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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今昔续百鬼:云(出书版) 作者:京极夏彦.译者:王华懋(完结)-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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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师睁圆了那小小的眼睛,浑身猛烈地颤抖。他在生气。
  他非常愤怒。
  就算是老师这样的人,果然还是会介意自己的身材吗?我原本这么想,没想到……
  老师这么接着说了:
  「我要维持这样的体格,得吃上别人的两倍才成,这你知道不知道!就连坦克车,花的燃料也比别种车更多。而我在这种严苛的条件下激烈运动,怎么能不吃芋头?」
  简而言之,他就是不中意我那句「不吃也不会怎样。」
  「说起来,芋头就是买来吃的,我吃了它有什么不对?」老师热烈反驳我。
  「喂,我又不是说不可以吃,我是说,吃之前先三思一下,好吗?我们已经没钱了耶。的确,老师现在吃得肚子圆滚滚,心满意足,可是接下来不就伤脑筋了吗?我们没钱吃晚饭了啊。」
  「哼。」老师再次从鼻子里喷出纯白色的气来,简直像个蒸气火车头,「钱又有什么用。」
  「什么钱有什么用……没钱就伤脑筋了啊!」
  「就算有钱,要拿去哪里花?这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在这种大雪覆盖的深山里,就算有钱,顶多也只能拿来擤鼻涕。我说的重点就在这里。」
  所以说,
  「所以我才说芋头很贵重啊!」
  「太荒唐了。」老师「哼」地撇过脸去,「我不想进行低俗的议论。」
  「是啊,很低俗,低俗极了。我的信条啊,就是要活得低俗下流啦。碰到生死关头,哪里还有工夫说什么漂亮话。再说,先说要死的不就是老师吗?现在还说那什么话?」
  「所以你才没用!」老师抱怨着,扒开积雪前进。
  哪里没用了?
  「没用,糟透了。」老师瞧不起人地说,「我直到断气的瞬间,都会不断地思考着妖怪。就算现在有个暴徒拿刀架住我的脖子,我也会对他谈论妖怪。我当然要谈,大谈特谈。如果我的性命可以换到妖怪的秘密,我能够心甘情愿地去死!」
  老师几乎是自暴自弃地这么说,还「叽叽叽」地笑着像台除雪车似地前进。
  就算是这样,什么心甘情愿地去死。
  刚才还在嚷嚷「这样下去会死掉啊!」的人,是哪里的谁?
  不过……体重傲人的老师万一倒下,我绝对无法一个人抬得动,他肯自力前进是最好的。万一老师就这么力尽倒地,我肯定会被拖累。
  所以不管是埋怨还是逃避现实,光是他能提起精神,就该偷笑了——虽然也可以从这个角度来看啦。但就算确保了老师的推进力,也不代表我们度过了危机。
  我们依然身陷危机。
  不,我们陷入了更进一步的危机。
  我们只是……头也不回地朝危机迈进。
  天气状况虽然不差,但放眼望去,四周是一片白茫茫。阳光非但没有融化积雪,反而是胡乱反射一通,直击我们干涩的眼睛。
  ——好冷。
  指尖好痛。
  雪……好冰。
  我穿的是老旧的军靴,里面已经一片湿答答了。好像有地方破掉了。平常我总是穿雪踏※,此次我下了一大决心,穿了鞋子来,但变成这样,根本没有穿鞋子的意义了。不过要是穿雪踏来,我的脚一定已经冻伤了。
  〔※一种牛皮内里的竹皮草鞋,后跟有钉。〕
  我们两人的行装都不是登山的装备。
  说到我,只是把所有穿得上身的衣物全部穿在身上,然后披上一件老旧的多层棉袍,用手巾包裹住头脸,上头戴了顶斗笠,外貌简直时空错乱到了极点。
  至于老师,他穿着他最喜爱的那件什么都装得下的背心,背着巨大的背包,将宽松的长裤裤管塞进橡皮靴里,怪模怪样。不仅如此,突出的肚皮上还挂了个古怪的袋子,里头装了两台他比性命更珍惜的照相机,但看着让人觉得碍事极了。就算不是在雪山,也极度妨碍行走吧。
  「唔唔嗯。」
  老师爬上平缓的斜坡,突然停住了。
  「有什么吗?」
  我问,背对着我的老师忽然转过身子来。相机袋摇晃了一下。
  「什么都没有。只有雪。走投无路了。」
  「这是什么话?哪能在这种地方……」
  就这样死掉?
