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缥缈录6-第35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倒下,那样确实很愚蠢。”
月亮已经滑入西天穹,渐渐逼近寰化的轨道,时间已经到了后半夜。
北都城里最高的高地上,站着一匹长鬃的烈马,旭达汗站在马背上,俯瞰他的城市。他的
貂氅在夜风里发出呼啦啦的声音,有如一面旗帜。
这是座由帐篷组成的城市,大大小小的帐篷,在城里圈起一个个的寨子,几条石块铺出来
的马道纵横把城市分为几块。往年雪少的时候,从这里可以看见马道外尽是丛生的白茅,家家
的帐篷前打着马草堆和马粪堆,木架子上挂着风干的牛羊肉。可现在大雪已经覆盖了一切,雪
地里一座座帐篷像是白羊掉了毛后的斑秃,寨子门前都点着火,星星点点的火光让旭达汗想起
烧荒结束的土地。
寂静,他的视野中看不到人。
他从很小的时候就喜欢来这里眺望,以前总觉得这座城市是草原上的明珠,引无数英雄来
争夺,如今却觉得它那么荒凉萧索,像是座死城。旭达汗还没有机会去东陆,亲眼看看东陆一
州里数百座城市的胜景,从东陆回来的蛮族人都说,那里楼阁连云、锦绣如海,旭达汗无法想
象那样的城市,其实一直想去亲眼看看。
这要看盘鞑天神给不给他这个机会。
城外是他最仰慕的人之一,他的外公蒙勒火儿,随时会冲进来杀死城里的每个人。而城里
的平民们已经被绝望笼罩了,只是惊恐地等待着消息,掌权的人则想着投降来保存自己的实力,
另一个他仰慕的人,他的爷爷,也并不认可他在帕苏尔家的地位。而他已经除掉了那个叫做比
莫干的男人,如果比莫干还活着,也许会比这些人多认可他一些。
旭达汗感觉到了一丝孤独。他独立于高出,想要拯救这座城市,却明白自己不会有什么同
路人。他只能当一个孤胆的英雄,好在他不畏惧,他所知道的英雄都是孤胆的。他思绪纷乱,
想起他的父亲来。他从来都恨自己的父亲,因为他知道无论自己做得多好,父亲的眼睛始终还
是看着那个“宽仁” 的比莫干,可这时候他不由自主地想,三十年前的郭勒尔,是否也曾站在这
个地方看他的城市,而后挥军和蒙勒火儿决战?
贵木策马登上高地,来到旭达汗背后,声音焦虑,“哥哥,狼主来信了,说……如果三日之
后,也就是一月十六日太阳升起的时候,我们还不打开城门,他就下令进攻,同时我们和他之
间的所有约定都作废!“
旭达汗脸上肌肉微微一跳,没有说话。
“哥哥,我们得想想办法!三天,我们要收拾斡赤斤和脱克勒两家,这不可能啊!可现在开
城,那两条老狗肯定会在狼主面前抢哥哥的位子。”贵木说,“难道我们费了那么多心血,就让
那两条老狗得逞?”他脸色狰狞,“我们得再跟他们谈谈,不要逼急了我们,大家一块儿死!”
“他们不会改变条件的,”旭达汗淡淡地说,“如今我们名义上是帕苏尔家的领袖,可是几乎
没有人可用,这种情况下他们一定会坚持。”
“那怎么办?他们说话和放屁一样,狼主如果说三日后攻城,他是一定会做的啊!”
“这我相信。”旭达汗沉默了片刻,“后天晚上,一月十五日,我要请斡赤斤、脱克勒和合鲁
丁三家主人在金帐中饮酒!”
“哥哥你是想……”
“把行动提前!如果狼主只给了我们三天,我们就在三天内解决一切问题。”旭达汗转头看
着自己一奶同胞的弟弟,“三日之后我会打开城门,以整个青阳部主人的身份和狼主和谈,他如
果不接受我的筹码,我会以北都城几十万人的命,把他堵在外面。他想拿下这座城,就得付出
惨重的代价。”
“狼主……会接受么?”
“如果他认可我,他就会接受。”
“嗯!”贵木用力点头,“哥哥是没问题的!”
