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百年华人诗歌选集-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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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在于看见
十九
为诗配备的骑手 心释宽广
他的无量与有力
完成的功德一闪于念 收于心腹
那雅致的玉器 前倾的命运
为谁而触及
像水的触及 形容的伤口
心痛至死的爱人无法触及
为诗而配备的灯盏
火焰已经触及 那海的肺腑
来自九重黑暗的尽头
黑暗的前提 是病的
为之囚禁的人 火焰已经触及
那一刹的光明 金子触及了皮肤
阳光触及了海
那一刹 是病的
二十
愈越了树 他愈越了生长和树
生长的丰姿 是怎样奔驰的一匹
他是怎样的深奥而不可逆
是时间停顿了表里
时间的渺远之数 被万物泅渡
他的混成 在水中凝结了精锐
壮丽的人 被水醺陶的人
冰清的柱石构成了骨架
光芒一旦放射 旋可收拢
他是怎样奔驰的一匹!
在翅膀的中心 海流归向
他是怎样口衔苇叶 挺着剑
经纬天地的盛大之气
二十一
在遥远的水上和水下
我像一张面具
正慢慢浮出水面
完稿于一九九零年三月二十九日浙江省象山县石浦镇
灵石制作
何房子诗选
汽车到达山岗 半山腰的树 打柴人带木头回家 山谷里盘旋的雁 斜坡上的村庄 一只保温杯在风吹岭上 古佛洞的一夜
汽车到达山岗
从城里开出的汽车
要到达一个陌生的山岗
泥泞在持续
好比一个繁琐的节日
为我们的汽车提供了耐心
和缓慢的速度
沿途的风景在反光镜中掠过
稍纵即逝 乡村庭院空空荡荡
那屋檐下的燕巢曾经换来春天
如今它比汽车更快地
撤离了这僻静的驿站
偶尔有一个放鞭炮的少女
她身旁的亮光对应着短暂的青春
汽车仍然在行驶
山道岔开
又在音乐声中合拢
车厢内的桔子被不同的手握着
它在高处就是招摇的铃铛
回荡起大地的荒凉
在一块岩石和山峰之间
汽车停下来
姗姗来迟的山岗再度重临
它在风中弹奏
旷野填补了练习曲中间的空白
半山腰的树
我熟悉这样一棵树 在冬天
山顶的积雪开始掩埋石头
而它躬身于自己的阴影之中
从来没有移动过
起初还是一点伤痛的绿色
后来就成为了
这半山沉默的一部分
我经过时
正是一场大雪之后
寂静而白的山林露出
几根树枝 那其中的一根
把半山腰的树挽留在半空
犹豫 抑止
这晚年的梦境
把我的喧响遗忘在来时的路上
阴影 以及雪下的峭璧
划破黎明 一半被大雪照亮
另一半在一棵树的黑夜前回首
有谁看见了它秘密的成长
打柴人带木头回家
打柴人不曾躲避过冬天
他行色镇定 上山就是一次赶集
他要把淋湿的木头带回家中
屋内的火苗上升 打柴人
能听到木头在林中的叫喊
一截被锯断的木头 它还需要
搬运和劈开
打柴人的手上有歇脚的扶杆
它也曾是被套大雪围困的木头
但后来被开掘 被精心制作
远离了火 打柴人整个冬天
就搭上了一个不知疲倦的兄弟
打柴人不得不说
另外的木头有另外的命运
在幽暗的山林和亮膛的炉火之间
打柴人来回奔走
他瘦长的身影
适合登高
适合在一堆灰烬中分别梦想和严寒
山谷里盘旋的雁
向北的雁
盘旋 在这南方的山谷
它拍动的双翅
使空气中泛起层层暮色
危险的悬崖像刀片一样
耸立
此刻 一只雁为你出现
