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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天才锁匠-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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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要别人知道我在卖酒的小店长大,就会问我被抢过几次。每次都是这样,绝无例外,这就是一般人问我的第一个问题。答案是——只有一次。
  那是我搬去跟大伯住的第一年,一个夏天温暖的夜晚,停车场空荡荡的,只剩下大伯的双色水星马奎斯轿车,车后面的保险杠还撞凹了一块。
  那个人走进店里,很快绕了一圈,确定店里一个客人也没有。他停下脚步,看到我站在通往后面的走廊。坦白说,当时我确实不应该在店里。我才九岁,而这家店卖酒。可是利托大伯也别无选择,起码晚上只能这样。我多半乖乖坐在后头的房间里,那是我的“办公室”,利托大伯是这样说的。四周堆满装酒的纸箱,大概有五尺高,还有一盏台灯。我每天晚上就坐在那里看我的漫画书。那些书多半是从街角的商店买来的,每天都这样,看到要回家睡觉的时候。
  就算我当时不应该在那里出现好了,可是我还是每晚都在。城里每个人都知道我的事,也知道大伯已经尽力养我了,完全不靠别人帮忙,所以大家都不打扰我们。
  那个人站在那边好久,低头打量我。他脸上长满雀斑,还有一头颜色不深的红头发。
  “老兄,需要什么吗?”利托大伯的声音从柜台传来。
  那人什么都没说,只对我点个头就离开了,就在那一刻,我知道他身上有枪。
  关于这一点你得相信我,虽然我只有九岁,可是我就是知道。你大概觉得,我现在是事后回想才这么说,因为我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所以自然以为自己知道结果,纯粹是回忆作祟。可是我对天发誓,就算时光在那一刻停止,我也可以告诉你接下来会怎样——他会走到前面去,右手拿枪指着利托大伯的头,让他把收银机里的钱都交出去,就像漫画里的情节一样。
  一等那人转身,我就关上门。后面房间里有电话,我过去拿起话筒拨了报案电话,响了两声,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你好,有紧急事件吗?”
  紧急事件——或许只有这样才行,说不定这样我就能开口说话了,等到必须说的时候,自然会说出口。
  “喂?听得到吗?需要帮忙吗?”
  我紧紧抓着话筒,什么都说不出来,我知道自己是不可能说话的。这我很确定,不过当下也注意到其他的事——恐惧,那种我每分每秒都感受的恐惧,就在那一刻全部消失了,一点都不剩,起码当时就是这样。接下来的几分钟,是我第一次一点都不害怕,尤其是经过六月那件事以后,于是我决定要做下一步。
  接线员还在讲话,我由着话筒掉下去,在电话线的一头晃荡,声音也变成听不清楚的嗡嗡声。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报案这样就够了。只要打过去,接通了不挂断,警方就会追查。不过在这天晚上,等警察找到这里来,恐怕也已经太晚了。
  我打开门,走进店里,隔着长长的货架,我听到一个急促尖锐的声音在说话。
  “没错,全部都要,全部的钱都放进去,就是现在。”
  利托大伯的声音低了八度,“老兄,放轻松,没人会做傻事。”
  “那小鬼在后面干吗?他要去哪里?”
  “你别管了,他跟这里没关系!”
  “把他叫过来好了!我现在很紧张,你总不希望我紧张失手吧?”
  “就算我叫也没用,他听不见,他又聋又哑,你放过他就是了!”
  这时我从转角走出来,看到他们两个。我还清楚记得当时的景象,每个细节我都记得。利托大伯手里拿着纸袋,另一手拿着收银机里的钞票。他背后是展示用的酒瓶,柜台上还有咖啡空罐贴着我的相片,上面还贴着一张纸条,要大家捐钱帮助“奇迹男孩”。
  另外那个人——那个抢匪,就站在那里,右手握枪,一把左轮手枪在霓虹灯的映照下发光。他很害怕,这我看得很明白。一枪在手,照理说应该是什么都不怕,掌控情势,结果却刚好相反。那个人怕到无法思考,对我来说,这是再好不过的情境教育,虽然我那时候才九岁,那一幕我却会一辈子记得。
  抢匪打量我两秒,在下一秒拿枪对着我。
  “麦可!”大伯吼道,“该死的快走开啊!”
