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黑暗中呻吟 作者:王樽-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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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们当然会鄙视至少是不屑地看待那些搔首弄姿的女人,却又身不由己地被诱引着投入热切的目光。而真正的风流往往无须搔首弄姿,女人们所以如此,只是要令你关注,挑起你的爱欲,让你心痒难当,又叫你难以如愿,以此张扬和焕发她们恒久的魅力。
男女之情上这种爱与欲、进与退、委身与拒绝的复杂性,萨特在其早年的《存在与虚无》中已有分析。
镜子里又有两只燕子平飞,相貌都实在不敢恭维。真正的美人如同富有者总是少数。
我很想知道那个有着一张红亮大嘴、丰乳肥臀的服务小姐在何处,但不好意思回头。
雾里看花,水中望月。谁知这衣内乾坤是真是假?
叶子楣说,男人中十个有九个喜新厌旧。她很清楚这一点。其实,又何止男人。可贵的是,她清楚这一点又能乐观地对待。男人喜欢她的直率,直奔主题又能巧妙迂回。在男人导演的戏剧里,她的受害受宠都不是无辜的,她善于迎合社会的好恶,使无数男人欲罢不能又自觉英雄气短。
谁能说这不是做人的尤其是做女人的高境界?
三个红衣的服务小姐鱼贯而入,在漫长的等待中,一个小菜都不给你上,而现在却一下给你上齐,刚才空旷的桌子,立刻挤满了盆盆盘盘。
这真像马太效应。
我们别无选择,只能抓紧吃,否则菜冷汤凉。
她说,我不能吃太多,只吃一点。
有趣,这句话让我想起了英国作家毛姆早期的一篇小说《我只吃一点点》,写的是“我”早年间请一位女读者吃饭的故事。女读者口口声声说“我只吃一点点”,点的却都是最昂贵的菜肴,且胃口大开地吃个不停,让囊中羞涩的“我”胆战心惊地为买单忧虑。但“我”最终复了仇:二十年后,她的体重达到三百磅。
正午的阴郁的时光在吞咽中悄悄溜过。
坐在我对面的女子真的是“只吃一点点”,她吃猪肠猪肝白米粥,只能吃米和汤。她说,原以为肠和肝会很软,结果还是咬不动。她吃猪红韭菜煲,猪红(血豆腐)如牛筋,还是无法吃动。我说,当你的牙齿无法消化社会时,你只能吃自己动手制作的。因为只有你自己知道自己的牙能咬动多硬的东西。这就是生活。她无奈地笑笑,说,是啊。
我尽其所能的横扫餐桌,但终因胃口有限而放弃了很多别具风味的好食品。
我总结说,的确,很多特别风味的东西在家常菜里无法做到,因为特别的风味需要专业的水平。
她说,是啊。牙很疼。
这顿阴天的午餐花去了我十五天正常工作午餐的费用,她吃得不好,但愉快。
我搂着她的肩膀走出酒店。分手时,我看到那个高大的有着红亮大嘴、丰乳肥臀的服务小姐就站在门口,但我没再向她多看一眼,头也不回地沿着来时的路步行回单位上班。
与我一同吃午餐的短发女子,是我儿子的母亲,我的新电影中的一个神秘人物。
第六部分:电影外的午餐 … 穿过影碟的洞孔(1)
第六部分:电影外的午餐 … 穿过影碟的洞孔(1)
梁二平
曾经有几年,我几乎每天都看电影,甚至一天看两场……那个时候,电影就是我的世界,是我周遭那个世界之外的另一个天地。不过对我来说,银幕上所见才具有世界的独一无二性……而银幕外堆叠的,只是那引起仿佛因际会才凑在一起的杂七杂八的元素,以及在我看来缺乏形状的生命实物。