旭达汗心里微微一动,仔细端详这个已经二十五岁的弟弟。贵木也已经成家了,却还是十
四五岁时候的孩子脸,倔强孤傲,眸子和下撇的嘴角带着一股煞气,像只咄咄逼人的豹子。旭
达汗经常有种错觉,贵木还是十几岁的大孩子,冲动莽撞,却又深深地相信和依赖哥哥。
“你是大人了啊。”旭达汗随口说。
贵木一愣。
“贵木,这些年你一直跟着我,我这个当哥哥的,没给你什么好处,只是让你陪我吃苦。”
旭达汗拍拍贵木的肩,“你为什么这么相信我呢?你知道我在想什么么?你就不怕我骗你?”
“我跟哥哥可是从小就在一起的!我粗心,不知道哥哥平时在想什么,可我总知道我的亲哥
哥是不会骗我的!”贵木说。
“其实我们和比莫干不也是兄弟么?可我设了那么大的一个圈套给他。”
“我跟哥哥和哥哥跟比莫干可不一样!”贵木说,“再说了,我不相信哥哥,还能相信谁呢?
除了哥哥,这北都城里还有谁值得我相信?”
旭达汗低头看着马前的雪,沉默了许久许久,抬头对贵木笑笑,“你会跟我一路走到头的,
对吧?”
“对!”贵木大声说。
龙篱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那个木然的年轻人,大那颜阿苏勒?帕苏尔。
头顶有水一滴滴打在他身后的水面上,那是一条地下河,河里游动着光色莹莹的盲雨,地
下头顶都生长着万年的钟乳石,狼牙般间利,他们仿佛站在一头巨狼的嘴里。
“很多年以前我们也是在这里分别,阿苏勒大那颜,”龙篱顿了顿,“不,五王子。你的哥哥
旭达汗要恢复老大君在时所有人的称谓,因为你另一个哥哥比莫干的即位是一场阴谋,今后在
草原上不会被承认。除了你的,你不再是世子,你是五王子。”
“我不记得你,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阿苏勒说。
“是,五王子不会记得我,把你扔在这里的时候,你是昏迷的。”龙篱从喉咙深处发出阴寒
的笑声,“我只是感慨一下时间过去得真快,我离开本堂已经十五年,我一生最好的时间都花在
这片草原上了,”他摇了摇头,“这就是刺客的生存方式,五王子这样的天驱武士不会理解。”
“你是……那时候挟持我的人?”
“是,那时候我是台戈尔大汗王寨子里的一个马夫,现在我是你哥哥旭达汗寨子里的一个马
夫。”
“是旭达汗做的么?早在十年之前他就想杀了我?”阿苏勒摇头,“我没有看出来,从来没有
想过……”
“五王子这样的人,总有人想要杀死你,你能活到成年,应该感谢盘鞑天神的福佑了。”龙
篱手,“转身。”
阿苏勒平静地转身,龙篱猛地在他背后推了一把。前方就是一个漆黑的深洞,阿苏勒直坠
下去,听见绑缚自己的铁链在青铜的绞盘上滑动,发出令人战栗的声音。他不知道下面是哪里,
也许是无数锋利的铁刺,但他没有反抗,即便下面是地狱也没什么,当他看见那滩辨不出人形
的血肉时,他觉得这北都城已经成了地狱。
龙篱伸手猛地按住绞盘的把手,阿苏勒被吊在了半空中,铁链陷入他的肉里,像是要绞碎
他全身的骨头。
这是一个石穴,四面八方都是一片漆黑,只有一线微光从头顶的那个洞穴照下来,勉强只
能照亮他脚下一块。
“这是你的死地,其实十年之前你就该死在这里的。”龙篱的声音从正上方传来,“伺候你爷
爷吧,你们祖孙还能再次相逢,真是奇迹。”
龙篱猛地抖动铁链,那股震动沿着铁链传了下去,铁链一段那个精巧的锁扣自己解开了,
龙篱再猛地收手,那根铁链如同蛇一样从地穴中跃出,哗啦啦落在他脚下。
他踩动了脚下的机括,铁栅猛地翻扣上,阿苏勒眼睛还未适应黑暗,他向着四面伸手,摸
