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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川南随笔-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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析和解剖这吝啬小气的人世间啊……我的目光落在几个小孩子的脸上,他们麻木地站在一群玩着麻将或纸牌的成年人旁边,望着一双双摸着运气、拈着钱财或搓着休闲时光的粗大的手,开始了他们最初的赌博演习,领略世道的游戏本质,感受时运的多舛。他们没有洗净的脸上,过早地描上了生活那苦楚的阴影。这使我更加心悸,看来,奔跑,嬉戏和歌声中的童年已不再被故乡的孩子们拥有,这一切似乎那么自然,又那么违背了某种规则,最终我们只能以自然和正常这样的词汇来搪塞我的疑问。
    
  一时间,我对过去所有抒写过故乡的文字,包括早年的习作和发表了的文章感到难以控制的恼怒。那些语言里,我是多么自以为是地以为故乡的情绪应该依附我饱满的情绪、轻巧的智慧、温柔的触抚、明朗的言辞、美好的生存、纯粹的乡情、甜蜜的儿歌之中,在赞美中抒情,在回味中营造并不真实的故事。我,还有无数怀了同样虚伪心理描绘“故乡”的人,在粉饰了天空、大地、粮食、人事之时,同样粉饰了酸臭的汗水、无尽的怨恨、艰辛的命运、卑贱的人生、麻钝的心灵,并只能单单以淳朴、憨厚、实在去应付善良和寂寞,以及丰富但又危机四伏的生命。我们的大报小报始终在极力宣扬创作的生活真实、艺术真实,于是多少自命非凡的诗人作家们趁机就以为自己很真实了,让生着醋花的笔,吃饱了逍遥时散发出了一些可怜的情绪和感受,就以为捉到了生活的内在真实,触及到了生命的本质,去他娘的,去他奶奶的,那是什么样的真实?
    
  是的,安度晚年,只不过是忍受比以前更加寂寞、孤清和冰冷的光景,这些晚年中人,任凭如何挣扎,也是气数已尽;无论如何怀念,甚至是思索,也只能是无奈和绝望。我们每个人都将在这一关中,沦落尘土。
    
  说宽泛一些,享受生活、享受生命,也只不过是加倍地在永恒的孤单地套上一件华丽的衣衫而已。
    
  我们对生命的赞美,是因为我们正在,或者已经失去了它,恐惧和盼望促使我们在真心和假意的双重心态下声嘶力竭地讴歌。姿态是美的,语言是昂扬的,手脚是在舞蹈的,思维是活跃的,但目的是丑陋的,不可昭示于人的,心也就慢慢冷却下去。
    
  还有爱和爱情,如果它们确实存在并为人类所据有,我们怎么还那样忘乎所有地呼唤、求索,甚至不择手段、不惜生命的寂灭、地位的崩溃、道德的沦丧、荣誉的被玷污?难道我们真的是吃饱了撑的?
    
  多么美好的事物!
    
  我们总是这样重复地唠叨,牢骚一样地唠叨……
  第十二卷 第二章(一)
    