  我的命可是好不容易才捡回来的。
  在战争中幸存,撑过贫穷,怎么能就这样旁徨迷失在山中而死?而且还是跟老师死在一起,绝对免谈。
  可是,
  「真的什么都没有。」
  「这……还是折回去比较好吧,老师。趁现在脚印还没消失,也还认得出路吧。」
  「可是沼上,我们在山里迷路,是什么时候的事?」
  「什么时候的事?你已经忘了吗?唔,我们的确是走太久,久到都忘记时间了。我记得是上午……十点左右吧。当时老师……说什么去了?说想看杀媳妇的田,所以我们弯进了莫名其妙的小路,不是吗?」
  「你在说什么啊?」老师加重了语气说,「什么莫名其妙,明明方向就是对的。我又不是在问你这种事。我是在问你,我们来到这里之前,总共走了多久时间。」
  用不着问。
  我们已经在山里走了将近六小时。因为老师说日本没那么大,都走了这么久,没道理走不到任何一个地方。
  我讽刺十足地这么说。
  「所以说啦,」老师更是用力说,「换言之,就算要回到原点,也得花上六小时,对吧?」
  「那当然啦。不……」
  因为疲倦,步伐也会变慢吧。就算不到两倍好了,再怎么乐观估算,也得多花上两成的时间吧。
  「现在……是下午四点半。」
  「是啊。」
  「假设就像你说的,会多花个两戌时间的话,就得走上七小时多,搞不好走到原点的时候,今天都过去了。」
  「是……这样吗?」
  「不,这跟日期无关。走到之前,天都已经黑了。当我们累得快死的时候,四下会变得一片漆黑。气温也会降得更低。又没有东西可吃。也不是可以露宿郊外的状况。会死,绝对会死。」
  「话是这样说没错,可是你跟我说又有什么用?」
  想抱怨的是我才对。
  我可是觉得自己没有反对、只是唯唯诺诺地跟从老师,也得负起一部分责任,所以才保持沉默的。
  真教人火大。
  「我说啊,老师,你从刚才就一直要死要死地哀个没完,你那么想死的话,快点去死一死不就好了?去给雪爷还是一足踏鞴这类山中妖怪给吃掉算了。可以被妖怪吃掉,你也算是心满意足了吧?」
  「至少也给雪女冻死吧。」老师说,「总而言之,我现在没心情听你开这种无聊的玩笑话啊,沼上。总之我们两人距离天黑,只剩下一点时间而已了。不可以停下脚步。就算后退,也只有一死。唯有前进!」
  老师一个转身,这么大叫,冲下斜坡。
  先停步的是你,绝望着嚷嚷着要死的也是你——我将已经来到喉边的诅咒给咽下去,无奈地跟上去。这点程度的事是家常便饭了。而且这情况就像老师说的,或许前进才是正确抉择。
  不过,
  「这方向有村子吗?」
  有时候比起胡乱前进,停步还比较好。
  「有啊。」
  「根本没有啊。」
  没有,什么都没有,八成连根据也没有。
  「我说啊,沼上,田地不是人类每天都会去的地方吗?这是农民的工作啊,是日课。才没有人迹未至的田地这种玩意儿呢,绝对没有。只要有田地,附近就有人家。有田地和人家的话,那里就是农村。也就是村子啊,村子。这样我们不就得救了吗?」
  「所以你说的田在哪里?这么深山僻野的,会突然冒出田地来吗?」
  「有啦。」老师顶出埋没在脖子里的下巴说,「应该有杀媳妇的田才对啊。」
  我六小时前就听过这句话了。
  「你还要说这种话吗?别说是田地了,这里全是雪啊。」
