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了-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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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刑前,循例为死囚摄影一张以备案,拍完,徐锡麟说:“面无笑容,怎么留示后世?再拍一张!”但不笑的,笑的相片,都没有能留下来。
外来的和尚
【饿着肚子闹革命】
安庆有家客栈,坐北朝南,大门遥对着姚家口十字街上的斜坡。
你在饭点走进去,看见人头涌涌,客来客往。但没人搭理你,你敲敲桌子:“伙计!点菜!”老半天才有个人远远地说:“客人若是住店,自己去后面看看有没有空房。吃饭请到外面街上,本店不开伙好些时了。”可不是?满店的客商,没有一个吃饭的,只管走来走去,大声小声谈话。
这家客栈,名唤萍萃楼。大家知道武昌黄土坡的同兴酒馆,是共进会的据点,专门吸收新军弟兄入会,才造成了武昌事变。萍萃楼的资格,却比同兴酒馆老得多。
八月十九武昌事变之后,本来就十分兴旺的萍萃楼更加热闹非凡,门庭若市,说着安徽各地方言的客人在这里进进出出,有些人进来就关起门来开会。
别家客栈的老板、掌柜,通常是坐在柜台里,一边算帐,一边瞄着店面,伙计有没有偷懒,客人有没有伺候不周。萍萃楼的老板毕少斋,日里也坐在柜台里,但无所事事,除去与相熟人客打打招呼,简直就是个甩手掌柜。
只有看到有些人进来,他才不免用寿县话低声抱怨几声:“你们怎么还不动手?再不动,我这家店要关张了!”
不明就里的人未免奇怪:这么好的生意头,哪能关张?不过听话的人当然知道底细,总是笑笑:毕老板莫急,快了!快了!
它从宣统元年开市,大约办了两年多,一二十个房间,既设住宿,又包三餐,只要两角钱。从开张那日起,就称得上客似云来,但月月都在蚀本。为只为有太多的老主顾,一住就是好几个月,占着房间,每日吃喝,偶有新来的伙计不晓事,提起要帐的话头,他们总是点点头:“挂帐!”伙计回头看柜台里的东家,东家也在点头,那还有什么话说?
白住白吃就算了,走的时候,或者还会走到柜台前,将手一拱,东家居然就乖乖地从钱匣里摸出两串三串铜钱递上。这样豪燥的开店法,便有金山银山也禁不住消耗哩。
到得宣统三年的夏末秋初,店里连伙食都开不出来了。奇怪的是,萍萃楼并未关张,每日大门敞开,也照样客似云来。毕老板照旧坐在柜台里,无事可管,无帐可记。老主顾们依然每日回来住店,每日出去办事,有时关起门来嘀嘀咕咕。只是少了吃饭这一项要务,店堂里不免烟冷灶凉。但人气依然很旺,老板饿着肚子开店,主顾们饿着肚子住店,伙计也几乎不用,大家自己拾掇铺盖,倒也爽利。
好容易等着了九月九日,萍萃楼早早便砰砰地上了门板。店堂里坐满了人,有新军六十一标、六十二标马、炮、工程各营、陆军小学、陆军测绘学堂各处的代表。主持的是个合肥人,叫吴春阳。身边站着个江苏口音的黑脸小个子,许多人认得他是在安庆办读书会的韩衍。
清末安庆造反经验,为诸省之冠。1907年徐锡麟起事,1908年熊成基举义,那炮声枪声厮杀声,还回响在一班市民的耳边。唯是如此,清廷防备安庆极严,而前两场起义,皖中军事精英损折亦巨。吴春阳与韩衍也知道光靠新军的力量不济事,武昌事变后,便多方联络安徽巡抚朱家宝倚畀备至的巡防营与抚署卫队,希望里应外合。