  “我以为你说他听不见。”抢匪说。他走过来抓住我的衣服,我立刻感觉到头上抵着一把枪。
  “你在干吗?”大伯质问,“我不是说会照你说的做吗?”
  抢匪的手在抖。大伯脸色惨白,两手前伸,好像想把我拉开,拉到旁边。我不知道当下他们到底是哪一个比较害怕。不过我说过了,我自己倒是一点也不怕。或许会怕其实是优势,毕竟总是有其实要害怕的时候,突然间应该要怕了,却没什么感觉,确实不是好事。
  大伯颤抖的手把收银机的钞票塞进纸袋里。“全拿去!”他对抢匪说,“看在老天分上,拿走就快滚!”
  抢匪把我推到一边,左手抓着纸袋,右手还拿着枪,轮流比着我们两个。我,大伯,再换到我。接着他往后退,退到门口,还经过我身边。我没有动。等他距离我大概两尺远的时候,还低头看我。
  我没试着阻止他,也没想要把钱抢回来,或抢那把枪,我也没把手指伸进枪口对他笑,我只是直挺挺地站在那里看着他,把他当成水族馆的鱼。
  “怪胎!”他用左手肘顶开门出去,抓住袋子跑上车开走,开到大街上的时候轮胎还在打滑。
  利托大伯从收银机后面跌跌撞撞跑出来,跑向门边。等他到门口,车子早就不见了。
  大伯转身看我,现在他肾上腺素高涨,整个人都在颤抖。
  “你到底是怎么啦?”他说,“这到底是……”
  大伯坐下来,就这样一屁股坐在地上,呼吸急促,警察来的时候还坐在原地。大伯一直盯着我看,什么都没说。他心里一定是有太多问题,这一点我很确定。可是问了也没有答案,何必问呢?
  我在大伯身边坐下,想跟他做伴。突然感觉有一只手搭上我的背,我们俩就这样坐着等,享受片刻的宁静。
  
  第四章 纽约市,1999年底
  
  这家中国餐馆位于一二八街,是一栋八层公寓的一楼,这地方就像是世界的尽头。餐厅老板一家本来只租了一楼做生意,楼上七层应该是锁死的,据说房东有意要好好整修,但是日期未定。结果,钉在楼梯口的门板被拆了,楼上也住了人。一开始是餐厅老板的亲戚住,姑表兄弟姐妹之类的,这些人来美国打工,每周工作九十个小时。不久后也有外人来住,一定是餐厅老板信得过的人,每个月付一点钱当房租,一切都要保密,当然也得付现。
  卖给我身份的人介绍我来,他也是先把我介绍给他认识的人,再由这朋友介绍给朋友的朋友,最后我就到了这里来。我的房间在三楼,脑筋正常的人不会想再往上去,再往上,厨房的热气到不了,何况延长线也牵不到更高的地方。上面又黑又冷,而且早就给老鼠占去当窝了。
  我还没想到要变装,那是后来的事。不过我现在是密歇根州的逃犯了,违反了假释的条件,而且还收钱犯罪……我现在是无法回头了,所以才弄来纽约的驾照,上面的名字是威廉·麦可·史密斯,年龄是假的,已经二十一岁。我当然不会用这证件去逛酒吧,相信我,我只会窝在这里,尽量不出门。因为那时候,我以为每个警察都等着要抓我,晚上听到附近有警笛的声音,我就真以为要被抓了。
  每个星期都越来越冷,我待在房间里画画,也不断练习开锁。吃的东西是楼下餐厅老板给的。每个月我付给他两百块的现金,住在不是他的房间里,用餐厅后面的浴室洗澡。我只有一盏台灯,插在延长线里用,身边有画纸和画画的工具,机车行李袋里面装着所有的衣服,还有我的锁头和开锁工具,以及呼叫器。