这是卡尔维诺给费里尼的《我是说谎者》一书所作的《序言》之开篇。
看书先看“序”是一件特别小儿科的事,没办法,我生来就这么土。那天,翻开王樽的新著《与电影一起私奔》,我甚至连目录都没翻就直奔《序言》:《文学与电影的神秘私通》。说到《序言》,不得不先放下书的作者王樽,先说说《序言》的作者崔建明。这个我有时叫他建明、有时叫他老崔的人,对外介绍他时,我总是叫他为“深圳碟王”。现在,每年想找一两本看了不反胃的、不烂眼睛的书,实在是太难了。于是,一批爱看书的人转行看碟,碟送来了一个全新的阅读世界。碟即影,那为何不叫崔建明为影王?因为他从不进电影院。他每日里走出家门是与天斗与地斗,与投入产出斗;但回到家里,他只和他收藏的差不多近一万张的影碟斗。崔建明通过对影碟的不懈研究,使自己成为一个江湖上认可的电影专家。
作为专家,建明也像大师卡尔维诺似的先放下费里尼的著作不说,横空出世先扯上一大段自己对电影的认识。这一点,我也很理解。对于电影,我们几位朋友都像在路灯下看到一盘残局,每个人都憋不住撸胳膊挽袖子上去支上两招,耍弄一番。建明的这一番耍弄,占去了《序言》的大半笔墨。但耍弄得也很精彩:
关于电影,我总是有话要说。
我个人认为,就电影发展而言,真正具备开拓意义的电影大师不过三个人:格里菲斯、爱森斯坦和威尔斯……用如此多的文字来叙述我心目中的电影大师,是想说明这样一种观点,自这三位之后,电影已没有大师。《一个国家的诞生》告别了电影的襁褓期,《战舰波将金号》创立了电影叙事的蒙太奇,而《公民凯恩》则是传统电影和现代电影的分水岭,电影美学规则的构筑从此完成。而电影如今已是华丽包装下的游戏。即是游戏,那就看谁会玩,玩得认人面红、耳赤和心跳……电影的观赏无非是一场合法的色相偷窥……但我也注意到有一种人并不满足于电影商人提供的大众消费—
接下来,他提到的当然是王樽和他的这本书。关于他夸奖王樽的话我不能再引了,因为,我还有话要说。建明在这个《序言》中,除了气壮山河般地概说了一通独具眼光的电影史话,为一部关于电影的文字作了某种阅读的热身之外,他还恰到好处地为王樽的这些文字作了一个准确的定位—电影随笔。他用的是这个词,但没有展开说,所以,引出了我下面的这些闲话。
应当说,“电影随笔”这个词对我刺激很大。算起来我与电影的文字关系大约有近二十年了。还在上大学时,我就混迹于长影的“七放”或“十二放”等小放映室里,观看当时的所谓内部电影,《教父》、《八部半》、《去年在马里安巴》都是在那里看到的。毕业从事新闻工作后,就拿电影当成一件文化大事来研究,一直写影评,也算个资深影评人了。近两年碟看得多了,我反而突然不写了。恍恍惚惚地觉得影评,尤其是我的那种一吐为快的影评,已经不是东西了。这个感觉最初是从看北京电影学院的崔卫平关于电影的文字开始的。她从电影里看到了更多的东西,也写出了更多的电影之外的东西。那种另类的思想与文字,令我汗颜。现在,我知道了,那是电影随笔对影评的打击。但我没能想到的是,在我的身边还潜伏着更贴近的打击,王樽的这些文字也在那两年就动手了,只是发表在远离我们视野的杂志上,有些根本就没有发表,静静地伏在电脑里,等待着某一天猛然跃起出击。
榴莲的气味最是无敌,老远你就可以闻到,不,是感受到。成熟的榴莲因过分甜腻而发散的呛人的恶臭,像堕落又招摇的女人,让人避之不及,既厌恶又满是诱惑。她们成群结队,混杂着既低劣又高贵,既热烈又冷漠,既肉欲放荡,又清纯无辜,总之是极其复杂多义的感觉,那感觉波涛汹涌,势如破竹,卷地而来……