  「是这样没错,可是媳妇田地的传说,新泻和静冈都有。长野这里,反川和长野市也都还有流传。这两种算是典型的媳妇田地传说,媳妇被婆婆吩咐要在天黑之前耕种好一块田,可是还没耕种完,天就黑了,所以媳妇自责而死。反川那里的传说是媳妇从两腿之间看到太阳下山,一阵晕眩就死了。这样的情节有些巫术的意味,不过和其他传说是一样的。可是前几天采集到的故事,说这附近的田地传说内容不同。」
  「这我也听说过了。说什么媳妇受不了放荡的老公,自杀而死。无聊毙了。」
  「才不无聊!」老师大为愤慨,「你也在佐久看到市子田了吧?那里是市子——也就是负责降神等等的巫女——那个巫女路倒而死,所以人们在田边加以祭祀,从此以后那块田就被称做市子田。这你也听到了吧?还有这个县内也有叫做尼僧田的,它位在桑原的一里山,一个尼僧被洪水冲来,死在那里,所以被这么称呼。这是某种封印和祭祀。这里的杀媳妇田也是这个系统。因为她是为了向丈夫复仇,诅咒着要田地枯死而死的嘛。」
  「那是过去的事了。」
  是传说嘛。
  就算现在还保留着……也只是块田罢了。
  「不管谁怎么诅咒、被怎么祭祀,如果现在还做为田地保存下来,就只是块单纯的田啊。又不是被掩埋还是盖起了祠堂。只是一直种稻下去而已,单纯的田地罢了。」
  「这样说的话,你喜欢的石头跟石塚,不也只是一堆石块、一堆泥土罢了吗!」老师更加愤慨。
  这……的确没错。
  「有田啦!」老师不知为何怒吼道。
  他可能信心有点动摇了。
  「我说有就是有!是出色的传说田地!」
  「好啦,知道了啦。可是……不管是否真有那块田地,即使那里拥有再出色的传说,这片雪也不会消失,身子也不会变暖,肚子也不会填饱啊。田附近或许真有人家,可是也得先走到那块田才成吧。就算幸运找到了,谁也不能保证接下来啊。还是老师打算死在田里?那从此以后,那块田就不是杀媳妇田,而会被称为杀多多良田了呢。」
  「你真是有够无聊的。」老师平板地说,「无聊透顶。听好了,就像我刚才说的,田地就等同于村子。」
  「是吗?」
  「就算土地再怎么不足,人也不会在去不了的地方开垦农田啊。既然有田地,就一定有村子。你连这点道理都不明白吗?都会在这样陡急的斜坡开垦田地了,不可能会特地从大老远的地方过来照顾嘛。这是山村啊,山村。所谓山村,就是位在山中的村子啊。」
  「可是,田地需要水吧。这种地方引得到水吗?」
  「换言之……这附近一定也有河川。」
  河川……
  听到河川,我突然感到不舒服极了。
  令人愤恨的记忆又被唤醒了。
  那是发生在去年的事,教人想忘也忘不了。我们一样在山里迷路了。那个时候明明都深夜了,我却被迫泡在河里,而且还被卷入了有如杀人命案的事,吃足了苦头。
  状况和现在非常类似。
  不,这次因为下雪,状况更严酷了。
  我战战兢兢地仰望天空。
  ——天色暗下来了。
  太阳开始西倾了。
  不过我的心情早已是一片漆黑。
  「明明就是这个方向说……」老师一边说着,一边钝重地前进。
  这家伙确实只有方向绝对不会弄错。但也不是说方向对了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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