  从一座山和山下的村舍之间阴暗的小路上(那儿有几座年代久远、手艺精湛的坟墓,有两座已经露出了青蛙嘴一样的墓|穴),我看到了当年我就读的小学,它已经变成了一片平地。后来,有人告诉我,它已经被另一座更好的中心小学取代。故乡的教育从来都是实在的,它为整个县的升学率做出了应有的努力,并且卓有成效,当然,也有必然的牺牲。从这儿走出去的学生,自然也会为故乡的教育成为全国一流而倍感欣慰。在故乡还不富裕的躯体上,种植着教育这棵大树。我在那块曾经用作操场的敞坝上站立良久,耳边传来了二十多年前跳绳子时的欢闹声,跳舞时捉摸的一支革命歌曲,一个女孩子向老师告状时的哭声,校长训话时蜻蜓点水似的腔调……现在,它们完全进入了时间,成为时间本身。总共四间教室,简陋却很明亮的教室,我们长声吆吆的朗诵声几乎荡起了满地灰尘,年青的数学老师脖子上因皮肤过敏而泛起的大块大块的红包使我们整个一节课都在走神,一个女老师讲述了唾液诸多的有益功能,并叫大家以后尽量不要乱吐口水,而她却煞有介事地冲着我们吐出一口白色泡沫,以示她的典雅和独特的情景,语文老师的写作范文和大家都将他的儿子我们的班长、一个患有严重口吃症的男生当先进人物不厌其烦地写进作文中,还有我们的音乐课,我们唱着那个时代的流行歌曲,真正的流行的经典歌曲,如《乡恋》《妹妹找哥泪花流》,也唱《游击队歌》《啊朋友再见》,将电影《平原游击队》中鬼子进村时的音乐填上词,操起一根木棍或扫帚,踏着并不规范的正步,挺胸猛唱:“松井的裤儿落了!落了!……”,还有一个妇人,一把将教室的门推开,并不顾及我们正在上课,神色张皇,径直问一个离她最近的女孩子看没看见她的小女儿(放学后,我们在村前池塘边的菜地里就听到她和她男人凄惨的哭声,原来他们的小女儿掉进池塘淹死了),还有教室旁边的那段陡直的坡地,一俟雨天就害得我们上上下下极度难受,倘若一个不小心,脚下一滑,一骨碌滚摔下去,弄得浑身稀泥……啊,我的夏蝉一样的小学生活,被风带到哪儿去了呢?天若有意,即使是只给我几秒钟的时间看到那段岁月的投映,也好啊!
    
  走过柏杨湾(那儿,我从未晤过面的二姐长眠着,小小的坟墓早被光阴刈为平地,青草和柏树在上面疯长,后来,母亲也长眠于此。),我童年的村庄以一个模糊和陌生的形象触及了我的神经。原先整个地以富丽、紧凑、辉煌、大气和完整的地主大庄园的形式呈现于世的布局,因为住家户的搬迁(这些住家户大抵是因为迷信,或因为口袋里有了不少的钞票,想盖一座更大更好的房子而将自家的房子拆解),这个偌大的庄园就被“五马分尸”了,零零散散的房屋孤立地耷拉着,完全将我记忆中的一体化的村庄和嬉戏于其间的童年生活分解了,离散了,连记忆就这样被故乡的人们给捅开了无数窟窿。农耕文明在建筑上的一大特色就是居息之地的相对集中,一个家族或一个部落强大的向心力使他们的生活稳定在一个固有的模式和集体意识之中,团结、和睦、亲密、爱戴,彼此相对又互相依靠,生命在其间有了相当的安全感,自由感,这种具有极大保障系数的生存方式决定了人们的心态,心态稳定,劳作也就成了快乐,闲暇时光安谧恬淡,久而久之,就成了习惯,成了使命,也就成了文明。也就是说,对土地无以复加的依赖和抵触的复杂情绪使他们杂居在一起,闻得鸡犬之声,怡然自乐,却又忧心忡忡。就这样,生命的天地就这样形成了,开阔了,谁也无权,也无法将其破解,支离,出卖。但现在景况不同了,物质上的增长,外来信息的渗透,使过去活在“既定宿命”中的农人隐隐意识到了生命的某种极端自然造成的懒惰和自闭,极端朴素而造成的麻木和落后,并由这些现象造成的不公不平现象,或者是他们朦胧的意识开始灵醒,曾经枯萎的梦也开始发芽,那是未曾企及的梦,生命之树上充满希冀的绿,使他们慢慢地开始松动生活持久的麻木、严酷的束缚和强盗式的宁静处境,于是,有的人出去了,如众多的打工者,有的人将老屋拆解,在村前村后村左村右的菜地、干田或坡地上,重新建构他们的家园。这虽然不能说是开阔了视野,增长了见识,为着所谓的打破了什么传统模式,但对生存空间的拓展,对生存状态的调整和对生命的自由的深刻领悟,使他们有了自为的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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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种无意有意的“破坏”行为,一种崭新却又极为陌生、惊奇却又习以为常的生活形态,一种冷漠的但又似曾相识的景状,一种深度的失落,一种丢弃却又能拾起而又拿不准的不安,一种必须重新安排情节却又理不出头绪的叙述,一种由生到死圈定的归依之地、却在倏忽之间领略到世事巨变、让人突然找不到归宿的万般感喟,一种仅有一层窗户纸的隔阂却无法捅破的感伤,啊,一种局外的尴尬却又亲切的惶恐……
    