你的注视就不会多余
它细小的身子里装着冰天和雪地
从暮色到草原
更多的雁已翻阅了群山
相同的事物
已被冬天分离
目光和飞雪构成它凄美的迷宫
它掠起
仍然只是一只盘旋的雁
苍穹在上
隐藏着一个过去的艳阳天
可如今 这盘旋之路断送了
几多归程
我坐在几乎鲜为人知的石头上
感到深冬的雪不是在飘落
它们正浩荡地堆积
在世界的某个地方
斜坡上的村庄
村庄沿着斜坡缓慢移过来
有如冬天迅疾降临的夜晚
瓦是黑的 瓦在屋脊
留住了不动声色的时间
过年的孩子走出拱立门
他目光覆盖之地
仅仅只是一些沟渠和蔬菜
远方比一年一度的新衣
还要遥远
附近的一所小学人去楼空
黑板上简单的汉字被擦去
被斜坡上的村庄反复传唱
“小儿郎呀 背起书包上学堂”
老人们这么说 老人的身后
是一扇打满了补钉的窗户
里面闪烁了多年的油灯
有着游丝般细密的皱纹
而当高梁和大米散落于集市
孩子们东奔西走 大部分
学会了用大碗喝酒
到了该告别的黄昏
我才发现这泥土搭起的村庄
还包含着如此隐痛的一面
还来不及深入月亮就涌出了桂花和斧头
一只保温杯在风吹岭上
风吹岭的一天自竹叶开始
摇晃的回声经过保温杯
冬天的雨水
渐渐变冷
说出一个名字便有一阵风吹来
它就是寒意 它俯身而过
遍山的方竹纷纷降下自己的高度
仅仅为了回忆
我把一只保温杯放在风吹岭上
不锈钢的微光照着几片竹叶
竹叶翻飞 打乱旧年的细节
但耀眼的逝者又重新回来
又被风吹岭的大雪一一吹散
我低声吟诵
“哎 肉体真可悲”
长久的沉寂之后
哎 对面的保温杯彻底空了
它倾出的水在雪地上
同样可以形成另一场鹅毛大雪
古佛洞的一夜
古佛洞的尽头是低矮的棚屋
屋顶偏西
迎向枝头的暮雪
要到明年才能换来黑夜
这个远离城市的地方
一个父亲和一个儿子
总是早早的吹灭蜡烛
用单薄的身子梦想着美好的生活
屋外的风在草丛中潜行
也潜移默化
沉睡的大多数 在我的身旁
在这雪落无声的一夜
一支恍惚的蜡烛开始说话
一夜的风雪不能叫做遭遇
一把陷入怀念的椅子
不能自拔
不能承担一个人的重量
转自界限
黑大春诗选
黑大春(1960… ),原名庞春清,出版的诗集有《圆明园酒鬼》(1988)、《食指 黑大春抒情诗合集》(1993)。
圆明园酒鬼 东方美妇人 白洋淀的献诗 祭 秋日咏叹 献给大嫚的诗(组诗)
圆明园酒鬼
1
这一年我永远不能遗忘
这一年我多么怀念刚刚逝去的老娘
每当我看见井旁的水瓢我就不禁想起她那酒葫芦似的乳房
每当扶着路旁的大树醉醺醺地走在回家的路上我就不禁这样想
我还是一个刚刚学步的婴儿的时候一定就是这样紧紧抓着她的臂膀
如今我已经长大成人却依然摇摇晃晃地走在人生的路上而她再也不能来到我的身旁
2
这一年呵每当我从醉梦中醒来
就再也摸不到自己那个麻木的脑袋
原来,它已经变成了一个古铜色的陶罐
它已经被一位亚洲的农妇抱在怀里走向荒芜的田园
我那永不再来的梦境呵就是陶罐上渐渐磨损的图案
我那永不再来的梦境呵就是陶罐上渐渐磨损的图案
3
这一年我还常常从深夜一直喝到天亮
常常从把月亮端起来一直到把星星的酒滴喝光
只是,当我望着那根干枯在瓶中的人参的时候
就好像看到了我那把死后的骨头
那时,我就会从坟中伸出没有一点肉的酸枣刺
拉扯住过路人的衣裳,跟他们谈谈爱情谈谈生命也顺便谈谈死亡
那时,我就会从杯底般深陷的眼窝中滴嗒出最后的一点点眼泪
因为,我深信,我永远是这块亲爱土地上的
那个呕吐诗句像呕吐出一朵朵呛人的花的
那个春天的酒鬼。