不过历史告诉我们,这场起义还是失败了——可惜了毕老板枵腹开店的一番苦心。原因大略是:领导人不得力,病的病,怕的怕;有人告密;巡抚向南京请求的五营江防军已经抵达。
不过局势变化很快,几日后传来了上海、江苏先后光复的消息,紧接着长江上游的九江也宣告独立。而省内,皖北的寿县,皖南的芜湖,都已经自行成立军政府,“安徽巡抚之政令,此时已不能出安庆城门一步”。
摆在巡抚朱家宝面前的路,无非是学湖北瑞澂那样逃亡,或像江苏程德全那样独立,再不,就是山西陆钟琦的下场,死。
【借兵】
面对革命党人、谘议局议长、绅士代表的联合逼宫,朱家宝表现得很顽固,说了一些“食清之禄,忠清之事,城存与存,城亡与亡”的硬话,而且放言要“严厉搜捕党人”。这时绅士代表童挹芳说,搜捕党人会导致“全城俱碎”。
理由呢?一是党人都“怀挟猛烈炸弹”,这种传言吓吓老百姓和边远地方官员也许可以,安徽巡抚倘若怕这个,九月九日的起义又何至被镇压?重点还是在另一句:“党人皆青年志士,皖人之子弟,皖父老俱稔知之。”
朱家宝是云南华宁人。帝国不允许本省人当地方官,自然便形成了“官绅共治”的格局。纵然是被同僚评为“坚忍伉直”的朱家宝,诸事亦须看当地士绅三分情面。而且同治中兴以来,安徽出的高官显宦甚多,外地到此任父母官者,哪个不是打起十二分小心?
最有名的莫过于孙毓筠1906年策划在皖举事,以配合萍浏醴起义。这可是谋逆造反啊,十恶不赦的大罪,也惊动了两江总督端方,他抓到孙毓筠,也无可如何——孙某的叔祖父孙家鼐,咸丰年间状元,与翁同龢同任帝师,此时正是武英殿大学士,充政务大臣、编纂官制总司核定,即将成立的“资政院”,据说也是这位八十老翁将出任总裁。这种“皖人子弟”如何动得?因此端方也只好将孙毓筠判了五年监禁,关他在两江总督衙门里“读书悔过”了事。
抓捕党人这事就此放下。但朱家宝不想、也不敢出任都督,宣布独立。他的顾虑跟程德全迟迟不让苏州光复的担忧是一样的,南京的清兵离安庆太近了!
一封密电替朱家宝解了围。密电发自河南彰德,发电人正是即将出任内阁总理大臣的袁世凯。袁世凯劝朱家宝“宜顺应时势,静候变化,不可胶执书生成见,贻误大局”。这说得再明白不过了:各省独立是大势所趋,与其让党人或士绅得了都督高位,何若咱们自家人守时待变——当然,这话只能私下讲。朱家宝心领神会,遂于九月十八日(11月8日)宣布独立。
对于这个结果,安徽的革命党人并不满意——他们九月九日的起义,可不是为朱抚台劝进的。然而,安徽新军中的革命势力,已经被朱家宝动用江防营打散了,不少人甚至逃离了安庆。副都督王天培是留日士官生,与革命党走得很近,但他无有兵权,也扳不动朱家宝。
于是有了吴春阳的“借兵”。
借兵这事儿,从古就很危险。试想哪个手握兵权的人是吃素的?你巴巴儿请了他来,他岂有帮你打跑对手,就皆大欢喜、班师回朝的道理?大清的天下,还不是靠着吴三桂所谓“借兵”得来的?所以曾国藩幕僚赵烈文说清室“得国太巧”,早晚会有报应。
按吴春阳的理想,最好是武昌黎元洪能借给“一混成协军火”——安徽有人,但军火不足,故受制于江防营。安徽都督一旦易手,可以集结万名以上的新淮军,取道颍州、亳州,直扑河南的信阳州,令冯国璋的北洋军首尾不能相顾,不仅可以稳住安徽,武昌之围也不攻自解。
但黎元洪实在无力援皖。从北至南,哪一省不在找他?不是要钱,就是要军火。黎菩萨自身难保,只好派出汉口军政分府主任詹大悲与吴春阳一道,去找江西的“浔军”借兵。