  呼叫器总共有五个,全放在一个老旧的鞋盒里面。呼叫器上贴着不同颜色的胶带,有白色、绿色、黄色和蓝色,最后一个是红色。鬼老大告诉我,要是前四个响了,就照上面的号码回电,听对方讲话,他们就会知道我不说话。要是还不懂,就知道不是合作的好对象,趁早把电话挂了。要是听起来没问题,先听清楚要去哪里见面,要是一切顺利,没什么好怀疑的,就可以跟对方合作。一定要小心处理,正确应对,这样才能皆大欢喜。他们也会对我很好,要是不这样,下次再来电,我就不会接了。
  他们也会记得付一成的“使用费”给底特律的老大,因为大家都还想活命。
  那四个呼叫器的使用方法就是这样。不过最后一个,那个红色的,就是老大专用——底特律的老大。呼叫器响了,一定要立刻回电,不管老大说什么都要办到,在指定的时间出现在指定的地点。
  “不能跟这个人乱来。”鬼老大就是这么说的,“如果惹到他,干脆自我了断比较快,也省了其他人的麻烦。”
  我知道鬼老大没在开玩笑,我也见多了世面,知道这个提醒绝对不可以忘记。但是在等工作的时候怎么办?应该待多久?难道要我一直窝在一二八街的中国餐馆楼上,等呼叫器响,才有钱赚?我会不会先饿死?还是冻死?
  这一点,鬼老大没说清楚。
  圣诞节快到了,我总算敢离开公寓,偶尔出去逛逛。我会往南走到一个小公园去,坐在长椅上消磨时间。后来我必须买衣服,不过还没到破产的地步。上次宾夕法尼亚州的工作酬劳很不错,不过我还是会算,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了。
  更糟的是,那个餐厅老板要我帮他跑腿才给我东西吃。他塞给我一沓外卖传单,要我到附近的住宅区去发。这可不容易,我要想办法走到公寓的门厅里去,挨家挨户去发,把传单塞进门缝。我知道有些公寓有管理员守着,也知道有些是要按电铃,由住户帮你开门,所以不知道这样要怎么发传单。我是说,要我绕到后门去撬锁进去是没问题,但是这样做值得吗?
  餐厅老板说:“你长得白。”他英语还是说得不太标准,“大家会让你进去。”
  于是我就顶着这张白脸出门,拿着传单到处去发。与其偷偷摸摸,不如正大光明去发,给他们看手里的传单,再塞到门缝。有时候我也会比出一两则手语,这蛮有用的,大多数的管理员都会放我进去。
  有一天,我走在一条长长的走廊上发传单,正把一张传单塞进门缝里,那扇门居然开了。我还没站起来,就有人抓住我的肩膀把我顶在墙上,我差点喘不过气。
  抬头一看,是个男的。他让我想到九岁那年遇到的抢大伯酒店的那个家伙。他们的眼神都有一种野生动物遇到危险时的恐惧,加上衣服穿久没洗的臭味、尿骚味,或许还有恐惧的味道,全部朝我扑过来。我朝他的膝盖用力一踢,他放手往走廊跑去,一推门冲下阶梯。
  我站起来揉揉肩膀,经过打开的门,看到里面乱成一团,显然刚刚那人闯空门,说不定是缺钱想买毒品,或是其他得不到就会死的东西。冰箱门是开的,不过里面的食物全毁了。我关上公寓的门离开,等我出到外面,在传单背后写下刚刚那处公寓的门牌号码,递给门房,接着就回到餐厅。
  我上楼回到房间,数一数剩下的钞票,心想时间不多了,要不了多久,我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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