里嗡嗡讪笑
象是看见了人们把我改变命运的辛劳
斥责为不解人意的上蹿下跳。纸团
还在我的脚下作响,越来越
失去耐心的我开始从里面听到
天亮后主人那不无轻蔑的招唤——“胡闹!”
和我一如既往的愤怒的回答——“呜喵!”
(献给我的爱猫胡闹)
98/7/31
小 诊 所
崔义君的小诊所隐秘地夹在服装街
和饮食街的结合部,象腋臭一样
散发着从温饱到小康的小跑运动分泌出的
难言的气息。污渍斑斑的塑料门帘
掩不住小城市的苍蝇爱看热闹
的劣根性,它们交头接耳,在弃物桶上
议论着重庆发廊妹的白带之谜,并把起因
推溯到扎在黄陂老板身上的那针“淋必治”
是否过期。我未来的姐夫崔义君
发家致富的香烟薰细了曾在医学院里
终日昏睡的双眼,疏松的笑脸象是
过早烤熟的面包,从中可以闻到
美味的而立之年应有的配方:只需把
大厨福柯的知识加权力改换为本地出产的
学历和人际关系。“而这十平米的中西医结合
曾为我市的繁荣挽救过多少积劳成疾
的小业主,多少晚节难保的老干部。”
今年夏天,久咳不止的我也曾一度来此
接受崔义君鸡同鸭讲的诊治。透过
输液瓶里夏瑜那液态的人血馒头,
我看见门口“华佗再世”的招牌附近
愤世嫉俗的肉铺掌柜正在等待编织匠和卖枣人
的到来,而下岗的弗拉基米尔和前劳改犯
爱斯特拉岗,又已在电线杆下枯坐了一天。
98.9
出国
报班、考G、护照、签证,象
经历了十月怀胎,他向命运的子宫
射入的英语,终于发育成一张机票
在盛夏时节呱呱坠地。而此时
他突然变得象一个不愿承担责任
的父亲,捏着这张天堂通行证
不知如何处理:他预感到那枚
被改变生活的愿望压破了外壳的
厌世的核弹,即将在一夜失眠之后
轰然引爆。他甚至已经听到
多年淤积的烦闷象灾祸之前
恐慌的鼠群,正沿着血管内壁
不安地跑动。务必让它们
保持镇定!他冲进浴室
象防暴警察举起高压水枪,他将
淋浴喷头对准了正在向大脑
请愿游行的心脏。他狠狠地
搓着皮肤上几块失恋的阴影
如果孤独能够象垢甲一样渺小
一点一点从擦澡巾下掉落,他兴许
会及时结束这场灵魂对肉体
的内战。而事实上当水逐渐变冷
他却开始无休止地出汗,他不得不
一直重复着搓洗的动作,直到浴缸
泛滥成“新东方”单词书上的苏必利尔湖
周末,大街上
周末,大街上挤满了乔装打扮的
老女人。小叮当一眼就看穿了
藏在她们肾上腺里的盗版VCD:
好莱坞的激素驱动着她们
汉语版的大腿,由解霸五
控制的风骚有节奏地吐露出
黑心财和肉心肝。满街的老女人
一齐开动她们超频了的欲望主机,
要删除街头的民工和新人类。
小叮当目睹她们随手从香蕉里
剥出了伟哥,把黄色丢弃一地。
周末,病中的小玲珑思念
熊姥姥的糖炒栗子。她掐指一算
水果摊前的小叮当正在分心。
她对着怒容满面的镜子哈了口
扎里扎沙的热气:小叮当的胳肢窝
一阵奇痒,迅速关掉了老女人的脸上
正由大片向毛片过渡的视屏。
他一粒接一粒,掂量着
温暖的栗子里家庭的糖份,而
老女人们也纷纷骑上带套的手机、
扬(羊)鞭远去。在小叮当和小玲珑
相隔的几百米周末里,重新挤满了
民工和新人类,以及其他的犯罪。
川籍学人某某
论文写不下去的时候
他想打人,他想
在BBS上乱贴东西。
“狗啃的学术渣滓!”
同乡教授的三卷本狠书
砸得他的自尊心直喊先人。
放松。放松。丢下
这些鸡零狗碎的本体
散一次学院派的步。
象当年从喻家公社到
卧石坪,一夜的工农兵抒情
走完了盆地苦闷。
太阳已经下课,教育
还要惹祸。小路以西
他撞见本学科躲在小院里
痛说家史:新任系主任
和老的一样,硬是不提他
十年前的花花成绩。
他又想打人。红起眉毛
绿起眼睛,吓跑了一群
讲爱心和小道消息的学生。
他回到屋里,伤心地
上网,在美国黄色网页上
看到家乡妹子巴心巴肠。
(99.11)
防弹爱情
这个词组首先出现在影碟出租店
骚动的橱架上。“蛮够劲,带点色。”
从老板夸张的推荐声里剔掉两圈
狡诈和无知的钢丝罩托,我依然可以
触摸到金·贝辛格难以被2。0版
压缩的胸围。“《防弹爱情》,挑逗啊!”