东方美妇人
1
当我在巨幅水墨画的暗夜挥洒白露的梦想
我那隐藏着的红松树干般勃起的力量
使黑色的荆棘在以风中摇摆的舞姿漫入重叠的音响
而一头卧在腹中的俊美猛兽把人性歌唱
当你在巨幅水墨画的暗夜袒露桔红色的月亮
就是那朵牡丹那朵展开花瓣大褶的牡丹炫耀你的痛伤
使描金的宝剑在以腰间悬挂的气势流传不朽的风尚
而一个没有肢体的黄种婴儿把体外的祖国向往
2
啊!东方美妇人
啊!统治睡狮和夜色的温顺之王
在你枫叶般燃烧的年龄中,圆明园,秋高气爽
并有一对桃子,压弯了我伸进你怀中的臂膀
啊!东方美妇人
啊!体现丝绸与翡翠的华贵之王
在你白蜡般燃烧的肉体上,圆明园,迷人荒凉
并有一件火焰的旗袍高叉在大理石柱的腿上
3
即使你的孩子在红漆的微笑下拨弄乳房的门环
但他却不能发现那野外的废墟就是坍塌在你内心的宫殿
而我一旦接受了你默默爬过来的情绪的藤蔓我将用脚印砌起紫禁城的围墙,走上一圈又一圈
即使你丈夫的脖子上系着一只标本的彩蝶
但他怎能成为鹰的石雕守候你啜泣的雪夜
而我一旦从你泡沫的杯中爬出犹如登上你心灵的海盗
我将拉低悬崖的帽檐将一滴悲怆的太平洋擦掉
白洋淀的献诗
我就要离开大淀头村庄
妈妈,小船说:今夜有风又有浪
当一片落帆似的薄雾沿着静静的河面飘荡
我一声铁锚般的叹息来自深深的胸膛
唉!每一次命运的聚会我都凑巧赶来
但我永远也玩不赢那幅黑桃般心灵的纸牌
我多像那只驼了背却没有一点人生经验的虾米
用千万只手挣扎在虚幻的水草里
我就要离开大淀头村庄
妈妈,我却没有征服那位瘦弱的姑娘
她在渔家的酒席上干起杯来
就跟豪侠的男子汉一模一样
我总错掉旺季的好时光
渔网在惆怅,美好而荒凉
在吉他琴那六根风中的芦苇上
在吉他琴那六根风中的芦苇上
我就要离开大淀头村庄
妈妈,我躺在岸上伸着系满了疲倦的手指的木椿
这是全中国的孩子都闭上了星星的最后一夜
这是我身后展开的一次最荒凉的田野
呵!这片干枯的老玉米也曾有过绿色的过去
就像我的青春曾梦想覆盖民族的大地
呵!这片老玉米如今却又黄又瘦地找不到一滴水
就像我在太阳的照耀下,无比的颓废
我就要离开大淀头村庄
妈妈,我要划着快船回到你岛形的心上
在那上面,你多少次伤心地企望过我漂泊的生涯
你白露的泪水就掉在我荷叶的绿手掌上
我常常向你夸口:我是个很大很大的诗人
所有善良的人们都把我公认
呵!我也曾多少次伤心地企望过在回家看望你的路上
那荷花的桂冠就托在我荷叶的绿手掌上
祭
——写在1991年清明节
晚霞低垂着,落日萎枯
我是来凭吊亡人?还是为自己扫墓
跪下!朝着殉难者绣满纹身的大理石柱
我把青春——锡箔般献出
卷草席子的风瑟瑟地响
卷走昔日醉汉的病态、短衫和头骨
灰鹤似的雾衔去黑少年空蒙蒙的眼睫
飘向青色的前湖,黛青色的后湖
祖国!从我诞生在你的饥馑年月
到如今,我依旧是那棵皮茎光裸的榆树
斜倚祭坛,眺望你被荒烟染白的天际
我倍感一种空前的虚无
因为我看出在你微笑后面隐藏着的悲哀
也许这正是由于我平生多劫的缘故
你更苦呀!我怎能不端起纯白的米酿
洒向这块埋有一代代忠魂的黄土
披着黑斗蓬的乌鸦在我头顶翔浮
时辰到啦!该拾起那个易损的布袋上路
里面有一部未完成的春天诗草
一个虽不壮烈但却是热泪的酒壶
秋日咏叹
我醉意朦胧游荡在秋日的荒原
带着一种恍若隔世的惆怅和慵倦
仿佛最后一次聆听漫山遍野的金菊的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