到的只是一根又一根的铁栏,这是一个精巧的机括,大约是个方形的铁笼,粗大却不笨重,每
一根铁栏都有普通人的手腕那样粗,却有着严丝合缝的翻扣盖子,像是东陆人用于捕捉某种珍
贵的猴子时用的机械。
“你的父亲让铁匠打造这个笼子,花了很多的心思。他叫它‘锁龙廷’,因为它要被用来锁住
不可能被锁住的一种人,帕苏尔家的狂战士。你们在战场上就像无人可以阻挡的狂龙。”龙篱对
下面张望,“但是龙又怎么样呢?这个小小的笼子里困着两条龙,一点用都没有。”
他露出笑容。这时候他突然意识到危险的逼近,从五岁开始的严密训练让他本能地后仰,
同时双手按住后腰的短刀。一粒小小的石子弹在青铜绞盘上,化为石屑,在那里留下了一个足
有指节深的缺口,一块青铜被那枚石子硬是崩掉了。如果龙篱没有闪避,那粒石子的力量足够
穿透龙篱的头骨。
“请原谅我太多嘴了,尊敬的钦达翰王。”龙篱没有惊骇,也没有发怒。一个刺客从小受的
教育告诉他对于强大的敌人只能尊重,恐惧和怒火都无助于战胜他,只有谦虚、懂得尊重的人
才能掌握黑暗中的力量。
没有人回答他,那个撞击声还在地穴中反复地回荡。
“我衷心仰慕您的力量,真是可以改变一个时代的力量啊。”龙篱叹息,“不过另一个人也拥
有它,而且比你更年轻。”
他将手中的两柄短刀抛入了地穴,计算着时间,过了很久它们才叮当落地,这个地穴有二
十丈之深,周围都是坚硬的岩石,多年之前郭勒尔也是在这里,从背后推了自己的父亲一把,
这是个完美的陷阱,会把龙也困死在其中。原先供钦达翰王享受天年的地宫被打开之后已经无
法再使用了,龙篱他们一起深入地穴深处,找到一个骷髅般的老人,老人皮肤上长满了苔藓,
正捧着新出炉的馕和考好的羊肉往里走,他试图拔刀反抗,但是被旭达汗轻易地斩下胳膊,临
死前老人做了最后一件守护主子的事,背对着他们把一柄青铜钥匙吞进了肚子里。但是他们后
来还是把那柄钥匙挖了出来,却只是半把,需要另一柄凑在一起才能打开地宫的铜门,可他们
没有找到另外一把钥匙,郭勒尔甚至没有来得及把它传给比莫干就死了,于是只能把上千斤的
铜门整个撬了下来。
龙篱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准任何人靠近这里,”他扭头看着自己背后那些蒙黑布的男人,“如果有人进攻这里,就
把牛油泼下去,点着。”
“是。”
“还有两天就是十五,月亮会圆,它的力量会在那天的午夜泼洒在整个大地上,你们血管里
的血都会沸腾起来。”龙篱嘶哑地笑笑,“五王子,最后提醒你一件事,狂血和羽人的凝翼一样,
在月满之夜会全然苏醒。而你的爷爷已经无法控制那力量了,如果不想死,更好的办法是一刀
杀了他,杀了钦达翰王,杀了你们帕苏尔家七十年来的传奇。”
龙篱的脚步渐渐远去了,阿苏勒默默看着铁笼一角的老人,他的爷爷。十年过去了,阿苏
勒已经长成了大人,可钦达翰王还是十年前的样子,那双直视阿苏勒的眼睛里没有任何祖孙重
逢的喜悦,而像是要搏人而噬的野兽。阿苏勒以为他已经死了,却没想到他们还会重逢,十年
前铜门在他身后闭合,他觉得那一刻就是永诀了。
“爷爷……”他的嘴唇翕动着,吐出了这两个字。
他的眼泪忽然涌出了眼眶,像是在异乡流浪了多年的人终于看见家乡村子上方的炊烟,那
么温暖,却让人忽然变得脆弱不堪。钦达翰王那凶戾的眼神没有让他却步,他猛地上前,想要
扑在这个老人的怀里放声大哭,这是十年后的北都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