浔军都督马毓宝倒很痛快,当即派出一个叫黄焕章的旅长,率二千浔军入皖。吴春阳先走一步,到了安庆,芜湖急电,要他去主持起义。吴春阳认为安庆有王天培主持,浔军相助,当可无事,芜湖为进攻南京必由之地,要尽快光复方好,就丢下安庆赶往芜湖。
芜湖事并不难办,但芜湖方下,吴春阳就收到安庆急电:黄焕章围都督府,劫军械所,焚藩署,洗劫藩库,全城糜烂。
浔军到来确有效力,张勋的江防五营即撤回浦口,未曾交火。但正应了“前门驱虎,后门进狼”的俗谚,黄焕章不肯驻在安庆城外,强占安庆师范学堂,并向谘议局索饷一万元。议长说,一时间凑不齐这笔钱,先发二千五百元,再行筹饷。黄焕章部不同意,立即哗变,九月廿四日(11月14日),主要由“洪江会匪”组成的浔军哗变,不仅赶跑了都督朱家宝,黄焕章自称总司令,而且两天之内,“城内殷实富户,悉被搜劫,无一幸免,公私损失三百万”。
待得吴春阳11月18日赶回安庆,城中已是一片乱象,市衢狼藉,人心惶惧,不亚于当年长毛入城。合肥人吴春阳“愤极”,因为是他出面请来的这帮畜生!他直接去黄焕章的司令部,要面责黄焕章,身边的人都拉他,说黄焕章狼子野心,岂可轻入虎穴?吴春阳愤然回答:“黄焕章假借民军,行同盗贼,践我土地,虐我人民,安徽素称多志士,今事至此,就没有一个人仗义执言吗?”
吴春阳返回安庆时,芜湖军政分府表示愿意派兵相从,但吴认为两军交战,更增人民苦难,决意只身面斥黄焕章。黄焕章也确实被吴春阳拿言语拘住了,又顾忌吴会向江西马毓宝控诉,当面答应退还军械、库银和商民财产。吴春阳满意而退。但小人反复无常,吴次日再往,迎接他的是七颗子弹。
吴春阳也料到了这种结局。他头天晚上写信通知安庆城内各同志,要他们撤出城去,以免被一网打尽,又构思了一首绝命诗,一时心乱,也没有终篇。第二天就遇难了,同死的还有一位自愿护送的侠士毕大怀。
吴春阳之死震动全皖,散落在各处的新军士兵自发集结起来,要回安庆为吴春阳报仇。同时安庆士绅的请愿信也递往九江。此事不仅让皖赣两省势同水火,还间接伤了湖北黎元洪的面子,马毓宝也不敢大意,派参谋长李烈钧来安庆收拾残局。李烈钧跑来当了几天临时的安徽都督,将黄焕章部送回江西后,自己也声称要去武昌助战,弃位而去。
都督虚位,安庆党人与士绅自发地组织了“临时省参事会”,十月二十二日(12月12日),票选孙毓筠为皖军都督,同时上海中国革命同盟会本部,也选任孙毓筠为皖军都督,还有寿县的淮上军、庐州军政分府、芜湖军政分府,也一致拥护。孙毓筠何以受此拥戴?他革命是老资格,又出身安徽世族,各方面都能接受。
孙毓筠此时刚刚被光复南京的江浙联军,从两江总督衙门里放出来,到了上海。安徽迎接的专使一到,他就启程回皖,途中不免有些险阻,但末了还是来到安庆履任。从上海出发前,他写信给一位杭州的好友,请他务必回安徽来帮忙,因为孙毓筠自己,就是1905年被此人引入革命之路的。
收信人是陆军小学堂的陈仲甫,那时还没有人叫他陈独秀。
【“皖人治皖”】
陈独秀到了安庆后,据说是担任了都督府秘书长,但民国政府的备案中,他只是“秘书”。都督府秘书科上书大总统孙文,要求保护刘光汉(刘师培),陈独秀的签名“陈仲”列于第五位,不太像是掌事权的人。
陈独秀在孙毓筠手下的时间也不长。这可能与他的性格有关。据当时安徽都督府掌管文书及收发的科长张啸岑回忆,陈独秀“性情过于急躁,想一下子就把政治改革好,常常为了改革而与人发生口角,每逢开会,会场上只听他一个人发言,还总是坚持己见,孙毓