这篇名为《榴莲的气味》的文章,碟友们一看名字就会猜到他是要写陈果的电影《榴莲飘飘》。但文章上来即以波涛汹涌、势如破竹的劲头狂说榴莲,在两千字的范围内几乎只字不提那个电影,让你感到是沈宏非们在弄“写食主义”。但读着读着你又发现:
我在少年时,闻到外国人身上浓郁刺鼻的香水味,总觉得不可思议地难闻。当我最初闻到榴莲的气味时便想到了外国人身上的香水味。美国有个强奸犯在为自己辩护时,曾振振有辞地指责被辱女子身上的香水味太有刺激性,以至自己失控犯罪。
“写食主义”一拐弯又钻进“写色主义”的胡同。食色性也,转而进入到《榴莲飘飘》的象征求证。王樽是个做事认真的人,原本是随意的写作,他会像做学问一样大胆假设,小心求证。他在文章中接着说:“在2002年的香港电影节上,我曾就榴莲的特殊寓意当面询问过陈果。他说,起初并没想太多,感觉合适,刚好用上了……其实,关于榴莲在影片中的寓意是不必刻意追寻的,影片完成便成为公众的产物,每个人都可以从中读出自己意想中的榴莲。”
第六部分:电影外的午餐 … 穿过影碟的洞孔(2)
第六部分:电影外的午餐 … 穿过影碟的洞孔(2)
虽然秦海璐演的是青年妓女,但王樽最后将榴莲定位于“人到中年”,“是当下对过去的遗忘……是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有浓得化不开的风情,有些不再上进、破罐子破摔的无奈,有点堕落,也不算太堕落,至少与无耻无关;有点肉感、放浪、有点风骚,但不让人恶心反胃,正好处在临界线上,再过一点就让人不屑了;是饱经沧桑的通透,旷达。总之,是一种难以说得明晰的,一个季节对另一个季节的缓慢的、持久而沉迷的渗透。”
电影成了石子,王樽成为弹弓,电影随笔成为想打哪里就打哪里的秘密武器。在王樽的电影随笔里,十八种兵器,不能说样样精通,但也运用得极为灵活自如。在他的关于电影的文字里,有时他会高声吟咏一首自己早年写作的诗歌,有时会热烈地铺张一段巴乌斯托夫斯基或你所不知道的什么别的“司机”的小说,有时会挂上一段酸楚的情史、邂逅和奇遇,有时会拉开生物学的或者物理学的架势,色、香、味、声、光、影一锅炒……他漫无边际地自话自说,似乎不知所云,但确让人有所感悟。
有人曾这样定位散文与随笔:“作家的散文,学者的随笔”。这话多少有点贬低散文的意思,但我以为,它至少准确地道出了随笔的品性。我为什么会认为电影随笔比影评地位高,因为,随笔与现代的散文相比,首先胜在信息,或者说是知识,再深点说是学识;二是它要求有更开阔的视野,更自由的思考;三就是更加自由的文笔、文采和文路。
随笔要想写得好,我觉得还有一点很重要,就是不能太功利。我问过王樽,这些文字最初是给哪里写的,他说:“原来是给一家杂志零零星星写的,后来写来劲了,也不知道写出来往哪里发,其中有好多文章根本就没想应当怎么发,就一路凭着兴趣写下来了。”我一直以为写作时不知发表的面貌,那种状态最好,没有了功利心,也就没了框子。随笔无论从内容还是形式的哪一方面来讲,都更需要随心所欲的心态。很多时候,深刻的思想和精彩的文字不是冥思苦想出来的,而是随着你写作的自由散漫的进程,自然而然地跳出来的,有些甚至是飞跑着赶来的。这时写作者几乎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在写什么,它洪峰般涌来。过后,你常常会问自己,这话是我说的吗,怎么这样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