仿佛禁鞭以后过剩的家族亲情
都将秘密汇合到英文对白
和粤语汉字之间深速的乳沟,流向
孔雀开屏般的《新闻联播》的背后:漫漫长夜,
构成了节日那肥大而阴晦的臀部。而我挑剔
的手指,还是果断地拨开了另一个主角——面孔
呆滞得象白板一样的李察基尔,把他
留给了一位即将奔赴麻将桌的
下岗女工:在英雄救美的激烈枪声中,她将
扔掉一张毫无用处的好莱坞二饼,自摸
一根能把坍塌的工资死死顶住的本地幺鸡。
而一旦这个广告怪胎一样的合成词
在漆黑的夜里蜕掉了偶然性的片名号,居然会
象一只敬业的知了一样飞进我噩梦的边缘
预感丛生的灌木林里,无休止地鸣叫——
在这焦灼而不祥的声音中,我看见自己
精心培训的幸福生活界一个胆怯的新兵
低姿匍匐在她的泪水冲刷出的
战壕里,四面都在开火:口径小于
林黛玉的愁肠的枪膛再配上
阿加莎·克里斯蒂娜的眼睛做成的瞄准器,
扳机是欧康娜的喉咙,子弹是
杜拉斯残缺零乱的排比句,我胆怯的幸福生活
正一步一步爬向新年钟声敲响的死亡线。
“良辰美景奈何天,防弹爱情本命年。”当
刚刚坐庄的黎明又把我押给了一个
惊魂甫定的白天,我决定和同样属虎的她
去租下这盘奥斯卡最佳无聊片。
98.3.20
到哪里能买到两斤毛豆
“一句话点醒我梦中人
忒忒令忒令忒忒”
—— 周星驰
“到哪里能买到两斤毛豆?”十年前
一把青春期的毛豆曾经帮他堵住了
一伙讨债的马路天使无法无天的胃:
多么惬意呀!没有板砖威胁的好好学习
天天向上到了硕士毕业论文的答辩期。
“为什么没有部分毛豆进京,在春夏之交的
烦躁的舌苔上,掀起一场毛茸茸的小革命?“
在国家安全局对面的西苑早市上
他找到的全是蚕豆、豌豆、豇豆、
老于世故的黄豆和被和平地演变了的
荷兰豆。“只需两斤毛豆,一小撮
别有用心的八角、桂皮、辣椒和花菽,
一斤用于追忆似水年华,一斤用于充当
通往博士的游击路上开小差的军粮。”
而所有蔬菜贩子的眼光正联合起来
雄纠纠、气昂昂,踢翻了盛在他松果体里的
昨夜梦中吃剩下的毛豆壳,它们踩痛了
畅春园老知识分子手中偏瘫的钱包,扑向
水果摊旁一个悍然扣错扣子的浅草妖姬
和她身后的海盐牙医提着的走天涯皮箱。
“毛豆!毛豆!”没有人理会他和他的记忆
提出的最强烈的谴责。从他受挫的心境里
发展出另一套不太急切的批评话语:
“到哪里能买到两斤毛豆……”
剑枫诗选
鸟儿飞离城市 目击死亡 坐在风中 拜访医院 唐朝美女 雪:在机场
鸟儿飞离城市
漫长的夏季使我一无所有
我的梦想与诗情在烈日下片片凋谢
鸟儿开始飞离这座城市
可这时秋天的第一枚落叶
还没有从你哀伤的眼神里飘落
你们在用哪一只耳朵谛听
那鸟类的翅膀划过空气的声音
你们如何知道那不是落沙的声音
不是飘雪的声音
不是心碎的声音
鸟儿飞离城市爱情远离你我
我扫净凋谢在窗前的诗与梦
抬头仰望天空 目眩神迷
我要在那里找寻鸟儿留下的泪痕
我真的不想两手空空的度过这个夏季
目击死亡
昨夜的梦里
我目击了死亡
一个人自半空坠下
一群人站在地面上张望
好象一只束紧翅膀的鸟
或者是因为厌倦了飞翔
于是从高处坠落
他经过我的窗口
和我打了声招呼
然后我探出头去
看到黑压压的人群中间
一朵暗红色的花朵
在静静绽开
我的心往下沉了半寸
呼吸急促了几分──
故事的结尾有些单调
我提前了一个小时醒来
绕着空落的小区散了一圈步
吃了两根芬芳的油条
98。11。23
坐在风中
──我看不见风,我在风中静坐
我坐在风中,看樱桃树下流泪的女子
细柳的腰身,胭脂红唇淡淡的眉
她在为谁哭泣
我坐在风中,看逝去的事物,在空气里
浮现,又乍然消隐
好象童年的河畔美丽的烟火
我坐在风中,注视一只鸟下坠的弧线
注视光收起它的羽翼隐身黑暗
我熟悉它们眼中欲言又止的伤痛
我坐在风中,我合上双眼
听风吹动我的血液,听淙淙的歌声
吹得对岸的芦苇高起
我坐在风中迎来寂寞的夜晚
我想起,我深渊般的爱情
99…1…27
拜访医院
1
我在某天中午被人唤醒
接到医疗通知
我发现外面的世界已空空荡荡,人们都去
拜访医院了,这真是件好事
医院座落在天堂的下面
灵魂从这里升天
并且入世
我看到绑着巨大翅膀的天使,在金色的楼顶
飞舞
走进医院,我来到长廊与大厅
受难的人们与我
擦肩而过。他们散发疾病与药物的忧伤气息
他们悲哀而平静
他们在狭长的光线中行走
抚摸尘世的墙壁
一些人将从此走进黑暗
一些人在他们身后,将天堂的窄门
关上
2
我去的是眼科,因为我企图
滥用视力,想要看到已经消逝的与尚未到来的
让上帝惩罚我的野心
年青的女子从我身边轻轻走过
白色大褂裹着她们的性感与青春
可我目光疼痛,令人神伤
我排了两小时的长队,终于见到
躲藏在幕后的医生。我被诊断为
先天性视觉妄想症,病情严重,已进入晚期
医生的话语充满先知的智慧与魔鬼的狡黠,他指点我
放弃视觉,并凑近我的耳边
小声说:这将成全你未竟的梦想
我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