  一群孩子在院子的一角害羞而又新奇地望着我,我一个都不认识。
    
  以前,以前呢座在无数个夜晚,尤其是明月高悬、清风爽面的夜晚,我们席地而坐、而歌、而舞,或者听一段趣味横生的故事、做几个游戏、唧唧喳喳地闹了很久的、被人叱骂、被人记忆的院子,大院子,也被我们叫做院坝,宽敞闪亮的院坝,而今也只能以半个巴掌去形容了。邻居,左右的邻居将他们的房子极大限度地扩张了出来,占据了院坝的很大一部分,院坝就再也不是一个完整、标准的长方形了。在靠近我家的那小块院子,由于常年无人走动,已经长出了嫩绿的青苔,历历在目,墙脚处布满了畜粪和家禽的毛羽。进出院坝得经过一道门,我们都叫它中门,现在看来,它就像一个隐喻,我们的出入都必须穿过它的修辞学,使它不再被简单地看成是一道门。它的两侧,似乎永远堆着一堆由木棍、棉花杆、麦杆、稻草组成的柴堆,曾经有一个小伙子藏在里面而却让人找不到他,使我觉得它本身就是一个死结,一个经脉纵横交错的罗网,一个快要发霉的谜。 
  第十二卷  第二章(二)
    
  啊,我的孤身耸峙的老屋子,在左右邻居的搬迁中用铁锯割离了它与一个完美庄园的血肉关系,就像年少时候已经使我们认识到的那样:我们一家曾经那孤立无助地处在清贫与被轻慢之中。父母用常人无法拥有的勇气、眼光、劳累,以及饱受了耻辱之后的坚韧提供给了我们入主书本的所有智慧、物质和精神,也使他们更深地陷入了被人冷落、嘲笑的境地之中。人性的善恶交织为生活的乖离,乡亲的狭隘与某种酸葡萄情结使我们的记忆留存了不少的阴影,尽管我们决不甘心于人性的败落,也不会计较那些人在言行方面的愚蠢,但那毕竟是人所共居的地方,我们曾冠之以“恶棍”“贱人”“小民”等名号的人,确实很多。那不是仇恨,却也是并不令人愉快的现象,也就是说,我们生活在由贫穷带来的鄙视、焦虑、烦躁、短视、恶毒、卑鄙之中,也处于由于他们的子女读书的无能而转嫁给我们的冷漠和无休止的排斥之中。倘若我们没有念书的天份和意志,即使也一直清贫,那我们的景况会好一些吧?我想也未必,除非你比他们更穷或比他们更加富有。这全仗了父母的坚持和超远的眼光,我之所谓的父母的伟大,只能从这样的生存境地中充分地表现出来,如果他们稍微自私一些、软弱一些、愚笨一些、短视一些,我们七个作儿女的,将永远被囚在那块至尽仍让我们在甜美的回忆之后心有余悸的地方,说白了,我们将永无出头之日。他们挺了下来,这应该说是奇迹,一桩伟业,一个比道德家们宣讲的道德和义务更具有伟美人性的义举。父母瘦弱的躯体维护着我们一家的尊严和信念,也包括着一个毫不逊色于天下任何一个被供奉在历史和智商学里的为父为母者们。当有人侮辱我们的善良、糟蹋我们的真诚、奚落我们的信念、妒忌我们的天赋时,我们也从不会失去回击的勇力,因为这个勇力来自于我们的内心,它理应成为一件锐利的武器。我们并不背离上苍已经在大德昭彰的情形下的被施恩者的准则,也不刻意机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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